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怡的眼泪,陈天扬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安怡抬手抹泪的动作却让他想起了紫意口中的另一双手。
他的心软一瞬间变成了冷静自持。
陈天扬回答安怡:“可你不是我想娶的人。我从始至终,就把你当妹妹。我从来没有想过娶你。”
安怡咬着下唇,一脸地不肯相信。她仰面一脸倔强地问陈天扬:“我不要当你妹妹,我要当你妻子。除了我,还有谁能这样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喝带苦味的茶,喜欢的水温是略微烫口。我知道你最喜欢做的就是研究阵法。”
安怡指向那一地的物品,一样一样地道:“这本《上古阵》,我走遍了京城七十八家书坊才找到。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我亲自去过铁匠铺十次,扔了我十双名贵的绣花鞋。这卷阵法图,是我在岭南时用了十天的时间,一笔一笔从石壁上誊画下来的……”
陈天扬走到安怡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安怡的头,安慰她道:“安怡,我知道的。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喜欢字帖,我每次参加八斗楼的品鉴会,不论是什么的字,我都要先买回来。”
安怡把头靠在陈天扬怀里,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也都知道。”
可惜陈天扬今日并不仅仅是想安抚安怡。
摸了摸安怡的长发,陈天扬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但安怡,这种好,并不是爱。我过去不清楚,但现在我清楚了。我看到你受伤,我想打得那个让你受伤的人七窍流血。我看到你难过,就想买东西哄你。”
“可是那都不是爱。我爱的那个人伤了手,我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给她用。我听到她难过,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痛了起来。”陈天扬越发肯定自己的心意,他清楚明白地同安怡说,“安怡,我如果爱你,谁阻拦我,我都仍会娶你。”
“就像现在,我不知道我爱的姑娘爱不爱我,可我愿意为了她,任何一个其他姑娘也不再看,也不再见。包括你,安怡。”陈天扬松开了安怡,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
安怡抬起头,看向陈天扬,声音有些怔怔地:“你爱的姑娘是谁?”
陈天扬很凝重地望着安怡,答道:“我喜欢苏二姑娘,长安侯府的苏二姑娘。你不要因为我去伤害她。”
“苏昭宁?”安怡脑中出现苏昭宁那双澄澈的眼睛。可在她看来,苏昭宁那张长相比自己差远了。
如果说是苏三姑娘苏珍宜,虽然其余还是不如自己,但好歹还有张脸,苏昭宁她有什么?
安怡看着面前点点头,肯定自己疑问的陈天扬,心里绷着的弦顿时就断开了。
她长长的指甲掐入自己的手心,似乎都已经掐出了血。可安怡感觉不到疼痛,她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天扬。
她犹不死心地问他:“我听错了,是不是?”
“不是,安怡。”陈天扬看着安怡这神情,就知道她极其难过了。换了过去,他肯定会心软下来。可一想到苏二姑娘那双手,陈天扬觉得自己没办法心软。
除了苏二姑娘,还有徐倩倩的脸、豆腐西施的脸,那些伤痕都在拷问着陈天扬的良心。
你能为了安怡放弃自己的原则,放弃自己的良心吗?
答案是不能。
陈天扬退后一步,对安怡道:“安怡,你过去做了许多错事。但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你犯下的,我会尽量替你去弥补。以后,你却再也不能这样了。”
安怡却根本没有听见陈天扬的这些话,她只是又问了一遍:“我听错了,是不是?”
“不是,安怡。我说过了,不是。”陈天扬答道。
安怡却是提高了声音,无比用力地朝陈天扬喊道:“我听错了,是不是?”
陈天扬终于反应过来。
安怡不是没有听清楚他的答案。她只是不能接受他的答案。
她是想要他回答出她想要的答案。
可是陈天扬不能。
他怜悯地看向安怡,话却仍是十分的决然:“安怡,你问我一百遍、一千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的。”
“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不娶你。”陈天扬连着三个“不”说出了口。
安怡终于情绪崩溃,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就跑出了房门。
陈天扬抬起了手,想要去拉她,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威远侯府里,安怡白着一张脸,眼中有泪跑了出去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威远侯夫人和陈三姑娘耳中。
听到这样的结果,威远侯夫人终于松出了一口气。
她朝陈三姑娘道:“我们去看看苏二姑娘吧。终究她受的这些伤害,都是因为你哥哥而起。”
陈三姑娘对苏昭宁倒还算有好感,她点头应了,同她母亲描述了一番那日咏絮社入社考评上绣品的难得。
“那双手,太可惜了。”陈三姑娘遗憾道。
威远侯夫人却并不十分在意。她吩咐下人们带上原就准备好的礼物,又让自家府里长住的大夫跟着一并前去。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顺利地进长安侯府。
因为长安侯府的门外,安怡正在撒泼。
堂堂一介郡主,安怡正对着门房大喊:“叫你们二姑娘给我滚出来!”
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陈三姑娘在旁气得帕子都攥成了一团。她愤然道:“母亲,您瞧她那性子。如果哥哥选的是她,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威远侯夫人这次却皱起了眉头,她吩咐下人:“立即去请大少爷过来。”
陈三姑娘不明白,问道:“母亲,这时候叫哥哥过来,我们的名声也会被安怡牵扯坏的!”
“如果你哥哥不过来,放任安怡郡主在长安侯府门口闹,我们的名声才会真正坏掉。”威远侯夫人不认为长安侯府就会忍气吞声。
且不说日后还要做亲家,单说这事是因自家而起,威远侯夫人就不会做个缩头乌龟。
陈天扬赶来的时候,苏昭宁也已经站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昭宁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就这样伸在安怡郡主面前。
安怡却并无歉意。她指着苏昭宁气急败坏地骂道:“苏昭宁你这个狐狸精,你不要脸,勾引人。”
苏瑾瑜今日并不在府中。如果他在,安怡不会如此顺利见到苏昭宁。
长安侯夫人自然不会拦阻苏昭宁出来见安怡郡主。
长安侯老夫人也不想拦阻苏昭宁。
反而是苏瑾轩,他刚下学堂归来遇到这样的事情,躲不过去,就只能站了出来。
“郡主,请您注意言辞,不要随意污蔑他人。”苏瑾轩的书袋还背在身上,他直接挡在苏昭宁面前。
如今安怡这话一旦坐实,坏的是整个长安侯府名声。上了这么多天学,苏瑾轩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可安怡郡主是个什么性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她双眼含泪,委屈又愤恨地朝苏瑾轩喊道:“你姐姐做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难道我兄弟不在身边,你们就可以欺负我吗?”
安怡郡主的兄弟是什么人,往小里说,是北郡王世子。往大里说,皇子们也是她的堂兄弟。
苏瑾轩想到此处,心中一惧,就落了下乘。
安怡见自己示弱有效,继续污蔑苏昭宁道:“苏姑娘,我与天扬青梅竹马,你为什么要来插这一脚?插一脚不说,你还污蔑我,我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伤到你?”
安怡这话,将苏昭宁的品性定在了夺人所爱、不知廉耻的柱子上。
陈天扬迈步就要站出来,但却被苏昭宁自己抢先了。
是,安怡是压制得苏瑾轩死死的,但不代表她苏昭宁就会忍气吞声。
“参见安怡郡主。”苏昭宁朝安怡行了个不可挑剔的大礼。
众人顿时明白了安怡的身份。
一个郡主,要伤人,还真不需要靠自己。
稍微机智些的,便把目光落在了苏昭宁那双明显受伤害严重的手上。
“郡主恕罪,小女子听不明白您的话。”苏昭宁又朝安怡行了个礼。
两个礼下来,围观人的目光已经有所颠覆了。
一个侯府的姑娘,一个郡主,谁地位更高不言而喻。
然后气势汹汹的是谁,委屈退让的又是谁,瞎子都看得出。
两句话,苏昭宁就把安怡在长安侯府的所有控诉洗刷得干干净净。
陈天扬望向那袭白衣身影。
她目光坦荡地站在安怡面前,就算话语中解释出了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一个,态度上也并没有刻意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人同情。
她总是那样让他看不透。
他以为她不会出来,可她走出来了。他以为她会反驳安怡,伶牙俐齿地怼回去,可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那儿,用她的两句话表明了她的清白。
以前,陈天扬去替安怡买书的时候,书坊的老板曾打趣说,好的姑娘就像是一本怎么样也看不完的书,让人爱不释手。
面前的苏昭宁,让陈天扬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迎接她的每一次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