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说,真正的“钥匙”,一直都在他的手上。但从头到尾他都置身事外,看着我在圈里打转碰壁。
“我再问一遍,蓝明月事件,是不是你做的?这从头到尾的阴谋,是不是你?”我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牙关咬紧,青筋爆出。
我无法相信,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在手掌中,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上杆子去热脸贴冷屁股,我怎么那么贱呢!
他顿了顿,说:“不是我。”
气氛在僵持,狭小的卫生间里,空气几乎凝固,墙面上的镜子里反射着我和秦苍对峙着的镜像,我抿着嘴,即使拼命站直身体也比他的身高矮半截,我看到他目光里带着怜悯和柔和,完全不是之前他跟我撂狠话时的凶狠表情。
奇怪,太奇怪了。
他凭什么对我怜悯,凭什么一次次看我的笑话?!
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要退出。”
他目光暗沉下来,向前伸手,我后退想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你不能退出,你必须下墓。”
“凭什么?”我难以置信,“你又不是我老爸,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用你保护了还不行?!”
“不行!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么多,还能轻易走得了?现在别耽误时间了,跟我走。”他说着,拽着我的胳膊就向厕所隔间的盗洞里走去。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力气大得吓人,但没想到我竟然一点也挣不过他,被他抓住胳膊的我简直像是被拎小鸡仔般拎下了漆黑狭窄的盗洞,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王德伍四人挖出来的盗洞直径约摸一米,洞口曲折不平,越往里光线越暗,简直像是吃人的怪兽肠道,我俩都得低头弯腰蹲着走才能不撞到头顶,我被他钳着手腕,跑又跑不掉,拖拖拽拽间就到了盗洞尽头挖出的一个稍大些的地洞里。
呼吸间肺里和空气里泛着一股子土腥味。
盗洞深处彻底没了外界的光线,黑漆漆的土洞里喘气都带着回音,仿佛与世隔绝了。他们四人此时正围成圈蹲在盗洞尽头的一堵砖墙前,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进去。他们正中的土坑地面上竖直插着一只长柄狼眼手电,惨白的灯光从几人中间垂直打上洞顶,映的他们每个人脸部都像鬼,而影子则被灯光照到墙壁上,变形成为高大古怪的怪物阴影。
我原本气呼呼的状态此时一下子就怂了,没忍住原地哆嗦了一下。
要命!天知道我最怕鬼了!哪怕我清楚眼前几人不可能是鬼,但是光看着心底就莫名发毛,尤其是我俩下来之后,他们四个人一齐扭头将惨白惊悚的面孔对准我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老子要退出啊啊啊啊!!!——我内心深处顿时双手捂脸做出蒙克的著名油画“呐喊”的姿势,表面却变得安静如鸡。
秦苍扭回头看了我一眼,松开手走向四人。
我安静惊恐地蹲在一旁,看着他们掏出钢尺撬杆之类工具,对着砖墙比比划划半天,最后伍爷做出了决定,胖刘举起大铁锤抡圆胳膊,咚咚咚,两三下将那面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代的古老砖墙砸穿。
伍爷丢了个火折子进去,等了半晌,才迈入墙洞里。
谢天谢地,他们终于离开手电筒的光照范围了……
我长出一口气。
还没等我想做点别的,就又被秦苍攥住了手腕,他低沉的嗓音说道:“跟我走,别乱跑。”
妈的我倒是想乱跑,你也不给我机会啊!等我从洞里出来就立刻跟你拆伙!
我悲愤地想着,被他拽着,跟在众人身后,钻过墙上的破洞,进入了一个石砖密道之中。
地下30多米深的地方,墓道里空气干燥阴冷,封闭了上千年的空气此时带着腐朽的气味,每吸一口气都仿佛要吸进千年前的灰尘和历史。
伍爷从地上捡起火折子,用手电照着光,点燃了墙边镶嵌的油灯,豆大的烛光摇曳着亮起来,堪堪照亮了一小截墓道。
“可以,空气没问题。”伍爷说道。
于是柱子把自己的背包扔在了盗洞口,只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腰包系上。我伸手拨了一下地上的背包,原来是沉重的电镐,怪不得要丢弃。
这墓道宽约两米,墙壁两侧有凹陷的沟渠,但此时已经干了,昏暗的油灯光照只能照到地面道路,沟渠里黝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东西,我也没敢靠近沟渠。
伍爷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张打印纸,借着油灯眯起眼睛努力辨识。
“咱们这会儿应该是在侧室的通道上,主墓室应该在右边,走。”
墓道两边刻着一些铭文和石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油灯,我借着昏暗光线看了几眼,随后有点吃惊,这墙上刻的竟是秦篆!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有感于全国文字的繁杂和书体的不一,于是提出“书同文”,文字统一,书体统一,从而由擅长书法的李斯完成这项全国文字大统一的任务。统一后形成的这种书体更趋简化,线条圆匀,字呈竖势,便是秦篆,又称为小篆。
这是我国汉字的一大进步,也是汉字发展史上一次重要的里程碑。但是,这座墓里不应该出现秦篆!因为时间不符合!
比起墓里的宝贝,我对这些文字的兴趣更大一些,于是从背包里掏出手电,打开光柱照上铭文,辨认起来。
这里石壁上的铭文保存比较完整,笔画清晰,气势浑厚,我看着篆文,几乎能看出千年前书写时提笔的轻重缓急。
“昔时……乱世……流血于野……天兵……降临于世,平乱安邦……”我断断续续吃力得读着,很多字太过复杂,根本看不懂,只能挑着简单的辨认,整体看下来,似乎写的是一群天兵平乱救世的故事。
古时候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可理解的神话故事,比如从天而降的军队,巨大的神兽之类,这里的“天兵”,翻译过来大约是指“神出鬼没的军队”的意思,毕竟从天而降不太现实,从隐蔽的深山冲锋出来还差不多。
秦苍问:“写的什么?”
我答:“一场诸侯国之间的战争,打了好几年,最后一群天兵突然出现把其中一方一锅端了,于是战争胜利。”
“什么年代的?”
“不清楚,铭文里没写,但是文字是秦篆,这座墓至少是秦统一六国之后建的。”
此话一出,身边的五人都停下了脚步。
栓子的身躯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扭头问伍爷,“伍爷,我记得你说过,玉简的水银沁又黑又厚又亮,至少要2500年以上?”
伍爷也神色不定,两撇胡子一翘,说:“那玉简少说也是春秋时期的东西,上面的字是西周的,怎么也轮不到记载这个秦时的墓,那时候秦朝还没统一文字呢。”
“西周?”我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言论,“西周时期的金文大部分都刻在青铜器上,很少有玉器刻字的,你确定是西周?会不会是秦朝时别人故意刻的金文?”
“怎么小子?你觉得我会看错?”伍爷神色不善。
我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这里是地下30米,距今2000多年前的古墓之中,我没必要与眼前这人争论专业问题,反正不管是什么墓,都与我无关。
见我不再吭声,他也哼了一声不说话。
胖刘憨憨说了两句别生气,随后大步走上前打头阵,手电光直接照到墓道尽头,那里出现一扇厚重的石门。
这扇石门高大宽厚,整整占据了全部道路,表面似乎有着模糊的纹路漆画,却是已经被时光模糊了样貌。
胖刘正打算伸手去推开门,秦苍突然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别动!”秦苍的声音沉稳,目光锐利,他不知从身上哪里拔出一柄寒光匕首,用刀尖轻轻地挑起石门上的漆画残渣,拨开黑口罩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这些颜料有毒。”他语气肯定。
胖刘顿时吓白了脸色,哎呦呦叫唤两声,差点大屁股坐到地上去。“俺的娘呀,真他娘的邪门儿,哪有在门上涂毒的?幸好有苍哥提醒,要不俺差点就挂了!”
秦苍走上前一步,用匕首的雪白刀尖小心翼翼地在大门上虚探拨弄,他戴着黑手套的手掌轻握着雪白的匕首,刀刃在油灯光下反射着光线,一种格外凛冽的气息,仿佛一只黑色猎豹在潜伏靠近一无所知地羚羊,时刻准备去……
一击毙命!
他猛地把匕首插进了右扇石门的门轴旁,整把匕首刀面齐根没入,我大吃一惊,只见石门机关启动,门轴转动,缓缓向内开启。
“你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居然能刺穿石门,削铁如泥?!”我惊叫出声,急忙凑过去仔细看。
我是真的以为他武功盖世,把石门插了个窟窿。但凑近了,才发现原来那里原本就有一个很深的扁型凹陷,被失去色彩的漆画外壳遮挡隐藏住,也许以前就是开门的机关钥匙槽。
妈蛋,差点被他的架势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