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抵达苏宅的时候,湛蓝的天已漫了金光,仔细看去,一轮透明的月悄悄隐在云端,与那缓缓坠落的火红的日,两两相望。
望着眼前朱红的大门,苏满有些紧张了,毕竟半年没有回来。
与寒假的心境有所不同,此时的苏宅多了几分亲切,一想到那一张张亲切熟悉的面孔,她是激动又害怕。
她当然会有些怕,怕藏不住眼中快要溢出的热泪,怕抑制在心底的思念挣扎而出,怕她此时太过拘谨会显得格格不入。
她似乎忘了曾经对自己的告诫。
以前,她与这里划了界线,此生不得越出半分。一直都遵守得很好,虽然,在这住了几年,却也没生多少感情。失去的痛苦,她不想再尝第二遍。到了该走的那天,她也可以潇洒的与这挥手告别,开始另一段新生活。
这些,是苏满之前打算的。
现下,却不得实现了。
当那日,苏简易为她挡下一刀,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已放了戒备。或许,还要再早些。
干涸的心,仿佛寻到了甘露。她开始说服自己信他,尝试去接受。
于是,被她锁在角落的,常年堆积的对亲情的渴望,一并全都冲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当指尖触到门的那一刻,苏满有种儿时放学回家的错觉。好像门一开,就能看到妈妈在厨房忙碌着,爸爸刚好端着菜摆到桌上,嚷着她先去洗手。
视线有些模糊了,苏满扯着嘴角轻轻一笑,眨眼甩了甩头,长做一口气,手上用力,将眼前的门推开了。
ula将车停好,拎了行李也随后跟了进来。
眸色一顿,有些许的诧异。
此时, 童春正挽着苏简易的手臂,款款的向着她们走来,面色娇若桃花,眸中星光熠熠。
她自是知道走过来的,是老板的女友,只不过,她不该在国外出差吗?怎的提前回来了?
ula 心中正疑着,只见童春连忙走来牵了苏满的手,敛眉轻笑,看她这副模样,好似知道她们要回来。
轻瞥了身旁的苏满,虽看她脸上无异,却也神色淡淡,嘴角牵起的笑,颇有些应付之意。
苏满眼帘轻垂,掩了眸中的神色。
脑中闪过他温厚的笑。
他说,“难得某人回来,自然是好事。”
原来,他口中的某人,并不是她。
她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抬眸,苏满心中有些烦闷,睨了眼扣在腕上的那只手突然想抬手将它拨了去。
看着童春的笑靥,气鼓鼓的,却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僵着嘴角,与她笑脸相对,跟个傻子似的。
仔细想着,却也没什么能让她气的。
人家也是一番好心,见她回来,便热诚的迎她,人美心又善,与苏简易相配,再足不过了。这样一看,倒是她莫名其妙,小肚鸡肠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苏满并不讨厌童春,反而有几分喜欢。
她是名门闺秀,本就有着光环,生来就被人赞叹着,并且童春极有生意头脑,童氏珠宝自交由她手之后,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
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强人,又生得一副极美的面容,实在是老天不公的证据。
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都会让人羡慕吧。况且,童春待她极好,所以,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正思忖着,童春已牵着她,走至苏简易身前。
大手抚过她的肩,苏简易低低睨了她一眼,语气沉沉,道:“总算知道回家了。”
他突然响起的声音,像是钻进了她的心底,激起了大片的涟漪,一种游子归乡感,油然而生。
心中一窒,苏满吸了吸鼻子,刚想说些什么潸然泪下的感人之言,好与此时的情景相应,耳畔便响起了童春的娇嗔。
“简易,满满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总是看得这样紧,要给她些自己的空间。”
苏满心中原本还感伤着,听后的一瞬,全散了个干净。
看着身前的二人,一笑,一嗔。她心底的那抹莫名烦闷,越发的大了。
倏然,她恍惚明白了,心中烦的,不过是她融不进此时的苏宅罢了。
童春对这里熟络得像是在自己的家中,虽然苏满住在这,可被她一衬,愈发的像个客人了,她心底难得筑起的归属感,在见到童春的那一刻,便瞬间坍塌。
所以,打从开始,她气的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重瞳微隧,身前的小人,低垂了脑袋,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苏简易心中一荡,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大掌已抚上了她的发。
许是,一月未见。
她突然将至,便觉是往日的幻影,于是,习惯性的去抬手轻抚,可这温热的触感,不似梦中的虚无,一瞬,心已乱了方寸。
她抬眸,与他对望。
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泉,闪着珠光,令他心神荡漾。
苏简易神色一凛,眸光左右飘忽,胡乱的揉了揉她的发,便如失了神一般,急急踱向书房。
如今,看到她,竟连身体也控制不住了,若他再不走,他不知道又会对她作出什么更奇怪的事。
苏满脸上微红,抬手理了理被那人揉乱的发,微微蹙眉,瘪了嘴。
双目含笑,童春抬手揽过了苏满的肩,嬉笑道:“你叔叔果真是想你了呢。”
嘴上虽说着玩笑,心里却仿佛被尖锐之物重重的刺了。她若再看不出那人眼中的情愫,那便真成了个白痴。
开始,童春并未留意过那人的眼神,或许,是她自己不愿去看,怕她的猜度成了真。可如今,苏简易却在她跟前露出那种神情,连掩饰也不稍加了吗?
她想,她该做些什么,来阻挠那二人亲近。
于是,同苏满说话时,她不经意的去暗示她,苏简易是她的叔叔,而那些看似暧昧的动作,不过是长辈与晚辈间的亲昵罢了。
可是,就算她能控制得了苏满的心,可那人对她有意,她又怎么拦得住?
颓然,漫过心头。
童春忽然想起,那年,大一开学。
榕树下,苏简易垂眸看着脚边的叶,懒懒的靠着,抬头,看到来人,勾唇一笑。
她红了脸,以为那笑,是对她,正想礼貌的回应。
身后有人冲了过去,不小心碰了她的肩,一个酿跄,她险些朝地上摔去。幸好撞她的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道了歉,便转身去拍那人的肩。
原来,那人是他的朋友。
原来,那笑并不是对她。
心中一涩,捏了捏指,昂首,继续朝前走去。
那人突然回眸,朝她轻轻瞥过。
像是被什么撩拨了心弦,她只觉得风柔了许多,周身的嘈杂也突然静了。
从此,一眼万年。
她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爱慕她的人,她的眼光极高,从不把那些人放进眼中。长相极佳的也不在少数,可她就偏偏爱上了那只见过一眼的人。
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苏简易。
这个名字,她不是没有听说过。
本就被保送了a大,却放弃了名额,以满分的成绩考进。这样一个传奇人物,a市,早就传遍了。
她以为,这人是个书呆子,却没想,却是位翩翩少年。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苏简易更是在她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不仅仅是她,全校的女生,都为之疯狂。
他一人,不仅囊获了全部的奖学金,在辩论赛,运动会,科研比赛等,统统拿了第一!
有人说,他是个天才。
有人说,他无所不能。
她自诩容貌上乘,成绩也属有异,家业雄厚。可面对他,心里却没有底。
那是她触不到的一个人,她与她,仿若身处两个世界。
心中像着了魔,她四处打听他的喜好,常去的地方,只为,能再一次与他偶然相遇。
天知道,她是有多辛苦才与他搭上了线,接着费尽心思同他的好友关系熟络。
后来,终于走进了他的圈子,与他最好的两个好友称兄道弟,他们也帮了她不少。这二人一个是常声,还有一个,便是那日撞到她的,崔然。
终于,她以红颜知己的身份,站到了他的身边。
无论是什么身份,他总算能看着她了,就这样一直的陪着他,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爱了他七八年,期间,正式的,不正式的,玩笑的,哭诉着的表白,不下于百次,可他从来都是一句话。
他说:童春,我心中没有你,便不能害了你。
可是,已经晚了,他简直害惨了她!
今生,她的心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他人。
那夜,在酒吧,她喝的烂醉,在酒精的催化下,她打电话给他,将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全倒了出来,哭得哑了嗓子。周围几个流氓盯住了她,想把她强行带走。紧要关头,那人如天神一般,抬腿把那几人踢翻,将她救回。
她摊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或许,他是厌倦了她的追逐,隐约听他叹了口气。
他说:那便在一起吧。
至今,她都记得,当时那人无奈的语气,俊美的侧脸,微张的薄唇,和那双星曜潋滟的双眸。
她终于得偿所愿,哪怕废了她半生的精力。
可如今,眼前的苏满,竟是那么的幸运。即便这样无意的一个动作,就已牵动了那人的心。
当初,她竟还想着法子去调解那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可笑。
悔意和愤恨如同黑色的蛇蔓,缠绕上她的心。
指,慢慢的攥了紧,握成了拳。
ula柳眉轻皱,童春手中的动作,被她全数捕捉。朝那人面上看去,竟是眼波似水,柔色倾颜。
眸光暗凛,心中讶然,童春是个能忍之人,却也心机颇深。
再看她身旁的那人,ula心中不禁细细叹了,与童春比起,苏满如同白纸一张。头轻摇,白纸虽纯,却是不堪一击,一戳便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