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妈妈捂嘴偷笑，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愈发深邃了些，林如海强忍着不适，继续逢迎：“徐姐姐今日要买点什么？”

徐妈妈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这回终于开口了：“这年关刚过去，院子里的洒扫器物就坏了不少，扫帚，粗棉布，你看着给我装些，还有几个姑娘要买牙刷子，熏香料子也是要的……”

林林总总，徐妈妈报了十几样物事，价格有高有低，算起来也有将将二两银子了，这让林如海心中暗喜，就算是徐妈妈价格压得狠了些，也能剩下三钱银子的纯利，现在这世道，全家一年也不过五两银子左右的开销，这笔进项也足够家人嚼用一段日子了。

敲了半响算盘，又和徐妈妈杀了半天的价码，林如海才收拾了推车，在后院牵了狗，又嘱咐了母亲两句，才关了店门，准备帮徐妈妈把东西送到怡情院。

这个时段，怡情院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怕冲撞了贵人，徐妈妈引着林如海开了角门，把这一车的东西先放在杂物间。

“小林掌柜呦，话说咱们还真不是外人，我和你爹那可是老相识了。”走着路，徐妈妈的嘴也没闲着，仍时不时的调笑着林如海。

徐妈妈这话说的林如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莫非自己老子曾经到怡情院风流快活过？不过自己老子的眼光可够差的……或者是因为他囊中羞涩？

这话没法接，林如海还是只能尴尬的笑。

徐妈妈就爱林如海这害羞的小样，在这刚刚擦黑的天色里，笑的越发的渗人：“小林呐，话说你我都不是外人，你看上了哪个姑娘尽管跟姐姐说，姐姐我帮你安排……”

徐妈妈当然没本事帮林如海安排这些，说这话不过是调笑两句。

可偏巧，这话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林如海身侧响起。

“徐嬷嬷，你想给这个小货郎安排谁啊？”

听到声音，徐妈妈骇然回首，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铃铛姑娘啊，老嬷嬷我和这孩子开玩笑呢，铃铛姑娘可别见怪。”

林如海跟着转头，只见这个叫做铃铛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身着凌白织锦短袄，搭着翠绿色的百褶裙。

那是织锦的料子啊，林如海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几眼，这料子看起来就光滑，给蕙娘穿上一定好看，林如海暗暗思忖着，要是扯了这个料子，回家会不会被老娘骂……

注意到林如海的目光，铃铛有点站不住了，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是勾栏院，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可不能骂人家登徒子，不然要是被人听了去，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铃铛脖子一扬，冷哼一声：“哼，且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再敢碎嘴，看我不告诉姑娘！”

说完却再也不看林如海二人，转身就走。

这姑娘人不大，脾气却不小，穿的也不像是个丫鬟，这让林如海忍不住有点好奇：“徐姐姐，这个铃铛是什么人啊？”

徐妈妈抻脖子看了看，确认铃铛已经走远了才开口：“呸，那就是个五两银子买进来的丫头，现在都不值这车货钱！”

林如海暗暗咋舌，这没本儿的买卖难道这么好做？

“怡情院的丫鬟都能穿锦衣？”林如海一脸的不可置信。

徐妈妈犹自不忿,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我呸，不过是跟了个好主子罢了，她伺候的姑娘正当红，绫罗绸缎堆满了屋子，放不下的才给她裁了两件褂子，神气个什么！等几年他主子或是过了气，或是赎了身，可别让她落在我手里！”

不理会徐妈妈这一路的絮絮叨叨，林如海把东西送到了地方，就快步的往家赶了回去。

又重新的检查了一遍店铺的大门，才转个小弯，从后门进了自己家的院子。

院子不大，临街是林记杂货铺的店面，正房住着林如海的父母，西厢房里堆着货，东厢房就是林如海夫妻俩的居所了。

前几个月，林父中风，才让林如海正是接管了杂货铺的生意。林如海本来也打算和父亲一样，住在店里，也好照顾生意，可那时蕙娘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了，夜里总需要人照应着。

林家三代单传，香火传承可谓是头等大事。林家二老知道了儿子的想法之后骂了儿子一顿，林如海才熄了那份赚钱为主的心思。

进了院子，林如海就觉得好像有些不对，不知道谁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父亲正坐在那儿，冻得直哆嗦，还死死的盯着东厢的门。

不见母亲踪影，林如海赶紧走到了父亲跟前：“爹，天气这么冷，你在外面干嘛？我扶您回屋歇着吧。”

林父一巴掌就拍到了林如海脑袋上：“歇什么歇！你混哪儿去了？要不是你娘，你媳妇要生了都没人找稳婆！这可是老林家长孙！你个混蛋还不赶紧去厨下帮你娘烧热水去！”

蕙娘，要生了？乍闻喜讯的林如海也顾不上爹了，直接就往东厢房里跑，刚推开门，就听到屋子里面一声惊呼，然后他就被稳婆推了出来：“我的小少爷诶，女人生孩子是你能看的么！你还是赶紧帮着准备热水去吧！对了，赶紧把家里的抽屉柜子门都打开，一个都莫关着……”

林如海虽然被推了出来，可心却还留在了产房里，他已经高兴的傻了，虽然是一点一点的看着蕙娘的肚子变大，早就应该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莫名的兴奋。

林老爹看儿子的傻样就气不打一出来，从怀里掏出了块碎银子，想了想又换成了个铜钱，才用力的向儿子砸了过去：“还不去帮忙烧热水！”

林如海傻笑着，晃晃悠悠的进了厨房，看见自己娘也不打招呼，伸手就抓起一块木柴，要往炉子里送，却是送的狠了，险些烫到自己的手。

林母看儿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不敢让林如海在厨房呆着了，干脆指挥林如海去各个屋子开柜门去，自己一盆一盆的往东厢送热水。

林如海各个屋子都晃悠了一圈，最后才回到了小院里，这时，小院里已经能听到蕙娘一声声的痛呼了。

听着蕙娘阵阵的撕喊，林如海开始满地的乱走，活像只拉磨的驴子，林老爹看不过眼，咒骂着叫林如海又搬了把椅子，还拿了两床被子，让林如海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父子俩一起围着被子，在小院儿里等待着新生命的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