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烟和紫云一路行至偏僻的后院一角，暖手的汤婆子早就失去了温度，抬头看一眼萧瑟的院墙斑驳的院门，堂堂丞相府的正经女主人竟然住在这样一个荒凉的院落，这一切都拜云木熙所赐，辰安烟眸中闪过一抹恨意，母亲往日所受的践踏，今后定要云木熙十倍百倍偿还！

院门紧闭，紫云上前敲门，吱呀一声，陈旧的院门打开一条缝，老嬷嬷看到门外两人，似是有些失望，“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看来老嬷嬷期待见到的是丞相府男主人，可惜父亲性格过于单纯，早已被云木熙骗的和母亲生了间隙，岂会主动过来吃闭门羹。

“张嬷嬷，我听闻母亲病倒，心中甚是不安，特来看望母亲，还望嬷嬷放我进去。”辰安烟很是敬重母亲身边的老人，并不介意张嬷嬷冷淡的语气，亲热的拉着张嬷嬷的手。

张嬷嬷惊讶的看着辰安烟，她对二小姐的印象极少，寥寥几次见面只觉得是个极文静内敛的，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一个下人撒娇，还是为了看望夫人，张嬷嬷心里一软，点头道，“那二小姐且稍等等，奴婢这就去通传夫人。”

“多谢张嬷嬷。”辰安烟脸上露出甜美的笑，紫云看得双眼发直，小姐极少绽出笑容，这一笑竟连傲雪红梅的艳丽都比了下去。

张嬷嬷走了，院门关上，紫云极真诚地劝说，“小姐以后还是多笑笑的好，刚才那一笑简直让身为女子的奴婢都动心了！”

辰安烟唇角一弯，“笑容只有发自真心才能打动别人，若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时时带上假笑的面具岂不是弄巧成拙？”

真心，小姐将这个词用在夫人身上，看来要重新估计夫人在小姐心中的重量了，紫云陷入了沉思。

院内。

张嬷嬷来到淡书墨的房间，一个穿鹅黄罩衫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喂淡书墨喝药，室内飘散着浅浅的药香。

等淡书墨喝完药，张嬷嬷走上前，“夫人今日觉得身上如何了？”

淡书墨在小丫头的服侍下缓缓躺下，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可依然觉得冰冷透骨，看来身子是大不好了，淡书墨一阵心灰意冷，淡淡回道，“还是老样子，总也不见好。”

张嬷嬷背过身揉揉发红的眼睛，劝道，“夫人也该见见老爷，心结打开了，或许对病情有好处。”

“你今日怎地如此话多？可是见了什么人？”张嬷嬷是淡书墨乳娘，彼此早已是了如指掌的家人，她一下就察觉出张嬷嬷情绪不对。

“门外二小姐求见，夫人可愿见见她？”

“安烟那孩子......”淡书墨回想起辰安烟温雅清秀的模样，有些意动，随即想到自己在府中的处境，只怕见了她会给她带来麻烦，眼神一暗，淡书墨摇摇头，“不必了，你叫她回去吧。”

张嬷嬷隔了一会儿，见淡书墨不再多说，神情失落地往外走，淡书墨突然叫住她，“天冷路滑，外面还下着雪，安烟身子骨娇弱，你把我那件锦鼠银皮里子的鹤麾拿给二小姐穿。”

自从夫人来了这荒凉的扶霜居，言谈举止便越发像个冰雕的冷人儿，这还是张嬷嬷第一次听见夫人的话里带着热乎乎的人情味儿，惊讶之后连忙应是，带着鹤麾出了门。

门外的辰安烟已经浑身冒冷气，看见张嬷嬷就像看见救星，紫云接过鹤麾给她披上，总算抵挡住了冬日的苦寒。

“夫人身子可还好？”辰安烟一把抓住张嬷嬷的手，急切的问。

冰凉的小手冻得张嬷嬷一个激灵，辰安烟不好意思的松手，张嬷嬷一张平淡的脸上划过一丝忧伤，“夫人她......哎，夫人已经歇下了，二小姐快些回去吧，外面怪冷的，当心染了风寒就糟了！”

一声叹息像把重锤砸向心口，辰安烟头晕目眩，要不是有紫云扶着恐怕已支撑不住，小脸苍白，艰难道，“有劳张嬷嬷好生照顾夫人，安烟明日再来探望。”

一连七天，辰安烟日日前去扶霜居请安，但都被淡书墨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二小姐在夫人院外吃了闭门羹的事已经被府中当做糗事传得尽人皆知。

丞相府观鲤池。

辰安烟从扶霜居回来的必经之路，观鲤池旁的亭子里，一身烟粉色冬裙的大小姐辰轻柔在亭中抚琴，见到辰安烟，琴声戛然而止，旁边是礼部侍郎之女胡赛音，扭头问道，“柔姐姐好琴艺，为何弹到妙处却停下了？害得妹妹好生着急。”

“妹妹有所不知，好琴声应当弹给知音，若是让路过的阿猫阿狗听去，对琴和弹琴之人来说都是一种亵渎。”说着，辰轻柔朝辰安烟淡淡瞥去一眼，目露不屑。

这一眼让辰安烟想起当日，她一袭大红嫁衣就要嫁给心爱之人时，她的好姐姐竟穿上皇后朝服抢了她的新郎，那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目光高傲阴狠，辰安烟攥紧拳头，仿佛回到了悲剧伊始的那天。

胡赛音扑哧一笑，手帕捂着小嘴，“谁人不知丞相府大小姐琴舞双绝，是京都鼎鼎有名的绝代佳人，若是跟柔姐姐比起来，京都的小姐岂不都是阿猫阿狗。”

“胡小姐竟自甘堕落到将自己归为阿猫阿狗之流，真不知礼部侍郎家是怎样教的女儿。”

胡赛音恼羞成怒，“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辰安烟无辜脸。

胡赛音气得发抖，“柔姐姐，你看看她，对客人都敢出言不逊。”

辰轻柔劝道，“我这庶妹不懂规矩，音妹妹莫要见怪，没得低了自己身份！”

胡赛音又得意起来，自己虽是四品侍郎之女，但好歹是正室所出的嫡女，真论起来出身不比丞相府的庶女差。

“柔姐姐说的是，有些人天生下贱，没命投胎到正室夫人那儿，便开始打些歪心思，可庶女就是庶女，再讨好嫡母也不可能变成嫡女！”

辰安烟目光如刀，冷冷瞪向胡赛音，她脖子一缩，本能地避开危险的眼神，再去看时，亭外已经没有了辰安烟的踪迹。

“柔姐姐，你可要当心她，别叫她真在丞相夫人那里得了脸面，到时候分走你的嫁妆可没地儿哭去。”

胡赛音一副好心的模样，却见到辰轻柔脸色铁青，“柔姐姐？可是那里不舒服？”

辰轻柔还沉浸在胡赛音刚才的话中，庶女就是庶女，永远都变不成嫡女吗？

“柔姐姐？你怎么了？”胡赛音焦急起来，叫的声音大了些，惹来了亭外伺候的丫头们，围着辰轻柔嘘寒问暖，辰轻柔正心烦气躁，强忍着不悦道，“姐姐身体有些不适，兰燕，去送送胡小姐。”

打发走了胡赛音，辰轻柔径直去了三姨娘云木熙的芙蓉院。

“轻柔来了，快来快来，京都最好的织云丝锦送来了，真不愧它九天云霞的美名，看上去就像流光溢彩的珠宝似的，轻柔穿它做的留仙裙参加三日后的百花会，准是艳压群芳！”

辰轻柔看着三姨娘热情的笑脸，不知为何心底的烦躁更甚，一句话不说，看也不看三姨娘手中的织云丝锦，三姨娘放下布料，沉声道，“这是怎了？府中谁敢惹你不快？姨娘去教训她！”

“娘......”辰轻柔眼眶微红，“何时柔儿才能光明正大的喊您娘亲？何时柔儿才能是府里正经的嫡女？”

云木熙脸色一变，猛地捂住她的嘴，眼神示意粟红出去守着，看向辰轻柔的目光顿时一软，“柔儿，娘知道这些年你被这个秘密折磨得寝食难安，娘发誓，一定尽快除掉她们，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切不可露出马脚让人钻了空子。”

“柔儿相信娘，柔儿定不会给娘添麻烦。”

云木熙抚摸辰轻柔发上的翡翠步摇，笑道，“好柔儿，百花会上还用得着那个小贱人，若没有她，怎能衬托我女儿的惊才绝艳，等柔儿名扬天下之时就是那对母女彻底消失之日。”

母女对视，目光中闪过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