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斯把安东尼背回房间。把安东尼的上衣剪开后,伊蔻看到了他的伤口——四道爪印,比她想象的更大,更深。他的背部已经完全被鲜血糊住了。伊蔻用温水给他清洗伤口时,发现他左肩上有个栩栩如生的魔鬼头像。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个刺青,但马上又发现那个魔鬼的表情在变化,它不断对她呲牙咧嘴,做出种种狰狞的表情。
“阿瑟斯!”伊蔻惊叫道,“来看看那张豹皮给安东尼留下了什么!”
“如果你是说我背上的魔鬼图案,”半昏迷的安东尼喃喃说道,“那不是豹皮弄的,是我生来就有的。”说完,他再一次昏迷过去。
阿瑟斯在安东尼的药箱里找到了止血的药粉给他敷上,但情况并没有太多的好转。“这是魔法留下的伤,”伊蔻思索着,“只有用魔法才能给他治好。”
“你有办法吗,伊蔻?”阿瑟斯焦急地看着她。
“我可以试试,但我需要配点魔药给他用,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些魔药的原料找齐?”伊蔻为难地绞着双手。
“你给我把药名写在单子上,我现在就出去找!”阿瑟斯忧心忡忡地打开门想去找药,发现房间外面站满了人,手里都拿着水果鲜花点心之类的东西。
旅馆老板走上前清清嗓子:“我们都很感激你们为这里除掉了可怕的怪兽,特地来表达谢意。而且,我们都很关心那位受伤的勇士,请问我们可以帮忙吗?”
“太好了!”伊蔻从里面跑出来,“我在给他配药,但还差几样药材,你们可以帮忙吗?”
“是的!”门外的人群拼命点头。
“请给我拿点烈酒、食盐、醋、苏打过来!”伊蔻对旅馆老板说。
“好咧!”旅馆老板赶紧照办。
伊蔻指着几个人:“你们去给我弄点薰衣草过来!”
“好!”那几个人也赶紧去拿东西了。
伊蔻又指着另外几个人:“你们去给我弄点牡蛎壳过来!”
“好!”
“你们弄点蜂蜜过来!”
“好!”
“你们弄几只怀孕的母老鼠来!”
“好!”
“你们弄几只牛蹄来!”
“好!”
……
人们陆续把伊蔻需要的东西拿来了。旅馆里没有坩埚,伊蔻借了个汤锅,在壁炉上架上火开始熬制魔药。不少人想看看安东尼的伤势,也有人想帮忙配药,但阿瑟斯把他们都请出去了,并关上门窗。要是让人看到伊蔻熬制魔药就麻烦了,他们会发现她是个女巫,虽然刚才伊蔻也跟他们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药材,但当时的江湖医生也经常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材料配药,人们并没有对药方的内容起疑。
伊蔻把一锅熬好的药从火上拿下来让它冷下来:“有些原料必须在药冷下来后添加。等我配好了药,我们就给他敷上。希望奏效。”
阿瑟斯帮着伊蔻,剖开怀孕的母老鼠的肚子,取出里面的胎鼠捣成肉酱,伊蔻把一勺冷却的药加在里面。
“今天拿这些给他敷上,剩下的药明天再配几只胎鼠给他敷上。”伊蔻搅拌着混了胎鼠肉酱的药,等它们充分混匀之后,小心地敷在安东尼的伤口上。
“这些是外用的药,待会我再给他熬点内服药。”
“内服的药里没有小老鼠吧。”连一向冷静的阿瑟斯也开始变得犹豫。
“没有,”伊蔻耸耸肩,“其实加几个胎鼠可以促进伤口愈合,但我猜安东尼醒来后要是发现自己吃过胎鼠一定会自杀,所以没有给他加。他今晚可能会发烧,我的内服药是给他退烧的。”
半夜里,安东尼果然发烧了,他脸颊烫得通红,头发被汗水浸透。守在他身边的伊蔻和阿瑟斯喂他吃药后,轮流用浸湿冷水的毛巾给他擦额头。
“母亲,”安东尼说着胡话,“母亲,我好难受……”
“熬过今晚你就好了,”伊蔻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加油,安东尼。”
安东尼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用嘶哑的声音呻吟着:“母亲,别走,再陪我一会。”
“好的,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呢。”伊蔻柔声说道。
“我好痛啊。”安东尼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了。
“相信我,你明天就好起来的。”伊蔻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点自信的。
“母亲,我想你了……”安东尼呢喃着,沉沉入睡。
第二天,阿瑟斯惊喜地发现,安东尼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发现自己在伊蔻面前没穿上衣时,尖叫一声,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精神不错,看来药很有效,”伊蔻快活地说,“你已经不需要内服药了,我再给你敷几天药,你的伤口就可以完全愈合。”
“你都……看到了?”安东尼吞吞吐吐地问。
“当然了,是我给你上的药。你的伤是魔法造成的,只能由我用魔药给它治好。别介意了,我给你治疗伤口,当然要把衣服剪开看一下,这没什么的。”这时,伊蔻发现安东尼谈的不是他打赤膊的事,“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魔鬼头像?”
“是的。我想你一定觉得很惊讶。”
“嗯,我吓坏了,还以为那个图案是那张施了魔法的豹皮给你留下的,那可是一个无法消除的痕迹。”
“这是我母亲的家族遗传的,我母亲的祖先受过诅咒,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身上都有那么一个图案。不知情的外人认为生来就带着这个图案的人是魔鬼的后裔,我们家族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自己身上的图案,否则会被人投进火堆里烧死。哪怕是现在,我也觉得别人不会理解我身上这个诅咒的烙印的。”安东尼脸色阴沉。
“怎么会呢?我就不怕你的图案,阿瑟斯也是。”伊蔻安慰道。
“那是因为你们一个是女巫,一个是……取经者,根本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我母亲生来就有这么个图案,不过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我父亲,他是个贵族,对我母亲一见钟情,根本不在乎她身上的烙印。可是,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母亲被人指责说她害死了我父亲。我母亲去世后,我因为身上的这个图案,也被剥夺了贵族的头衔,被赶出家门。后来我老师收养了我……”安东尼缓缓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眼神空洞而悲凉,伊蔻从没见过他如此忧伤的时候。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说过我要帮你恢复荣誉和头衔,我还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阿瑟斯坚定地握着安东尼的手,“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会影响你的健康的。”
安东尼握着阿瑟斯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伊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安东尼,从她刚认识安东尼的那一刻起,他就那么开朗、幽默、自负,他总是自吹自擂自己的贵族出身,对自己的外貌打扮吹毛求疵,对伊蔻爱护有加,在不取经的时候用功学习各种知识,甚至连他取经时候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都不令人讨厌,只是让人觉得滑稽好玩,她从没想到安东尼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她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被宠坏的大少爷,却从不曾发现他骄傲张扬外表下的脆弱无助。伊蔻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同情的神色,她知道安东尼不喜欢别人的同情。
“你要吃点早餐吗?安东尼。”伊蔻试着缓和一下气氛,“这里有去皮的面包片和一些水煮蔬菜,吃海鲜和肉类会促进伤口发炎的,你只能忍一下了。”
早餐的蔬菜是阿瑟斯亲自下厨做的,阿瑟斯很少下厨,就算下厨也是指挥厨师按他的要求做菜,不会亲自动手,但今天他亲自洗手作羹汤了。阿瑟斯的手艺十分了得,他烹饪出来的蔬菜汤,竟然比肉类还要美味,伊蔻狂吃了半锅,就连被高烧折磨得毫无食欲的安东尼,也喝了一碗汤。
“我午饭还要吃这个,阿瑟斯。”安东尼虚弱地说。
“好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阿瑟斯和蔼地说,“有伊蔻的药,你很快就可以痊愈,我们要给你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呢,你记得的。”
“嗯。”
旅馆房间门外有不少人在等着,他们有的问伊蔻是否还需要药材,有的给安东尼送来营养品。伊蔻都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药材已经足够,而且安东尼现在只能吃素,她自己倒是可以吃肉,但她觉得丢下安东尼自个吃好吃的太不讲义气,宁愿陪他吃素。旅馆的厨子看到阿瑟斯给安东尼做菜时主动请缨要帮忙,但阿瑟斯拒绝了,他确定厨子不可能有他的做菜手艺。
“好吃,”安东尼吃得津津有味,“比早餐的那道菜味道更好,你是怎么把蔬菜做出这个味道的?”
“我知道把豆子和几种蘑菇混合起来熬汤,汤的味道特别鲜美,我就拿这种汤来给你炖蔬菜,我想你会喜欢。”
“味道太好了,阿瑟斯,”伊蔻狼吞虎咽,“安东尼,你快点吃,吃完我给你敷药。”
“为什么你坚持在饭后给我敷药?是不是饭后敷才能起作用?”
“不是,因为我想你敷完药后不会有食欲了。”
饭后,安东尼看着伊蔻取出母老鼠肚子里的胎鼠捣烂给他配药。
“是不是觉得不能接受?”伊蔻小心地问。
“不,我也学过医,知道医生们经常拿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配药。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跟你学治疗创伤的方法?”
“我可以把药方给你,但你无法用巫术来控制配药的温度和搅拌速度,药效可能差很多。你的伤口已经开始好转了,几天后你就可以下床活动了。等你伤口完全愈合,你的皮肤会平滑如初,没有任何伤疤。”伊蔻使劲给他搅拌着药。
“那就好。我身材这么好,皮肤比三岁女孩还要白皙娇嫩,如果留下疤痕可是莫大的罪过。”安东尼又恢复了他的自恋和油腔滑调。
伊蔻白他一眼,给他的伤口敷药。
几天后,安东尼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伊蔻说疤痕还要再涂一段时间的药才能消失。
“真希望你能把我身上的这个魔鬼图案也弄消失。”
“我也希望呢,但你身上的诅咒是非常强大的巫师下的,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我的法力还不足以给你解咒,你再等几年吧。”伊蔻知道,这是极其强大的黑魔法,只有下咒者才能解除,但她不想让安东尼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