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我总算弄清了自己当前的处境,这会儿差不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中仍反反复复重播着云疾那句“大宋元丰三年”的诡异笑声。
至于刚才莫风所说的东郡,我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东拼西凑找到一些零散的相关信息,小时候跟着大人们看三国,好像听谁说过这个词,应该是……今河南濮阳市以及山东鄄县一带吧。
我不确定的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拽了拽莫风的衣角,对面碧潭般的双眸缓缓张开,恍似泛起一抹涟漪,勾魂摄魄。
“贤弟可是有话要问?正好,在下也有事要问贤弟,是你先呢?还是我先?”
我微微一愣,突然有些心虚起来,“自然是莫大哥为先。”
他敛回几分笑容,目光定定锁在我脸上,“依贤弟所言,此刻你记忆尽失,连名姓亦是无法相告,虽说此事在下尚自无权干涉,可医者仁心,委实不忍见贤弟如此,若今日在下撒手将你留在此地,贤弟又当如何?”
“这……”我一时语塞,不禁皱了眉心,故作痛苦的揉着额角,讷讷应道:“我……我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叫林……林夕风!”心脏突地一跳,好在变口足够快,心思电转间,总算及时杜撰了某个路人甲的名号。
小心抬眼瞧了下莫风的反应,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几分无奈从白皙的脸上渐渐隐去,关切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从何处来?也不记得要往何处去?”
我摇摇头,一阵茫然。
“这……那你此后又有何打算?”
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孤身一人穿越时空,对这里又一无所知,单独一个人肯定会有危险。为今之计,也只能跟他们待上段时日,先熟悉下这个世界,起码能找到自谋活路的生计,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到那时再离开不迟。
我暗中打定主意,不等厚着脸皮开口,突然听到莫风温润可亲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贤弟若不嫌弃,不妨随我一同上路,家师正是江湖中人口口称道的医绝,兴许会对贤弟病症有所助益。”
“那便麻烦莫大侠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收拾行装,少时便可动身。”
我点头相应,趁着帮忙收拾行囊的当儿,跑去溪边涮洗药罐,几番忙碌中,偶然发现自己的手长得很漂亮,细长白皙的十指,指甲圆润,泛着橘粉色的光泽。从黑瓷瓦罐上,反映出一双灵动秀美的双眸,眼珠墨墨的黑,睫毛浓密卷翘。
怔愣间,掬了蓬溪水来洗脸,冰凉的水珠迎向脸颊,几许略带隔膜的怪异触感蓦地传递到指尖。我下意识用力地揉搓下巴,视线再次扫向水面的瞬息,险些一个跟头栽进水里。
此际凭水临镜,颌骨下沿竟生出了几道醒目的褶纹,衬着整张再也寻常不过的脸,突兀地简直有些诡异。
颤抖着手抚向下颚,分许薄皮险些应指脱落,瓜子大小的指触中,质地略带绵韧,却与真皮手感迥然相异,若非下层隐藏的肌肤更显出几分天然韵致,我还当生生扯了自己的一层皮肉下来。
这……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吗?
我看到面具边缘的贴合处,下巴纤巧幼嫩,如坠寒月一角,细润的肤质剔莹如玉,散发着一抹柔和到近乎透明的晕泽。
几番思虑过后,心中已有了计较,我强抑下扯掉面具的冲动,复又对着溪水细细检查半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破绽之后,才捧着药罐,若无其事地按原路折返。
等到收拾完一堆物事,马车总算不紧不慢地上路,我无聊地扯过镶花桌布,挤成各种夸张的形状,无意间一抬眼,正巧撞上对面探寻的目光,“莫大哥,你跟云疾都姓莫,难道你们是孪生兄弟?”
莫风目光一阵闪烁,碧眸中隐隐现出一抹痛色,“师父当年捡到我那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一年,正是江湖上十大门派追剿七魔头之日,他老人家讨厌风大的天气,是以给我起名莫风,至于云疾师弟,是师父故人弥留之际托付的血亲。”
我摇摇头,对上莫风略带悲怆的眼眸,心底不禁涌起一阵酸涩。
“七魔头?都是谁啊?”
他喟然一叹,瞳眸半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二十年前,柳正旭,欧阳川,慕容翎,穆云峰,南宫雨和花知秋还有避水双剑司徒霜七人分别在半年内叛逃师门,转投噬天魔教门下,噬天教主裴彦光给予他们较重的权势,并将自己独门心法分授七人,让他们各自统领白龙门下的七个分舵,一年之中,这七人竟像是商量好一般,秘密动身回到师门,将门中的秘宝一一窃取,并将掌门人尽数杀害。事发后一月,飞云堡掌门广邀天下英豪,紧急召开武林大会,十大门派纷纷响应,只是未曾料到,当千余之众包围赤云峰后,才得知噬天教主裴彦光神秘失踪,整个魔教早已人去楼空,却唯独只有那七大高手在殿中坐阵。”
我听到此处暗自咋舌,噬天教教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收罗如此多的高手替他卖命,不过,虽然这几人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却是千不该万不该做出欺师灭祖的劣行,究竟出自什么理由和动机,能让他们如此自甘堕落?
“之后呢?”
“武林盟主楚皓凌下令攻山,负责打头阵的各派弟子冲进总舵,拼杀声响破天际,然而冲进去的弟子,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眼睛瞪得铜铃大,这莫风不仅仅人长得俊雅无匹,连口才都是一等一的棒,仅凭这只言片语,不难想像当年围攻噬天教一战究竟如何惨烈。
他捧起一边的水囊喝了几口,艳若花瓣的唇珠经由水泽晕染,瞬间变得诱人异常,“十大门派首脑担心门下弟子的安危,集结一干高手冲进总舵,此后目睹过当年景象的众人,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忘却当日之惨状;那一日,名义上虽是十大门派讨伐魔教,实则却是一边倒的屠杀之局,自总舵大堂到祭天台,后院至行酒廊,俱是堆满了各大门派弟子的残肢断臂,倘若仔细一瞧,才发现,竟无一具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