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来出来,程夕心情奇异地轻松了很多,她没想到,压在她心上的,和陈富国有关的那块石头,竟这样轻松地被陆沉舟搬走了。
她或许还有愧疚,但那愧疚已经和陈富国无关了。
至于陆沉舟设下的那个赌局,她其实明白陆沉舟的意思,他不相信爱情,所以他也不相信她和林梵能够修成正果。
他是想用她爱情的幻灭来让她明白,他的认知并没有错。
所以现在,她是必须要和林梵好好谈场恋爱,然后让陆沉舟相信爱情么?这太可笑了,她觉得,陆沉舟必不是这么见识肤浅的人,别人的感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难道真是因为……喜欢她?喜欢到不忍心让她为难,所以找了那么一个荒谬的理由,放弃了那纸合约?
想到这里,程夕忍不住笑了起来,与其说陆沉舟是因为喜欢她到不忍心为难她,还不如说是他厌倦了她,在她这儿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感觉,所以随便找个理由蹬了她。
他的吻,就是他的试验。
他帮她,也只是在尽一个他以为的,男朋友该付的责任,就像他在合约期间,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一样。
在这场医患关系里,她似乎一直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这事实真是让人无奈,也令人挫败,这挫败甚至让程夕在那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成了超级有钱人,陆沉舟嘴毒骂她,她骂不过,于是拿钱砸,指使光头他们:“帮我骂,骂一个字给你一万块!”
她在光头特别起劲的骂声里醒来,很想对梦里的那个蠢自己说:“闪开闪开,这样的骂战我要自己来!”
然后慢慢清醒,再回想了一遍梦里的情景,不由有几分好笑。
顺手拿起手机,看到里面有程妈给她发的信息:“今天周末,回来吗?”
也有林梵的,问她:“醒了吗?”
程夕懒洋洋的不想动,先回了林梵:“醒了。”
几乎是才发过去,林梵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中午一起吃饭吧,我上午在你们医院那边办事。”
他语气很自然,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之约一样,还顺便问了她:“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套话也比当年要高明多了。
尽管陈富国很有可能欺骗了她,但程夕没打算放弃陈嘉漫这个病人,她喜欢速战速诀,她想见一见陈嘉漫那个据说出走了的母亲,因此,她说:“中午可能不行,我想约见个病人的家属,估计见面正好是在中午。”
林梵叹:“你还真是拼,有时候真想变成你的病人。”
“可别。”程夕摇头,“你还是积极努力阳光地好好生活吧。”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正好,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程夕……”林梵在那头叫她。
“嗯。”
“昨天晚上我没给你带去什么麻烦吧?”
他还是忍不住再次问了出来。程夕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没说话。
其实她可以坦白告诉他,她和陆沉舟已经讲清楚了,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追求……但是脑海里突然现出陆沉舟那张高冷而倔强的脸,想起他那个赌约,手指轻轻在窗台上一划,笑着说:“没有什么麻烦的。你呢,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还在路上。”
“哦。”
又是沉默,彼此都有些尴尬,她想林梵一定感觉出了她的变化,因为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和她说再见的时候,没了一开始的神采飞扬。
程夕觉得自己真不会谈恋爱,她有一箩筐的理论,可在现实里,却是……一团糟。
那个晚上……和林梵坦白就是最大的败笔,好像最近,她都在做些蠢事,太急躁也太不理性了。
将头磕在墙上,程夕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她知道这是自己将自己逼得太紧的缘故,她渴望做出一番成绩,所以冒险接下了陈嘉漫这个病例,她也渴望得到老师的认同,所以不顾一切顺着陆沉舟的意愿接近他。
老师说得对,她终究是太年轻也太冒进了,将职业过多地带入生活,现在,她正开始为此付出代价。
吁出一口气,程夕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她又练了一段瑜伽,待得身心都放松下来,她才盘腿坐在瑜伽垫上,拿出了陈父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去,好像等了好久,那边才接起,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传过来,十分客气:“你好,哪位?”
程夕隐隐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也没多想,自报了身份,说,“我是仁医的医生,我姓程,有一个叫陈富国的先生委托我找您。请问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见面跟您谈谈。”
对面好久没有动静,程夕还以为电话被挂掉了,正拿起来准备检查检查,就听到那头说,“你是医生,”这一回,她声音里的温柔不再,凛冽至极,“他委托你,是他病得要死了么?”
她这回说得有点长,且没了那拿捏的客套腔调,程夕一下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了。
因为这根本就是个熟人,那是……林梵妈妈的声音!!!
程夕挂掉电话,有些呆。
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又打给林梵:“你……事办完了吗?如果办完了的话,我请你……嗯,吃早点好吗?”
“这个时候吗?”林梵声音里带着笑意,“可以啊,我马上就好了,在哪吃?”
“我家?”其实医院她的办公室最好,因为能有充分的私密性,但是她不能放在医院,只好约他来自己家里。
林梵说:“好。等我十分钟。”
他说十分钟,果然十分钟后,程夕在自家楼下等来了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来的,虽然阳光好,可风很大,刮得人耳朵疼,她只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就从头凉到了脚,他却跑出一身的汗。
他站到他面前,笑得明媚温暖:“我迟到了吗?”
“没有。”程夕看着他温文而雅的脸,心里堵得厉害,“想吃什么?”
“你做吗?”
“也行。但得先说好,我厨艺不太好,而且家里食材也不多,你别嫌弃就好。”
“没关系,你做的,毒药也是美味。”
程夕因为心里有事,甚至都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看他一眼,就领着他上了电梯。
林梵是个很敏感的人,察觉她的走神,心下不由忐忑,于是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还拨通了程夕的号码。
程夕一看是他,扬了扬手机问:“怎么?”
“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验证一下啊,怕刚刚是有人冒充你约我来的。”
程夕忍不住笑了笑,总算察觉自己走神了,便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在想别的事。”
“那我还是牵着你吧,免得你一不小心摔着了。”
说着,他果然伸出手,牵住了她。
和陆沉舟不一样,林梵的手温暖干燥,掌心粗糙有一层薄薄的茧。
程夕想挣脱,他说:“别动,我不会再过分。”
他不会再过分,但他会一点一点试探她的底线,然后一点一点越过那道底线。
这是很多有背德关系的男女一开始最常有的状态,程夕和他算不上背德,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正常的男女交往,按说她不会拒绝,毕竟她曾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毕竟再见时,她还会为他而感到心颤。
但是很奇怪,这一刻她居然没有多悸动,她想起自己曾经和学生开玩笑时说的话,爱情只是一种幻觉。
美妙,但是短暂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