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封云霓就忙开了。
老先生果真就是白云神医,柏崇知晓的那一刻,却是眯起了眼,娘子果真是一个谜呀!
开始治疗的时候,佛豆带着弟弟妹妹守在门口,伙计们也尽量避开,免得吵到里头,大伙儿都知晓,接下来的半个月,可是那位善良的小娘子最重要的时刻,封云霓平日里的和善得到了大伙儿的回报。
封云霓在厨房里吩咐完厨娘如何熬药膳后,一刻也不停留的回了房间,向来带着笑意的脸上,却是一半忧愁一半紧张,掌柜拨弄算盘时瞧见,忍不住劝解道,“小娘子且放心,老先生定会治好郎君的。”
“嗯……”封云霓魂不守舍的上了楼。
掌柜和伙计们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走到门口的封云霓,却是没有勇气进去。
她害怕她看到痛苦的柏崇,会忍不住做出冲动的事情,老先生已经交代过,整个过程绝对不能受到干扰。
佛豆瞧见封云霓的纠结,低声劝道,“娘子,还是出去散散心罢,关心则乱呀,郎君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封云霓闻言,想起今早,柏崇拿着一个锦盒递给她,那锦盒她认得,里边是她的三百两压箱银子,可打开的时候,里边放着三十万两的银票。
当时柏崇的目光里仿佛装了世间所有的温柔,“娘子,你可以奖励为夫,一个拥抱。”
“啊!”
房间里突然传来柏崇的惨叫声,封云霓惊得回过神,当下便要冲进去。
佛豆和梅饼惨白着脸,死死地拉住封云霓,压低声音劝道,“娘子,不可,老先生吩咐过,不管听到什么,决不可进去打扰,否则郎君性命不保。”
封云霓浑身一僵,咬紧了牙关。
可终究没有冲进去。
里边不断地传来柏崇的惨叫声,听得封云霓的心,如钝刀割肉一般,肝胆俱裂。
那般,那般云淡风轻,总是儒雅的柏崇,最是能隐忍,可尽管这般,他还是叫的这般痛苦,可见那是何等的炼狱过程。
泪珠,一滴一滴,碎在了佛豆的手心,烫的佛豆红了眼眶。
“娘子,出去散散心罢……”
梅饼抹了一把眼角,低低劝着。
沉默许久,封云霓握紧了拳头,“不,我要在这,陪他。”
两个时辰后,伙计轻手轻脚的送来药膳,却听到里头传来的惨叫声,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端盘给打翻,走近时瞧见封云霓白的近乎透明的脸时,不由得心中叹息,好人总是多灾多难。
把端盘递给佛豆,伙计默默地退了下去。
不多久,老先生打开了门,额头上满是汗珠,梅饼连忙递了帕子过去。
“进去吧,今天就到这,明早我再来。”
老先生接过帕子,擦了擦汗,不忍的看着封云霓呆滞的目光。
“这只是第一天,你也看到了,接下来每一天,将会不断增加三倍的痛苦,还有十四天,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老先生疲惫的离去。
“娘子,快进去罢,郎君需要你。”梅饼想起方才老先生那话,只觉得接下来比起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封云霓回过神,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柏崇奄奄一息的倒在榻上,浑身湿透,脸色灰白,不仔细听差点听不到声音。
封云霓忍着泪,轻声唤道,“阿崇。”
柏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一直发黑,半天才看清楚封云霓,“娘子……我没事,别担心。”
“阿崇,我帮你沐浴更衣。”封云霓声音闷闷。
梅饼和佛豆连忙来帮忙,三人一起把柏崇抬进药浴桶里。
一进去本还迷迷糊糊的柏崇,忽然惨叫了一声,吓得三人……
“阿崇,你怎么了!”封云霓慌慌张张的一把抓住柏崇的手,急切道。
佛豆最快回过神来,“娘子,老先生说,刚进药浴桶是比较痛的,但慢慢就会缓和了。”
“你们去用饭罢,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封云霓松了口气,看着里头的柏崇渐渐地脸色好了起来,轻声道,“阿崇,你还好吗?”
佛豆和梅饼退了下去。
好一会儿,柏崇才有了气力,目光也清明起来,“娘子,辛苦你了。”
“阿崇,你一定要坚持住。”封云霓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柏崇握紧了封云霓的手,声音虽轻却有力,“好。”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好生好歹的熬到了最后一日。
今早封云霓脸色不大好,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好在柏崇还没醒,没瞧见。
佛豆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娘子,让老先生帮你诊脉吧!”
封云霓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不要让老先生分心,今日是阿崇的最后一日,成败都在今日了。”
“可是……”佛豆担忧的看着封云霓发白的唇,想劝说,却被封云霓的眼神压了下去。
封云霓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声音里带着紧张与期盼,“佛豆,同我去趟成衣铺子罢,该买些衣裳鞋履了。”
佛豆看了梅饼一眼,跟着封云霓离开了客栈。
根据大脑的信息,封云霓来到了小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
“这位姑娘,要买什么样式的衣裳?”伙计热络的招呼着。
封云霓扫了一眼挂在铺子里的衣裳,皱了皱眉,“可有素净大方,穿着舒服透气的春裳?拿几套给我看看,男子与女子的都要,男子身量,和你差不多。”
伙计应下,连忙进了内室拿衣裳。
佛豆有些不解,低声问道,“娘子为何不亲自去内室挑选?”
“选起来太费劲,何况,这里只是一个乡镇,不会有太出彩的衣裳,没必要浪费心神,眼下买几套舒服好穿的就好。”
从碧水村来到小镇这些日子,她都没想起来去给柏崇和自己买些衣裳,她倒是还好,柏崇却是只有三身衣裳,两身全是补丁,一身还是她爹穿过的,给柏崇的。
自己还是太粗心了一些,封云霓有些内疚。
“姑娘,你瞧瞧这三套男裳和这三套女裳如何?”伙计端着衣服走来。
封云霓转头,却只觉得脑袋沉重,眼前发花,左耳开始耳鸣起来。
佛豆一看不对劲,急忙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我没……”封云霓话没说完,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客栈房里,柏崇喊出最后一声惨叫后,老先生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熬过去了,看着倒在榻上浑身湿透,虚弱的睁不开眼的柏崇,老先生眸子里闪过暗芒。
“若是心有大志,应当放手一搏,少年人应当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才是。”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才开门,就看到梅饼一脸慌张的表情,老先生眉头一挑,连忙关上了门。
“怎的了?”
“老先生,求你,救救我们家娘子罢!娘子晕倒了,刚被送回来,就在隔壁房里。”梅饼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颤抖和恐慌。
老先生凝重着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嘱咐道,“此事,暂时不可让郎君知晓。”
“是。”梅饼留了下来,和大头一起帮助柏崇泡最后一次药浴。
隔壁房间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佛豆红肿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帮封云霓诊脉的老先生。
“若是晚一步,就来不及了。”老先生起身,目光望向佛豆。
佛豆一听,吓得哭了出来,“娘子已经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夜夜都是醒的,白天又不肯休息,非要守在门口。”
“这是方子,去抓药煎药罢。”老先生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封云霓。
方才,他无意间看了她的手相。
明明是死了的人,可却还活着。
加上她之前说的那些,家乡的医治手法,着实诡异至极。
但是这世间有太多的鬼神乱力之说,他也无意深究。
傍晚时分,用了药的封云霓,高烧越发的重,无论佛豆如何用烈酒不断地擦拭身体四肢,温度依然降不下去。
而柏崇那边,却是缓过了劲儿,神清气爽,虽然瘦了许多,却比半个月前,多了几分神采。
梅饼端来药膳,轻声唤道,“郎君,该用药膳了。”
柏崇往梅饼身后看了看,奇怪道,“娘子去哪儿了?”
“回郎君,娘子去了成衣铺子。”梅饼垂着头,不敢看柏崇的眼睛。
柏崇心中甜蜜,却是没有发现梅饼的不妥。
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腿,轻轻用力拧了一把,尖锐的刺痛钻入心底。
“我的腿……有知觉了。”
柏崇激动地双眸含泪,轻轻地挪动了身体,双腿着地时,柏崇有些紧张。
“郎君,药膳要凉了。”梅饼只想快些让柏崇把药膳吃下休息,然后她才能溜到隔壁去照顾娘子。
柏崇温和的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双脚着地的踏实感,从脚心,直溜溜的窜进整个胸膛。
柏崇一如既往温和的眸子,一刹那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我终于能……站起来了。”
梅饼低着头,声音恭敬道,“恭喜郎君!”
柏崇一步步的走到桌前坐下,“你去瞧瞧娘子什么时候回来。”
梅饼心里一个咯噔,担心再呆下去被柏崇看穿,忙道,“是,郎君。”
说完,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房间。
手里握着汤匙的柏崇目光一顿,随即按耐住心里的不安,三下两下用了药膳,就想亲自出去寻找封云霓。
一打开门,门口的大头和小木连忙道,“郎君,老先生说了,用完药膳,最好是躺着先休息休息,明日再活动。”
“娘子中途可有回来过?”柏崇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大头摇头,“娘子出去前,告诉小的,一定要让郎君好好休息。”
柏崇抿了抿唇,最终关上了门。
门外的大头松了一口气,低头摸了摸小木的脑袋,低低道,“四弟,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瞧瞧娘子,若郎君问起来,便说我去上茅厕了。”
小木用力的点了点头,虽然只有三岁多一点,但是却十分聪明,与大头之间的默契更是得天独厚。
大头才走没一会儿,柏崇再次把门打开,他总觉得不对劲,一开门,便瞧见小木小小的身子,不由得一愣,随即不动声色的问道,“小木,你三哥呢?”
小木有些紧张,但口齿却是清晰,“回郎君,三哥上茅厕了,一会儿就回来,郎君有什么需要吗?”
柏崇没有错过小木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越发的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
娘子一定是出事了!
“小木,我再问你一次,娘子在哪里。”
小木哪里见过柏崇这般冰寒的模样,顿时吓得眼眶一红,“娘子,娘子生病了……”
柏崇手指一紧,“娘子在哪?”
“在隔壁……”小木话还没说完,柏崇便红着眼睛,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房门,看着床上苍白瘦弱的人儿,一颗心,绞痛的无法呼吸。
他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
若是封云霓没了!
他要这双腿有何用!
场面顿时一静。
“这是怎么回事……”
柏崇目光寒冽的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佛豆顶着浑身的冰凉,咬牙道,“回郎君,娘子高烧不退,刚才老先生已经看过了,开了药方,娘子喝了药到现在,还是没能退烧,老先生说……就看娘子自己,熬不熬得过去了。”
柏崇只觉得脑子轰隆隆的响着,身边的人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步步,艰难的走到床边,看着气若游丝的封云霓。
原本圆润可爱的脸颊,瘦的下巴可以扎人。
“娘子……”
柏崇喉头又重又痛,胸口有万千的情绪在翻滚,却无法从嘴里完整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