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小佛堂里迎来了新客,辰轻柔看到满园荒芜的野草,再看梁上结满蛛网,桌椅板凳上具是灰尘,满眼便是荒凉凄清的场景,顿时眼眶通红,难以自持地摔了手里的经书。
跟她一起被送到法华寺的还有贴身婢女绿莺,她顿时泪如雨下,“小姐,如今丞相肯放小姐一条生路已是不易,小姐千万莫要任性。”
辰轻柔疯狂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让现在的一幕消失一般,“不,不对,绿莺,我是丞相府大小姐,是父亲最疼爱的长女,他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绿莺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充满了对二小姐和丞相府的恨意,若非他们绝情,自己和小姐怎会被赶出来,不管怎么说,丞相也养了小姐十几年,难道这样的感情都抵不过区区血缘吗?
“绿莺,这一定是误会对不对?是法华寺的人搞错了,我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辰轻柔看着眼前破败的院落,心中忍不住惊慌失措,她自小锦衣玉食,见都没见过这样荒凉的地方,更别说让她住进去了,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天边残阳如血,阵阵钟声从远处穿越层层山峦,天空洒下鹅毛大的雪花,法华寺渐渐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今年的正月比往年更冷了。
辰季舟坐在马车上,即便车里放着好几个火笼,还是感觉浑身僵硬,风裹夹着几片雪花飘进了车厢,随从王平哆嗦着身子,把身上的皮袄裹得更严实了些。
“少爷,这雪越下越大,路上恐怕越发艰难,也不知正月十五前能不能赶到京都丞相府。”
辰季舟抖了抖落在书上的雪花,揉了揉发疼的双眼,看着天色隐约有些担忧,雪灾已经好些年没有发生过了,不过今年这样的雪势,恐怕很危险。
“给车夫说好,今晚就不投宿,连夜赶往京都,越快越好,再晚些恐怕就来不及了。”辰季舟沉沉道。
王平犹豫了一下,想说夜里赶路不太安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少爷,虽说春闱在即,可是少爷寒窗十年,日日用工苦读,这次参加春闱定能考上举人,就不用抓紧这马车上的一时半会儿了吧?”
辰季舟一身书卷气,闻言只是笑,“赶路无聊,看书来解闷儿而已。”
一路颠簸,辰季舟到傍晚时多少有些吃不消,王平连忙让车夫找个地方停一下,他去路边找个人家要了些热水,就着干粮当做晚饭吃了。
荒郊野外,又是夜里,王平不大放心,再三嘱咐车夫一定要保护好他家主人,这才快步跑去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车夫从车上搬下一捆儿干柴,又拿出一壶油,点了几滴在干柴上,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干柴,对马车里的辰季舟道,“少爷,奴点了一堆火,少爷下来烤烤,也好驱赶驱赶寒意。” 辰季舟想了想自己一人在车上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和车夫一起烤火,也能说说话解闷儿,这几天在车上可把他憋坏了,心里时刻揣着对未来的忐忑,这几日没有生病也是万幸。
“好,哎,这样天气,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饿肚子了。”
车夫见他下来,连忙将自己焐热的地方给他腾出来,自己一屁股又坐到一旁冰凉的地上,打了个寒噤,感慨道,“天灾人祸,这些都不是人能躲得过去的,也是命啊。”
辰季舟对车夫这种消极的观念不看好,不过他自持身份,倒不会跟车夫讲些什么,只是自己独自喝着闷酒,看着天空中一轮明月,顿时想起苏仙人的一首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呦,这儿还有人掉书袋啊,真是有趣。”
远处的黑暗丛林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伴随着男子的嘲笑,辰季舟看到一行十几人的马匪,正朝自己和车夫围上来。
车夫顿时一个打滚儿站起身,挡在辰季舟身前,强忍着恐惧和逃跑的欲望,哆嗦着对马匪道,“这位大爷,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您把小人围起来是什么意思?”
男子身旁一位刀疤脸喝道,“少他娘的废话!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还有干粮,统统留下,说不定老子留你们一条狗命!”
原来马匪为了劫财,车夫擦了擦吓出来的汗珠,回头看一眼辰季舟,发现对方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着急了,“少爷,咱们赶快跑吧!”
“不,富贵,你跑吧,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劫财。”辰季舟死到临头反而镇定下来,他虽说天生机智过人,却也难以猜到幕后黑手是谁,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让他死个明白,因此,辰季舟猛地推开富贵,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你走吧,不要回头!”
“少爷!”此时富贵也明白过来,早在知道少爷被丞相大人收为义子的时候他就有些忐忑,没想到真的有人要对少爷下黑手,也不知道少爷到底挡了谁的路。
富贵涕泗横流,拼命拽着辰季舟,好像他一松手辰季舟就会没命似的。
“快走!”辰季舟终于怒了,使劲儿甩开富贵。
“呵,好一场主仆情深啊!”最初嘲笑辰季舟的男子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可惜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了!”
刀疤脸脸色不好,“你这书呆子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自认为演戏演的还好,是怎么被看出来他们目的不纯的?
“你们虽然极力扮成绿林好汉的样子,却常年浸淫军营,一举一动都带着章法,只不知你们是那家军营的人,竟然披上狼皮做起了杀人的生意?”辰季舟冷静的声音在夜空中分外清冷。
男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因为仅仅一面对方已经将他们的来历猜了个九成九,这人若是结下梁子,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心一横,男子冷道,“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乖乖受死吧!”
说着男子挥手,身后小喽啰上前,每人手里都拿着刀枪,凶神恶煞地朝二人走来,此时刚从人家逃税回来的王平见到这一幕,惊得魂飞天外,顿时手里的热水也撒了,疯了一般冲过来,和富贵一起挡在辰季舟身前,大喝,“你们不要命了,竟敢谋杀当朝丞相之子!”
“什么?!你爹是丞相?”刀疤脸脸色一黑,难看至极。
“胡说什么!丞相府只有两位千金小姐,哪里来的儿子!”男子恐慌了一阵儿后连忙安慰自己,一定是这些人扯了丞相府的大旗来吓唬自己,他们也不瞧瞧爷们儿可不是吓大的!
“我家少爷辰季舟正是丞相族中子侄。”王平见几人害怕丞相,顿时像找到了护身符,连忙道,“丞相已经认了我家少爷做义子,尔等还不快放下刀!”
“丞相府义子,那也不过是个义子而已,又不是亲生的,而且丞相并没有派人保护,看来并不怎么重视你,哼,杀了你恐怕丞相也不会计较,说不定又从族中挑选别的人。”刀疤脸不以为然。
“少跟他们废话,速战速决。”男子的耐心终于告罄,现在天上还飘着雪花,越来越严寒的天气让他握刀的手都有些冻僵硬了。
辰季舟听了刀疤脸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任谁被戳破不受重视,心里都会难过,但是他现在马上就要死了,再想这些岂不可笑?辰季舟自嘲一笑,想着无缘见面的便宜家人,心里哀叹老天爷到底对他太过狠心,出生就没了父母,从此背上克父克母的名声,若不是他在读书上有些天分,想来丞相也不会看上他这种天生带煞的人。
不过,最终却因为被丞相挑中而遭受故意谋害,能不能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王平和富贵相继为了保护主人而死在刀下,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辰季舟苦笑,“可否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刀疤脸和男子相视一眼,最终道,“看在你是读书人的份儿上,老子就仁慈一回,告诉你吧,取你性命的人是二皇子,”说着刀疤脸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这回是皇子要你去死,你到了地下可不要找阎王告状。”
二皇子?辰季舟一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早就听闻二皇子想要拉拢丞相府,大约是嫌自己挡路了吧?若是丞相有了后嗣,大概分给女儿的关爱会少很多,那么将来二皇子即便娶了丞相的女儿,也只是个好看点儿的花瓶,实际用途完全比不上身为丞相独女的价值大,想通了这一切,辰季舟不由得暗恨,二皇子好恶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