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澄夜的人生规划里,金泽只是个过客,不值一提,所以有过一段谈话之后,她便很快把对方抛在了脑后。
目前来说,对她比较重要的,是一个月后在港城市的演出。
《胡桃夹子》的女一号玛丽是个少女,表演者当然也不能显得年纪太大。许澄夜和苏明娜年纪不算大,在妆容和服装上下点功夫,再加上舞步还有表情,就可以表达得非常完美了。
进行第一天训练的时候,大家都来得很早,a角虽然没了,但还可以争取一下b角,毕竟有珠玉在前,退而求其次也就不显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许澄夜是按照正常时间到达训练馆的,可跟提前到的人比起来,就好像有些迟到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好,心里知道自己没来晚,便也不理会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去女团员换衣间换衣服。
许澄夜总是这样。她回国有一段时间了,进入舞团时间也有两三个月,但和大部分团员都还不熟悉,有的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长得冷冷清清,话又少,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的,大家便觉得她高冷,除了稍微熟悉的毕夏,几乎没什么人会主动和她交谈,她又不是那种上赶着会去找人家融洽关系的性格,于是一路走下来,便形成了这种越发生人勿进的气质。
换衣间里就许澄夜一个人,她把背包放下,打开自己的柜子,看了里面一眼,自从上次被弄乱没收到她的反应之后,那人似乎觉得这很无趣,便不再那么做了,最近她的柜子一直都很安全。
许澄夜回头看了看换衣间的门,她每次换衣服都要上锁,现在也不例外,这会儿谁也不进来,这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拿出自己的练功服和软鞋,将柜子的门关上,许澄夜换好了之后,就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针,步伐优雅地走到写着“苏明娜”三个字的柜子前。
看着那三个字,许澄夜面不改色地将长针手法特别地慢慢插进锁眼里,侧耳贴在柜子上,听着针在锁眼里转动的声响,一点点地等待锁打开的那一刻。
等咔的声音响起后,她便后撤身子,将长针抽出来,打开了柜子的门。
柜子里是苏明娜的东西,她已经换了衣服,里面放着的是她一会离开时要穿的。
许澄夜面无表情地将苏明娜的大衣拿出来,看了看商标,算是个牌子,但也只能装装小资,在真正的奢侈品面前根本无地自容。
许澄夜莫名地笑了笑,用刚才留下的长针在大衣上划拉着,脆弱的外套很快因为长针锋利的顶端而变得残破不堪,最后她干脆直接把长针扎了进去,给外套留了个大口子。
做完这一切,许澄夜将长针收起来,把苏明娜的大衣叠好,放回柜子里,乍一看,发觉不出别人动过的痕迹,但等她打开大衣的时候,就会收到惊喜了。
许澄夜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收起,她将苏明娜的柜子关上,重新反锁,扎起自己的头发,离开了换衣间。
她出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在一边做热身和拉伸、一边聊天,男士们在另外一边交谈,因为男一号还没有从国外回来,他们目前只能暂时练基本功。
毕夏年纪小,喜欢看杂志,这会儿就捧着一本杂志给其他人说着什么,许澄夜靠近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些内容。
“明娜姐,你看这个是不是那天林团长带我们一起和对方吃饭的金总?就是泽苍的那个老板。”
毕夏把杂志递到苏明娜面前,苏明娜低头一看,杂志的封面人物的确是金泽。
画面上,他侧坐在大提琴边,穿着高档西装的男人面带微笑,微抬下巴,眼神睥睨天下。这样有些张扬又俊逸的男人,的确很容易吸引小女生,眼见周围的姑娘们都开始朝毕夏问东问西,苏明娜好像遇见了竞争对手一样,着急之下表现得有些刻意了。
“的确是他。”苏明娜露出一副挑剔的模样,“摄影师也算煞费苦心,不过可惜了,土豪坐在大提琴旁边,品位也不见得就提升了多少。”
许澄夜瞥了苏明娜一眼,将腿放在一边的把杆上,虽然没参与话题,但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毕夏又开口了,她倒是真有些单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明娜姐,我倒觉得这个金总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创建了大集团,而且长得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不比那些明星上杂志的硬照差。”
她说完话,其他人也都附和,说着金泽看上去不错。苏明娜抿抿唇,虽然她个人力量薄弱,但还是想试着在其他人眼里抹黑一下金泽的形象,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对他感兴趣,自己的目的也好达到一些。
“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苏明娜朝大家靠近一些说,“人最缺什么,就会越表现出自己有什么。先别说房地产这个行业,赶上好时候,傻子也能赚大钱,单说那位金总,看看他那座驾,再看看他的衣着打扮,随便拿出一个来都价格不菲,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用的东西好不好倒不一定,但绝对是最贵的,我觉得这样的人……没什么意思。”
其他人还没对苏明娜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好像和外界隔绝的许澄夜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经历,让她在舞团里一直是一个异类,大家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出身哪里,却都知道她家世很好,非富即贵。再加上她又在巴黎待过那多年,成就不凡,所以在人们心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除了嫉妒之外,对她还有那么点羡慕和崇拜。
她不开口则罢了,一开口,大家都不自觉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没意思?”许澄夜冷清地笑看苏明娜,漫不经心道,“你真这么觉得么?”
苏明娜有点被戳穿心事的小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当然了,我当然这么觉得。真正的有钱人才不会这么炫富,只有那些金玉其外的人才喜欢装作自己富可敌国。”
她话音才落,许澄夜这样难得露出笑颜的人便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她甚至还抬了抬手,放在唇边优雅地遮住了自己的笑颜,动作雅致又斯文,即便周围都是女孩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画面很有美感。
“说得好像……苏小姐是真正的有钱人,很了解真正的有钱人一样。”许澄夜一边说话,一边收起自己的笑容,在苏明娜错愕的注视下轻声细语道,“本身负担得起,恰好商品也不错,自然可以购买。商品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怎么反倒是用了好东西的人,却被当成了低贱之辈?”
一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大家或许还对苏明娜的话有点认同,但许澄夜这么一说,苏明娜那些见解马上就显得小家子气和仇富了。她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一点点红起来,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幸好,孙老师在这个时候进了训练室,缓解了苏明娜的尴尬。她佯装无事的和大家一起站好队形,目视前方,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直紧握着拳。
苏明娜从小就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也非常肯定自己未来要有什么安排。
在现代,有个词可以给苏明娜这样的女孩定义——捞女。
她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有很多孩子,她是中间不大不小的那个,也就最不起眼,连当初学习芭蕾的钱都是自己赚到的。
她一直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成为人上人,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芭蕾方面的不如最顶尖的舞者有天赋,现在年轻,还可以撑着,时间越长,她在这一行就越吃亏。她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用自己高雅舞者的身份,找到一个腰缠万贯的丈夫。
许澄夜天生那么好的条件,她根本什么都不缺,怎么会知道她的痛苦和艰辛?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还要当真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自己,一想到这些,苏明就有些撑不住想要发泄出来。
还好,她最终撑住了,在早上的训练结束后,她便冲在前面去换衣服,位的就是不和许澄夜再打什么照面。
她以为自己最丢脸的时刻也就是之前那一幕了,但没想到,更丢脸的还在后面。
因为换衣服时冲在最前面,所以大家刚到换衣间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披大衣了。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自己还算高档的大衣,正打算穿在身上时,就听见了毕夏的尖叫。
“哎呀!明娜姐,你的大衣上有个窟窿!”
毕夏的声音尖锐刺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姑娘们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各个角度投过来,苏明娜呆滞地看着自己大衣上那个洞,还有袖子上残次不齐的道子,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倏地抬起眼,在众人中搜索某个身影,等看见她时,她已经穿戴妥当,背着昂贵的背包,微勾嘴角走出了换衣间。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这是苏明娜当时的第一反应。
几天前,她砸了许澄夜的柜子,毁掉了她的软鞋和练功服,许澄夜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在沾沾自喜没被发现,以为许澄夜是找不到谁砸了她的柜子,所以无从发泄,只能甘愿受气。
没想到,她其实什么都清楚,但她并没像苏明娜想的那样,去找老师和团长理论,而是直接……以牙还牙。
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大衣,苏明娜既心疼又怨愤,她再次看看换衣间大门,狠狠咬了下唇。
训练馆外面。
许澄夜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焦糖色的大衣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她走在晚秋漫天的落叶之中,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上黄橙橙的叶子,情不自禁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留下了这一刻的美景。
等她收起手机放进口袋,继续望着前路打算离开时,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披着长到脚踝的黑色风衣,里面是黑色西装搭配深蓝色衬衣,十分不羁地解开了衬衣的纽扣,脚下和许澄夜一样,满是黄莹莹的落叶。
他双臂自然下垂,歪着头斜眼睨她,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他纤尘不染的裤脚边,趴着一只有点脏的流浪狗。
是金泽。
这一定不是巧合。
许澄夜双手抄兜,远远望着对方,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