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颜?
看着桂玉姑姑,这想必也是皇后的意思。我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失声。
只见陵儿有了一些迟疑,道:“若是我不肯,又如何?”
桂玉姑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若是陵儿姑姑不肯,恐怕那杜侍卫便有生命之忧了、”
听到“杜侍卫”,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失声道:“不可!”转而死死咬了咬嘴唇,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桂玉姑姑的脸上露出喜色,道:“很好。只要陵儿姑姑做得好,皇后娘娘自会开恩,放杜元封一条性命,更会撮合你们二人出宫,过逍遥日子去。”
果然,这陵儿与皇后有瓜葛,陵儿是皇后身边的人!
陵儿的眼有些红,欠了欠身子:“谢皇后娘娘开恩。只是若此举败露,该如何?”
此言一出,桂玉姑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厉声道:“你自求多福罢。”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我忙缩回了头,飞也似的逃回了寝殿,欲哭无泪。
幸好桂玉姑姑与陵儿的对话被我听见,否则我真是要被皇后害得毁颜了。想来我对皇后恭恭敬敬,并未害过她半分,可皇后却为何要这样害我?
更令我心寒的是,与我义结金兰的陵儿,竟也选择了背叛我。
为何,要在这宫中生存下去,便要日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为何便要承受背叛之苦?我无言,抬头,看见的是天上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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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吕祯儿的眼神,陵儿的背叛,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夜皇上宿在了庆美人处,我想高兴,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漫漫长夜,每一次打更的声音都听得那样清楚。
终于挨到了早晨,陵儿照常前来唤我起床。不出意外,陵儿便要向我动手了罢。起身穿好衣裳,陵儿让我坐在妆台前,替我梳妆。
“美人想梳圆髻还是堕马髻?”陵儿如往常一样问着,我却能察觉出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亦面不改色:“那便堕马髻罢。”
陵儿行了礼应答,便轻轻梳起我的一缕发,又道:“美人可要用些胭脂?”
这话说的有些颤抖,我心中暗暗一声冷笑。想让我毁颜,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我的胭脂之中做手脚了罢。信手拿起妆台边的胭脂盒打开,胭脂的颜色那样红,好似血一样。
我轻轻闻了闻,这味道确是与从前所用的有些差异。见陵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更是明了了几分。将胭脂盒合上,我幽幽道:“今日这胭脂有些过于红了,也不知道抹上是否好看。陵儿,不如你先试一试?”
陵儿替我梳妆的手一停,旋即便冒起了细汗,但依旧强撑笑容道:“这胭脂美人日日都在用,色泽都是一样的。况且陵儿是奴婢,哪里能用美人的胭脂?美人不可乱了尊卑……”
如此一说,我更是生气,突的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那胭脂盒狠狠扔在她面前,怒斥道:“是我乱了尊卑,还是你潘陵儿谋害我,乱了尊卑!”
陵儿从未见我动怒,被唬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奴婢不明白美人的意思……”
我怒道:“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比你更明白我的意思了。”
陵儿怔了好半晌,缓缓道:“美人都知道了?”
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道:“是,我早就知道了。若是我不知道,此刻,我早已被毁颜,成了弃妇。我只是寒心,你是我的义妹,竟会是皇后的人,这样害我。”
陵儿的眼泪落了下来,狠狠磕了几个响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而为之,还望美人息怒。为奴婢这样的人动怒,不值得。”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那你且说说,你是怎的一个身不由己。”
那陵儿这才泣不成声,将这一切讲了出来。
原来这潘陵儿是皇后贺浅川的远亲。十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双亡,陵儿不得已入宫投靠皇后。皇后面子上看着端庄贤淑,背地里却是喜怒无常,狠毒善妒。那时陵儿毕竟年少,性子活泼,喜欢打听宫中往事,所以知道了一些如皇上的真实打算之类的宫闱秘密。皇后知道后,怕她知道的太多,一时存了除掉她之心;但碍于陵儿是自己的远亲,又怕坏了自己贤德的名声,皇后也不好直接动手。
正巧那日发现陵儿与椒房殿侍卫杜元封互生情愫,皇后便借此机会将陵儿打入曝室服役,杜元封亦被皇后好好看管了起来。陵儿在曝室里吃了很多的苦,直到有一日昆昌王入宫,路过曝室,见陵儿勤劳肯干,又寻了人打听了一番她的旧事,想来该是个忠诚的,才擅自做主将她救了出来,吩咐前来边塞服侍我。
“难怪那日皇后唤你‘故人’,原是还有这段缘分在。”我冷笑一声,道,“想必砒霜与拱桥,也都是你做的好戏罢。”
陵儿一怔:“美人……”
我又气又恨,厉声道:“是,或不是?”
陵儿伏首,道:“是,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诬陷吕婕妤在枣儿糕中放了虾,是我偷偷在拱桥上做了手脚害美人落水并嫁祸给吕婕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若不是陵儿亲口承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害我的人就是我最看重的义妹。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吕婕妤?”
“陵儿哪有那样的胆量,去陷害吕婕妤?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美人可知,自从上次撞见皇后,皇后便知晓了我在美人身边使唤,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想借美人的手先除掉心腹大患吕婕妤,再设计除掉美人。那日去内务府领取绸缎,吕婕妤并未夺了美人的那份。都是奴婢故意未去领取,栽赃给了吕婕妤,以离间美人与婕妤。”
说罢这一切,陵儿早已泣不成声,连连磕头道:“陵儿对不住美人,陵儿对不住美人。陵儿知道,美人是真真切切把我当做了妹妹,陵儿也是真真切切把美人视为姐姐,陵儿惟愿美人能够安好,莫要受他人伤害。只是于杜元封,我实在,我实在……”
为了爱情,出卖忠心。这样的陵儿,我如何还信得。我失望道:“皇后居心叵测,你真的以为自己做了她的爪牙,她便会放过杜元封?依她的心性,她只会用这把柄一次又一次让你为她卖命,直到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日。”
陵儿苦笑道:“我何尝不知皇后并非真心为我打算。可我不敢冒险,我真的不敢拿元封的性命去赌这一局……”
我紧缩眉头,道:“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你早早将这些告诉于我,我自不会责怪你半分,还会想办法求皇上将杜侍卫调来我乾坤宫。只是事到如今,吕婕妤已经被冤枉,废入冷宫。你说的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看陵儿的眼中满是后悔,跌坐在地,泫然道:“陵儿辜负了美人,陵儿愿以死赎罪。”
我道:“你是我的义妹,我不会赐死你的。宫中人心险恶,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罢了,你本是曝室的婢女,便还是去曝室里做活罢。”
陵儿泪如雨下,狠狠磕了几个头,道:“谢美人不杀之恩。”
我闭了眼,侧过头去,道:“你自己悄悄的去罢,不要惊动任何人。也算是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是。”陵儿颤抖着伏身行了大礼,起身,留下一个凄然的笑,转身而去。泪水再也忍不住,从我眼中滑落。
唤了谷公公进来,我吩咐道:“今日之事一旦被皇后那边知道了,必定打草惊蛇。若有人问起,便说潘陵儿得了恶疾,会传染人的那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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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吕祯儿是被我所冤枉的,我心中愧疚,久久难以平静,想着一定要去冷宫加以探望,并求得皇上原谅她。坐在乾坤宫的软榻上,我却感觉如坐针毡。顾不得皇后下的那道口头禁令,我避开谷公公等人,换上便装,独自向冷宫而去。
还未进冷宫的门,我已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踏进冷宫的门,只见几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坐在一起,也不知在讲些什么,咯咯的傻笑。想必她们都曾是恩宠三千的妃子,人人羡慕;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也实在可怜。
穿过一座长廊,最里面的屋子便是吕祯儿的住处了。门没关,轻轻一推便开了。和我初见吕祯儿时一样,她一头长发披散着,背对着我跪在一尊佛前,诵经祈祷。不同的是,那佛不再有两三人高,她的身上没了香味,四周也不似锦元宫,只是潮湿阴暗。
听见我的脚步,吕祯儿并未转身,只是幽幽道:“我害你性命,你该是恨透我了的。如今我已被打入冷宫,你为何还要来我这里?”
我讶异,她竟凭着我的脚步声认出了我。我福了福身子,愧疚道:“不,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害我之人并非婕妤娘娘,而是皇后。是皇后想借我的手除掉婕妤娘娘,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婕妤娘娘因为我的报仇心切,竟平白受了这么多罪。每想到此,我都愧疚万分。只是贱妾想不明白,婕妤娘娘怎的也不求皇上明察,害的皇上轻易便惩罚你如此之重。”
吕祯儿依旧未回身,道:“明察又能如何?他不待见我已久,会情愿明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