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臻一愣,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醒的那么快!不过也只是愣神了片刻,一眨眼就进入了屋内,满怀关切道:“姑娘,你觉得伤势如何?”
海桑尾随荣臻进屋,一眼瞥见床上的人儿,心里乐呵,哟,这穿衣的速度挺快的嘛!
女子靠在床头,宽大的粗布素衣将她巴掌大的脸衬得愈发凄凉。此刻,她笑靥如花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温柔贤淑的模样,全然不见之前的淡漠。
“好多了,谢谢荣大哥。”
荣臻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姑娘伤势重重地躺在路边,出于道义,岂能不救,我想要是换成海桑姑娘,以她的心善,也一定会义不容辞地相救的。是吧,海桑姑娘?”
海桑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不曾料到他们会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她不紧不慢地将装满茶水的杯子递到女子面前,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也不回答荣臻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问出心中所想。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柳钰。”
女子接过海桑手中的茶盏,低头细细啜饮,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尽了眸中的神色。
“柳钰。”荣臻独自低喃了一声。
“柳姑娘,你怎么会倒在路边的?”
诺不知何时,又变换出了那把扇子,一摇一摇地走上前来。“我也很是好奇呢!”
柳钰双手捧着茶盏,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她忽然换上一张悲戚的脸,声音低沉道:“我本是打算上京寻亲的,不幸中了恶人的奸计,几被辗转到那污秽之地,我本是良家女,不愿屈从,他们便日日鞭打于我……”
说着说着,眼角泛起晶莹的泪珠,泫然欲下,继续哽咽道:“所幸遇到好心人出手相救,这才在半途逃了出来。只是跑到这附近时,实在没有力气支撑,这才昏了过去。要是没有荣大哥的救助,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柳钰忽然空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一旁荣臻的衣角,满面泪痕:“小女子谢过荣大哥的救命之恩!”
她吧茶盏放在一边,作势就要起身跪拜。
荣臻下了一跳,连忙相扶,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不必如此,还是先顾好身体要紧!”
海桑心道,果然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樵夫,要是多看几眼杂本,怎么会不熟悉这样经典的桥段呢?就连她,也能信手拈来几个悲惨的故事。所以说,人果然还是要看一看除圣贤书外的杂本的,有些东西可不是孔子孟子能教的了的。
正思索间,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庭院传来。
“荣大哥——”
那婉转的声调听得海桑有些头皮发麻。怎么这么多人都爱叫某某大哥呢?听这声呼唤,婉转中带了一丝柔情,柔情中不凡一点哀怨,如同香闺女子呼唤情郎,那真叫一个百转千回!
正在感慨之际,来人已经穿过庭院走了进来。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妙龄女子,身穿粉色窄袖长衫,腰系百鸟朝凤荷包,胸前挂着一块玉质坠领,乌黑亮丽的发丝被挽着朝云近香髻,但看她的衣着发饰,个个价格不菲,非常人所能拥有。女子身后还规规矩矩地跟着一名丫鬟装扮的少女。
好一个娇俏的富家小姐!海桑暗道。联想到昨日的情形,她很快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定是那个对荣臻茶饭不思的程小姐。
程小姐一进屋便发现了站在荣臻一旁的海桑,瞬间面色微沉,有些不悦地朝她瞥了几眼。
而柳钰则恰好被荣臻的身形所遮住,反倒一时不被察觉。
海桑苦笑,看来这程小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只是可怜自己白白被冤枉。
察觉到程小姐的不善,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诺不动声色地往中间挪了挪,阻碍了海桑的视线。
注意到诺德刹那,程小姐微愣,似是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飘逸出尘的男子,呆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过失后,她朝他盈盈一拜,以此表达自己的歉意。
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面对程小姐的到来,荣臻似乎并不乐意,他沉下脸冷冷道:“程小姐来鄙舍有何贵干?”
程小姐又换上一张明媚的脸,提着手里的纸包上前,笑意盈盈道:“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糕点铺,里面的桂花糕也是上佳,今天路过时特地买了些想让你尝尝。”
“我不喜欢甜点,恐怕要辜负小姐的美意了。”
双手停顿在半空,冷冷的声音让她的心微微刺痛,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海桑突然有些可怜她,从进门开始,她就一直绝口不提提亲之事,还一直保持着笑意,明明心如明镜,却还要假装糊涂,那种痛恐怕也不是她能体会的。
只见程小姐将纸包递交到身后丫鬟的手里,继续絮叨:“不吃也好,我也不喜欢吃甜点,太甜了容易腻牙。呀!荣大哥,你这衣服破了个洞,还是脱下来让我补补吧!”
程小姐眼尖,恰好瞥见了荣臻袖口有一个小破洞,正打算靠近他再细细查看一眼。荣臻冷不丁地抽出手,眉头紧皱,冷冷地盯着她:“程小姐难道还不清楚在下的意思吗?我可以当着您的面再说一遍。无论如何,荣某此生都只有一妻,还请您谅解。”
一阵沉默,屋内仅闻呼吸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了。
多么明显的意思啊!这种被心爱之人拒之千里的事情,海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至今还有些难以释怀。只是她又不能指责荣臻什么,他深爱妻子,为亡妻守节的行为本就没有什么过错。
是非功过,只能由当事人自己评估。
介于这尴尬的氛围,海桑正想拉着诺离去,把空间腾出来给他们。一直沉默的程小姐终于发话了:“我可以等,等你改变意志的那一天。”语气酸涩的近乎哀求。
“何必呢,纵使我死,这也是不会改变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局如何?”
“哐当”一声,一个茶盏掉落到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一怔。
荣臻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怯怯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程小姐一愣,眼角染上一丝怒意,似是没料到柳钰的存在,她指着柳钰,悲愤道:“你不是不娶妻了吗?那她是谁?”
荣臻有些恼怒她的质疑,不悦道:“程小姐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她是我的客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眼看就要转变为一个战场,海桑连忙拽着诺逃开,离去前还贴心地为他们带上门。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时间,从屋内传出争吵声。
海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淡定从容地为自己和诺斟了一杯茶。
诺微微一笑,调侃道:“你倒是挺悠闲的。”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怎么处理他们的感情呢?更何况,刚刚你也看见了,那样的情形我怎么能劝得住呢?”海桑满不在乎道,径自啜饮了一口,有微微摇头,着茶水有些凉了,倒是影响了口感。
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怎么觉得这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呢?”
海桑有些不满:“你倒是一眼看穿了。确实,她瞪我的那几眼是不太舒服,让她受受教训也好。”荣臻性格本就比较固执,又发生了类似抢亲的戏码,只怕二人会越走越远。
“是啊,荣臻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程小姐的,之前不会,之后应该更不会了。”
咦,他们既然有相同的看法?!海桑看向诺,侧脸依旧面如冠玉,只是嘴角似乎挂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重重影影间,她貌似看到了一张模糊而又熟悉的脸。
诺忽然偏转过头,执杯的手正搭在桌面上,似笑非笑:“怎么?可是觉得我太过俊美了。”
海桑默默低头,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大约一炷香后,就在海桑昏昏欲睡之时,屋门从内被打开了,一道粉色的身影迅速窜出,身后还紧紧跟着一名丫鬟,边跑边不停地劝喊:“小姐,小姐。”不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视线里。
海桑看了一眼默默饮茶的诺,愣愣道:“刚刚那个哭跑出去的是程小姐吧。”
诺点头不语。
哎,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让人心疼呢!
不一会儿,荣臻也从屋内出来,她走到海桑面前,扔下了一句话,又飘然而去。
“柳姑娘有伤在身,接下来可能要麻烦海桑姑娘一段时间了。”
海桑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刚刚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