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薄止珩最后一句话,仿佛触动了她身体的某根线似的,她蹭的一下子抬起了头,直视着薄止珩那双凌厉的目光,
“院长,我是一名医生,我进入课堂学的第一句话,便是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是医生就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当初王春香要跳楼了,我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跳楼而不伸出援手,算什么医生,我连个人都不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于院长你来说,医院的声誉可能比人命重要,但是对于我这个医生来说,人命大于天。”
人命大于天!
这五个字,从唐意瑟懂事的时候起,就是她最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父亲开着一家制药公司,他常常对员工说的话,就是人命大于天!
上了医学院,导师和教授都是这么说的。
“我首先是一名医生,其次才是颐和医院的院长。人命大于天这五个字,用得着你叫我么?”
“恰巧,你若真的把人命大于天这五个字放在心里,就更应该等除了病人外的人签字才行,不然手术中若是出现任何问题,这不仅仅是你医德的问题。”
唐意瑟自信笃笃地说道,“我坚信,这种手术我不会出错!”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任何事都有万一。”薄止珩的眸更加犀利了起来,幽深的眸望着不服气的唐意瑟,他说道,“要是你眼花了呢?头晕了呢?”
“病人有既往病史你没有调查清楚呢,术中突发状况呢?”
“别和我说没有万一,万一之所以叫万一,就是因为它的出现具有不确定性,具有突发性,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这万一突然出现,是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都弥补不回来的”
薄止珩一字字一句句都铿锵有力,并且把唐意瑟想说的话都挡在了嘴里。
气的唐意瑟只能气急败坏的说一句,“你强词夺理!”
“唐意瑟!”薄止珩突然重重的叫了她的名字,嚯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双眸子更加犀利,
“别的医生或许不明白,但是你应该明白,而且应该比别人更明白,什么叫做——万一!”
薄止珩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意瑟,气势骇人,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的唐意瑟喘不过气来。
唐意瑟只感觉自己的心咚咚咚的跳着。
她下干部向后退着,像是身体内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一只手撑着办公桌,目光落字薄止珩严肃淡漠的脸上。
结婚半年来,薄止珩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和她谈论一件事情。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怕,那么认真,那么强硬,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每一个停顿,都带着强大的气场,如同一座正在上冻的冰山。
而她唐意瑟,这艘小木舟,就撞到了冰山上。
他的每一个眼神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容置喙的强硬,仿佛唐意瑟要是有办点忤逆或者不服气,就活活把她掐死!
从前,唐意瑟只觉得,做薄止珩的妻子也不错。
如今,她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我知道了。”唐意瑟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薄止珩的瞳仁中,倒印着唐意瑟恍惚的神情。
心中,兀自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态度有些强硬,话说的有些重,把这个小妻子吓到了。
虽然心中有些犯嘀咕,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和话语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开口,便是俨然一副上司的口吻,“知道不会了就好,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严惩不贷。”
“我保证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唐意瑟点头,连抬头不敢看薄止珩一眼,“院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薄止珩挥了挥手,“走吧。”
唐意瑟听到特赦之后,转身就离开了院长办公室,关门的那一刻,她极力隐忍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
薄止珩站在那里,目光停留在唐意瑟离开的方向,眸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光芒。
唐意瑟,你应该比别人更懂得,万一。
你忘记了吗,曾经你们唐家也发生了一个万一,还记得那个玩意的后果么?是两个家庭的家破人亡,三条人命的惨痛后果。
你不该忘,也不能忘!
唐意瑟离开院长办公室之后,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上了天台,坐在王春香上次要跳楼的位置。
“呜呜呜……”
一个人的阳台,她终于可以发泄着委屈。
因为,呼啸的风不会把她的懦弱和哭泣告诉别人,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唐意瑟啊唐意瑟,你做了好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指责你?
你做得不对吗?救人一命不对吗?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王春香跳楼去死,看着王春香被那个恶婆婆被那个妈宝男丈夫逼到无路可走么?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王春香的无奈,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没有这么做,就错了吗?
“爸爸,您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唐意瑟含着眼泪望着湛蓝的天空。
可是,天空没有任何的变化,也不会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
唐意瑟委屈的一直掉眼泪,谁都不理解她的痛苦,还有王春香的婆婆和丈夫和媒体歪曲的事实,让她受尽了千夫所指。
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唐意瑟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轻轻地说道,“谁能告诉我,我做得对,我做的没错,我不该被这么多人指责。”
“唐意瑟,你做得对,你做的没错,你不该被那么多人指责。”
背后突然响起的男性声音,带着低醇和浑厚,在秋风瑟瑟的天台,声音的那么沉稳。
唐意瑟一下子站起来,转身看着声音的来源。
穿着灰色休闲装的薄止珩,站在唐意瑟不足一米的地方,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却没有吹乱他那深邃且立体的五官,他的眼神坚定的看着唐意瑟,微抿的唇,并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刚才那一句话,只是唐意瑟幻听。
唐意瑟这才后知后觉,她一下子背对着薄止珩,慌乱的擦眼泪,“你,你怎么来了?”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薄止珩走进唐意瑟,声音缓沉,“我若是不来,怎么会知道号称‘小辣椒’的唐意瑟,躲在这里痛哭流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