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三年。

这三年里，原本只想买些织锦绸缎的林如海，对怡情院里的铃铛献起了殷勤，时而送点小东西，时而说上几句好话，终于一点一点的和铃铛熟识了起来，间接地与铃铛伺候的小姐拉上了关系，用二八开代售的名义拿到了属于那个当红的‘小姐’看不上的绸缎，过了时的珠翠。

怡情院‘红牌’手里流出来的，肯定都是好东西，起初林如海也曾想给蕙娘、婉儿，还有自己的老娘留下一些，可那些东西售价不菲，要是留下了，就要自己把那售价的八分填补上，老娘舍不得……蕙娘不肯要，最后也只是将一块结余的布头给婉儿做了个肚兜，此事就作罢了。

这无本的买卖虽然好赚，但林如海真正到手的也不过是一成利润罢了，商贾30税1，偶尔再应付衙役公差，总要舍掉半成的利润，剩下的半成被林如海给了铃铛——不是林如海不爱元宝爱美人，而是那红牌小姐惜名，或也是不愿因这些斤斤计较的事情坏了性子，从不肯见林如海这种小商贾，钱货交接都由铃铛转手，林如海实在不敢亏了铃铛这个中间人。

虽多是旧物，并只赚一成，林如海一年下来也有5、6两银子的额外收入，实难让他不上心。

这日清晨，林如海别了蕙娘，也不开铺子，就径自去了怡情院。

到了角门，也不用通报，没多久，铃铛就出来了。

“林大哥来得早啊。”

十三岁的铃铛虽朱唇不点，只淡化峨眉，却也透着一番娇俏可爱，让林如海的心里也多少泛起了点奇异的心思，到了嘴边的话也多了几分轻佻：“想到今儿就要见到铃铛姑娘，三更天我就睡不着了……”

听到这话，铃铛也没了往日的泼辣，低着头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又跺了跺脚，才娇嗔一句：“林大哥在这样，人家就不理你了呢！”

林如海心里一荡，他不知道铃铛现在是有三分真心还是七分假意，也不想认真的往下探究，铃铛虽好，也没银子重要：“你不理哥哥，哥哥理你……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林如海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小荷包悄悄地塞到了铃铛的手里。

铃铛先是隔着小包一捏，然后才悄悄地把荷包打开了个小口子，偷偷地瞄了一眼，先是惊喜的“呀”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悄声的问着林如海：“林大哥，你真帮我换到了？”

林如海得意地点了点头：“姑娘托我办的事儿，我哪儿能不放在心上。这颗珠子市面上最少十两，我在当铺也打听过，即便是急着出手选择死当，也能换回来六两上下……”

铃铛听了更是欣喜，两眼左右一瞄，赶紧把珠子掏了出来，放进了贴身的香囊里。

铃铛和林如海的交易进行了两年，在林如海这拿了几两银子，又有每次交易之后小姐赏的散碎铜钱，才攒了这些私房。一个丫鬟，也没地方藏钱，又怕被嬷嬷收了去，干脆托林如海想办法给换成了珍珠，日后也好出手。

收好了东西，铃铛又警觉的四处观察了一番，才把一个小布包交到了林如海手上：“林大哥，这是小姐新淘换下来的首饰……”

林如海赶紧收进怀里，用手一捏，就皱起了眉头，凭手感，这布包里只有一个手镯和一个簪子。

“东西，似乎少了些……”

铃铛娇俏的翻了个白眼：“里面那镯子可是正经的翠玉，小姐都没怎么带，市面上最少也值三十几两银子，若不是送镯子的王公子离京回了老家，小姐都不会拿出来……我跟你说，你那小店可别把这好东西卖瞎了！”

听了铃铛这话，林如海赶紧把布包又往怀里面揣了揣，才尴尬的笑笑：“那哪能，那哪能，怎么也不能亏了小姐啊……”

铃铛闻言又翻了个白眼，才悠悠一声长叹：“唉……小姐出阁也已经几年了，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再过上一两年，小姐怕是就要考虑后路了……”

这话林如海不好接，虽然他想要这条财路，不过红牌姑娘的丫鬟可不好巴结，到时候怕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林如海没反应，铃铛生气的踩了林如海一脚，又是一声冷哼，翘头不看林如海了。

林如海终于反应了过来，弓着腰，陪着小心：“那到时候铃铛姑娘怎么办啊……？”

这句问的直白，铃铛更不好说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了，干脆又踩了林如海一脚，骂了句：“呆子！”

这声娇骂骂的林如海心头荡漾，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角门又开了……

徐妈妈鬓角里插着大红的珠花，腆着肚子，一摇三晃的从怡情院里走了出来。

“呦，这不是小林掌柜么？可是来寻姐姐的？”见到林如海，还隔着十几步，徐妈妈就大呼小叫的打起了招呼。

林如海赶紧远远地拱手：“妈妈说笑了，妈妈说笑了……”铃铛就在身边，他可不想叫徐姐姐。

铃铛看到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鼻孔朝天的说了句：“事儿已了，我回了~”说完，铃铛也不等林如海回答，转身就回怡情院去了。

徐妈妈看着铃铛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可想到前面还有小林掌柜，还是快走几步，像水蛇一样摇晃着水桶身材：“小林掌柜可有日子没来看姐姐了，怎么，就等姐姐去看你啊……？”

林如海笑的嘴角都抽了：“徐妈妈我还有些急事儿，咱们改日再聊，改日再聊！”徐妈妈在店里一年的消费他也赚不了一两银子，比较起来，当然没有铃铛重要。

看着林如海的背影，再想想铃铛，徐妈妈的脸色就更阴沉了，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低骂了一句：“浪催的贱货！”再也没了买糕的心思，也回怡情院了……

单说林如海，独自一人往家里走，想起铃铛，不由得心神荡漾。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几年铃铛长得再也不像是个黄毛丫头了，尤其是铃铛好像对自己还有着那么点意思，这如何能让人不心猿意马？

不过啊，铃铛虽然只是个丫鬟，没什么才情、长得也不出挑，可要真给她赎身怎么也要十两银子吧。

林如海觉得自己舍不得这钱，何况这么做也有点儿对不起蕙娘——蕙娘在家辛辛苦苦的侍奉二老，照顾婉儿，夜里难得有了空闲，还要把铃铛给的那些边角碎料绣成了帕子放在店里卖，夜深天暗，她也不舍得多点一盏油灯，干熬着眼睛，实在算是辛苦。

可再反过来说，蕙娘这三年里再无所出，肚子一直不见动静，惹得老爹日夜念叨咒骂，也是心烦。

想到这些罗乱事儿，林如海就觉得头大，却只能悠悠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