晚霞为大地披上了一层红妆,郑亦风风尘仆仆,刚一跨进郑老太家大门,一个人影从里面快速冲出来,一只胳膊牢牢箍住郑亦风的脖子,那人力气奇大,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拽进了转角,“嘘,别说话!”那人低声在他耳边道。
“光明?”郑亦风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微怒道,“你搞什么?!松开我!”
宋光明紧张的左顾右看,忙道:“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郑亦风挣脱他的手,不耐烦的说:“有什么事能不能等会儿说,我现在还有急事。”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事!我刚刚准备回家,路过郑老太家门口,看到十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排着队进了院儿,我好奇,就偷偷跟了进去,那十个家伙长得凶神恶煞的!一个个膀大腰圆,络腮胡子,衣服看上去就像唱戏的戏服!仔细想想,跟你家堂屋摆设的十殿阎罗倒有不少相似之处。”
郑亦风阴沉着脸,道:“说重点!”
宋光明咽了口口水,说:“我就听到他们对郑老太说什么要把你带走之类的话,还说什么最后的期限,这时候,恰好你进来了,我赶忙把你拽出来。”
“带我走?带我去哪?”
“这我哪知道,总之我有不好的预感,十个会动的泥菩萨就够诡异的了,你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郑亦风沉默片刻,道:“不行,我的事也是很重要,关系到......”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来,转过头问宋光明,“咦?光明,我有没有哥哥?堂哥或者表哥之类的?结拜的也可以!”
宋光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在做梦吗?你哪来的什么哥啊,我就从来没见过!”
“我知道了。”
郑亦风说完转身正要跑,却被宋光明一把拽住:“喂,你干嘛去?不是说了等等吗?”
“我等不了!必须要把这些事情弄清楚!撒手!”郑亦风一把打掉宋光明的手,不管不顾冲进屋内。
屋内静得出奇,郑老太坐在太师椅上,不停抚摸着膝上的一只暗红色木盒,泪眼婆娑,连声哀叹,“奶奶!”郑亦风直奔进来。
郑老太抬头,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笑容说:“你来了。”她语气平缓,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到来。
郑亦风见她眼眶微红,愣了半晌:“你怎么了?”
郑老太叹口气,开门见山的道:“该来的,始终都挡不住,该走的,终究还是留不住,你要知道什么。”
郑亦风也不在犹豫,忙问:“我有没有兄长?”他实在太想知道玙的身份,也想知道,老国和金鸟是不是在骗他。
郑老太没想到他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答道:“我们家,你是长孙。”
“哦,”郑亦风松了一口气,忙将怀中的玉牌掏出来递给她,问,“您认识这个人吗?他的名字叫玙!”
郑老太抚摸着这块细腻柔滑的白玉,心底为之一颤,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惶恐,紧盯着白玉上呼之欲出的白色锦鲤,缓缓的道:“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不过......”郑老太将玉牌翻了个面,接着道,“我们家祖上曾经侍奉的王族,叫珩,而珩的兄长,就是当年金竹最后一位国主,叫玙。要是那本古书还在,就好了。”
珩......玙......郑亦风默念着这两个人名字,一时间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脑里钻出来似得,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在门边,问:“那么,这个玙最后如何了?”
郑老太目光凝视着远方,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根据祖上代代相传的传说中,当年的金竹,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珩不顾外界威胁,果断起兵造反谋夺帝位,玙不想血流成河,决定禅让,遭到满朝文武反对,玙生性柔慈温顺,而珩则暴怒无常,就在珩玙相争之时,敌国侵入,当时的大祭司不想国家就此覆灭,不得已设下锁魂阵法,将金竹隐藏在下面的世界里,并且,将重要的法器:阴阳铜镜、血玉红莲、阴阳令牌,金竹古书交给了心腹,待极阴魂诞生时,帝国将重见天日。”
此时的郑亦风尽管脑袋嗡鸣,头疼加剧,但他还是听清了郑老太的话,眼前的画面就像电影片段,残缺不全。
一行温热的泪划过郑老太苍老的脸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家继承了阴令牌和金竹古书,那古书却在十五年前遗失。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阴魂,竟然会降生在我们家,还是你!你出生那晚,天降异象,百鬼哀哭,一夜之间,村里夭折了十个不满六岁的孩童,为整个村子笼罩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们恨你,恨你的出生,恨你的降世。在你出生不到七天,村里人鬼共存,很多人受不了这种恐惧,想要离开这里,而那些离开的人,全都淹死在红莲河水中。”郑老太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后来,有一天夜里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他说你活不过百天,可你是我们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还是孙子,我怎么舍得?我想尽办法,求了姑婆,后面,多亏了那个白衣男人,你才能活到今日啊。”
“噗通!”郑亦风跪倒在地上,痛苦不堪,郑老太察觉到他不对劲,连忙上前将他扶稳:“大孙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外面的宋光明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想到,郑亦风的出生竟然带着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迹,怪不得村里的人见了他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躲开,现在想想,自己当年胆子也真是够肥的。要是自己知道当时的情况,会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躲他远远的呢?而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如今又是否健在?宋光明想到这,一咬牙转身离开了院子。
郑亦风慢慢站稳,身子在不停颤抖,额上汗珠细密,只觉得天旋地转:“你告诉我,这都是神话故事,不是真的!我们要相信科学!”郑亦风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这不是他想知道的!他已经完全陷入崩溃,眼前的世界都是黑暗的,玙如果是自己的兄长,那么,傻子都知道,他自己就是珩!那个导致国家覆灭,族人遭屠杀殆尽,万恶之源的珩!
“活下去。”这一声清脆如铃,将郑亦风的思绪从混乱中拉了回来,猛然抬首,郑老太将盒子递到他眼前,轻声道:“打开吧,它本来就是你的。”
郑亦风机械的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细致温润,色重质腻,光洁典雅的黑玉阴牌,他内心十分复杂,小心翼翼的将它拿出来,这大小与白玉牌一致,正面雕刻着一只黑色锦鲤,背面雕刻着一个奇怪符号,郑亦风认得它,那是个“珩”字!他的手在颤抖,郑老太将白玉牌放在他手中,说道:“我现在把你的东西交给了你,你要好好保管,去跟你的父母道别吧,过几天,他们来来接你走。”
郑亦风一脸茫然:“接我走?”
郑老太点点头道:“是的,你现在是冥地的人,按照规矩,鬼祭那天,他们会来接你走。”
“我不走!!”
“你自己选择的路,无法回头!”
我自己?这话就像当头一棒,敲醒了他,他不发一语,木讷的走出院子,风吹过两旁的稻谷,带来一分凄凉,他苦涩的笑着,不停的在问自己:什么是天命?什么是真实?
阿莲被着背篓,远远见到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来,吓得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清楚的看到他身后盛开着一朵往下滴血的巨大红莲,这朵红莲红色得无比妖艳,一张半邪半善的脸出现在红莲之上,那张脸带着死亡的阴霾,可以听它口中传出来自地狱的呼唤。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这张脸,一股无形的恐惧慢慢爬上心头,阿莲缩在原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郑亦风注意到自己身边似乎有个人,他停下脚步,扭过头,阿莲被这个举动吓得“哇”一声哭出来,他张开嘴想说什么,见她如此害怕自己,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阿莲见这个可怕的家伙距离自己一步之遥,也不敢轻举妄动,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赶紧站起来转身跑远。
“那个......”郑亦风指着地上被她丢弃的背篓,顺着她逃跑的方向望去,早已不见她的踪影,他叹了口气,弯腰将背篓捡起来,见里面装着半袋子糯米,还有一些纸钱,想想这些东西对她应该比较有用,出于好心,决定给她送过去。
姑婆正在院子前忙着扎纸花,感觉到身后的异样,猛然回头,被眼前这朵巨大的红莲吓了一跳,郑亦风脸色苍白,提着一只背篓站在不远处,道:“姑婆,我把这个放在这里。”
姑婆见他要走,一把叫住:“你等等!”
“嗯?”郑亦风好奇的看着她。
姑婆示意他弯腰,用干枯的食指在他眉间画出奇怪的符号,嘴里念叨着什么,忽然脸色大变:“啊呀!不行!我要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你先回去!”
郑亦风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没有多问,现在自己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