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70年代，家家户户生活都比较艰难，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时的婆媳或夫妻之间，是经常会为一些小事争吵的，小媳妇受了点委屈，不是总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就说钟小岚本小队里有一户人家吧，他们两夫妻就经常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吵着吵着男的就会动手打女的，这个女的就常常哭闹着说要和这个男的离婚，然后村大队的妇联主任就常常被叫过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钟小岚和本小队里附近的小鬼们，没少过去看他们这种闹闹合合的热闹。

在莫燕燕失去妈妈两三个月后的一天，钟小岚自己的妈妈，也做了一件吓她不轻的事情！

这一天钟小岚并不太清楚，妈妈到底是跟爸爸还是奶奶吵了几句后，她默默地抹了回眼泪，等爸爸出门干活去后，她就赌气自己拿了把锄头对着钟小岚说：“我去找些大鸡苦晚藤回来喂猪，叫你爸爸他们不用找我了！”大鸡苦晚藤是一种野草，这一带方言是这么叫的，学名应该叫断肠草或钩吻，村里人一般拿它用来给猪打肚子里的虫子。

钟小岚看着妈妈出门时，还傻傻的不知道妈妈话里的意思，毕竟她从小也没少见奶奶或爸爸和妈妈吵架，都习以为常了，甚至到傍晚还没见妈妈回来，她也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等爸爸回到家时，没看到妈妈在家，就没好气地问她：“阿岚，你妈妈呢？她不在家里又跑哪里去了？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家来喂猪的！”

钟小岚答道：“妈妈下午拿着把锄头出去时，跟我说她去找些大鸡苦晚藤回来喂猪，还让我告诉你们不用去找她的。”

爸爸一听就急了：“惨了！她跟你说她是去找大鸡苦晚藤呀？！还叫我们不用去找她！？这个东西人吃了是会死的！”于是爸爸也顾不上生气了，叫上家里的小叔子、小婶婶、二姐并跟他们如此这般一说，于是大家都急了，匆匆忙忙地就走出家门去了，都急着分头去山边找妈妈！

钟小岚听到爸爸的话后，又见他们都急急忙忙地走出去找妈妈，这才突然意识到，妈妈跟她说的那句话里的意思！她心里突然也害怕了起来，她不免想起莫燕燕失去妈妈这件悲伤的事，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害怕，但是爸爸没有叫她一起去找，是因为她还比较小，她自己看着快要黑的天，也并没有胆量出去找妈妈。

现在家里只有奶奶和她在，大姐已经去县城附近的中学上初中了，弟弟天天都是出去玩到天黑看不见路了才会回家的，她又不敢去问奶奶什么，只有躲进爸爸妈妈睡觉的大房间里，一个人又伤心又害怕地苦苦等着。

直到天都快黑了，去找妈妈的家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到家里来了，都说没有找到，大家都沉闷地坐着，谁也没有心思去喂猪、煮饭！他们就这样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无计可施。

又过了好一会天都快黑下来了，只见妈妈这才终于扛着把锄头，自己姗姗然地回来了，大家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们都默默地走开去，小叔子和小婶婶俩人走回他们下面的厨房里，喂猪的喂猪、煮饭的煮饭去了。爸爸也并没有说妈妈什么，也默默地走开去喂猪了，二姐也识趣地进厨房煮饭去了，钟小岚也自觉地进厨房去帮忙烧火了。

妈妈进到家门看到他们的神色和表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在门口处放好那把锄头，就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间，躺在她的床上假装睡觉去了。

二姐做好饭菜后，钟小岚从厨房搬出碗筷盛好饭后，爸爸对她说：“阿岚，你去房间叫一声你妈出来吃饭。”

钟小岚答应了一声就走到房间门口叫道：“妈，可以吃饭了。”

妈妈不是很好气地回道：“可以吃饭了你们就先吃，我还不饿呢。”

钟小岚只得又走回去对爸爸说：“爸，我妈说她还不饿，让我们先吃。”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也走到房间门口略显别扭地叫道：“阿秀，可以吃饭了你还不起来吃，等一下饭菜都凉了。”

妈妈也略显别扭地答道：“我都说让你们先吃了，我不饿，饿了我自然会起来吃。”

爸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回饭桌前坐下，对着三个孩子有点无奈地说声：“你妈不吃就不吃，我们先吃了。”然后端起他的饭碗，用筷子在碗里打个十字把饭分成四份，然后一口一份，再夹些菜，又一口一份，又夹些菜。爸爸每次闷声吃饭或者赶时间时都是这种吃法的，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一碗饭吃完了，然后把饭碗往钟小岚面前一丢，说声：“帮我装饭！”

装饭一般都是钟小岚的事，当然每天第一碗饭都是她装的，后面就只需要帮爸爸装了，妈妈和姐弟吃完一碗饭后，都是他们自己去装的。钟小岚赶紧放下她的碗筷，拿起爸爸的碗帮他又盛好一碗饭，然后双手捧着递给他。爸爸说过，递饭给别人时，不能用一只手的，要用双手才有礼貌，如果用一只手递给他，准又得挨骂，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气氛。

他们吃完饭后，收拾碗筷洗碗又是二姐的事了，钟小岚只需要把剩菜端回去碗柜放好，弟弟就是什么都不用干的，农村的家庭里，如果不是只有男孩子而没有女孩子，那男孩子都是不用干家务活的，更何况钟小岚家只有弟弟这一个最小的男孩子了。

到了十点多钟后，钟小岚一家人还有小叔子下面的一家人，以及奶奶都睡觉后，钟小岚现在是和二姐睡一个房间的，如果大姐从初中学校回来，她要么和俩个姐姐挤着睡，要么去和奶奶睡。今晚钟小岚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后，还没能睡着，还在想着今天的这件事情，自责自己竟然听不懂妈妈的话，没有跟着她一起出去。

钟小岚躺在床上，听到厅外面的老挂钟“当、当”响了十一下后，又过了没多少，她听到厨房里面有动静，猜到是妈妈终于忍受不了饥饿，起床来找吃的了，她才暗暗地松了口气，知道妈妈没事了。

后来妈妈和钟小岚闲聊时对她说，那天是赌气爸爸明知她和奶奶为某件事吵架，而明明是奶奶不对，爸爸却还要偏心护着奶奶，还说了妈妈几句。妈妈觉得太憋屈了，还说小小弟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没钱去看病，而妈妈身上没钱，是因为那时爸爸把所有的钱给奶奶管的，当时妈妈问过奶奶要钱，而奶奶说她身上也没钱了，花完了。

妈妈发了回牢骚，钟小岚默默地听着，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妈妈，妈妈又说她那次是真的想找那个大鸡苦晚藤来吃的，可想来想去，放心不下她们几姐弟，才忍住没做傻事。

钟小岚时不时想起此事，心中庆幸：幸好幸好！幸好妈妈没有一时冲动做傻事，不然她也要象莫燕燕一样，小小年纪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