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觉得自己和那些正抱头苦读的同学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结界,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好像又充耳不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现在该干什么。
只是木然的看着纯净的天,看着校园所有的边边角角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灿烂。
原来只知晚霞漂亮得让人俱怀逸兴壮思飞,大自然以天空为画板,流云为彩,调出最绚丽而唯美的颜色。
却忽略了朝霞的大气磅礴,安静地流光溢彩,温柔的无声无息。
阳光从窗户跑进来,抚摸着王燕的脸庞,谢堂看见金色的光芒勾勒出王燕肉嘟嘟的侧脸,显现出圆润的线条,连细长微卷的睫毛也盛满了晨光。
因为瞌睡而睡着的人,在晨光中投下一颤一颤的影子。
王燕突然的安静让谢堂摸不着头脑,所以有点无措。
他时不时瞥向王燕,又在每次她想回头之际悄悄地挪回目光。
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沉静,她的全身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就好像看透一切的人的目光,对什么都已是例行公事般的对待。
纵然她依旧微笑,却能看出她藏在笑里的千言万语,原来的她是像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的没完,一定是不吐不快。
此时,却像一颗深海的鱼,只是机械地畅游着吐泡泡。
到底是怎么了?谢堂心里一百个问号。
一上午除了说了必要的几句话以外,便都是悄无声息的。
中午简单地吃过饭以后,她跟着谢堂来到了科技楼的临时教室,形体课,声乐课,台词和表演等等等等,王燕只是简单的听了马力一说,也还是觉得课很多很难的样子。
跟老师会面之后,其实王燕没啥作用,都是马力在交涉,她在旁边稍后的位置,听着他们说了一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什么的,谢堂一直在认真的听着点头。
只是偶尔会回头看一眼抱着书包木讷的她。
那目光,好像是在确定什么。只一秒,又随即融入到他们谈话的小圈子里。
“好好好,老师!您是专业的,您按照您多年的教学方法来就行,我们会尽力配合!”马力说道。
“这是谢堂的临时助理,这段时间内会陪同上课。有什么需要,我不在的时候可以找她。“
“啊?“王燕突然被cue,稍一愣神,”哦哦!是是是!您找我就可以,我会尽力解决的!“
一时所有的目光突然都投向了站在外围一声不发的王燕,王燕心里突然紧张起来,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表面上还努力地保持大方稳重,波澜不惊的样子。
“好好好!我啊,正想跟马力说说,给谢堂再配一个人,因为台词功底啊,还得加强,需要有人在对面跟他对剧本,找感觉啊!“一名戴着眼镜年龄大约40岁左右的女老师微笑着说道。
“这样正好!正好!“马力笑道。
谢堂看到当人散开之后,王燕转身时轻轻松了口气。
对接好了,接下来就直接进行上课的内容了。
王燕坐在偌大教室的角落里铺着的一张海绵垫上,书包放到一边,坐在深绿色垫子边上抱着腿看着老师在镜子面前一边指导一边说着什么,谢堂抿着嘴点头,表情极其认真。
王燕无聊,又没有插得上手的活儿,中午她又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都成生物钟了,所以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的厉害,困得十分难受。
后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睡过去了。
海绵垫软软的,她缩在那里,枕着书包,下摆很大的白色韩版羽绒服让她的腿直接可以蜷缩着盖在里面。睡觉怕光的她扯着帽子努力的遮住眼前的光,大大帽子边沿的绒毛蹭着她的脸,均匀的呼吸气息让轻微柔软的绒毛忽闪忽闪的,映着睡得微红的脸庞。
远远儿的,看起来就像绿色草坪上的一团雪。
因呼吸而起伏的身躯微微颤动,缩成一团。
像只白狐。甜甜的安眠。
谢堂在镜子里看着她瞌睡,一开始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慢慢的就倒下去找了个舒服暖和的姿势沉沉睡去。
他面上还表情凝重地听老师讲解什么什么最重要,什么什么考官会着重看待……巴拉巴拉……
心里却漾成一片花海,春天的暖意。
不能当着老师的面长时间明目张胆地盯着镜子里王燕的方向看,所以他总是一副真诚无邪地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师的眼睛听讲。
长时间的目光相接,每次看的老师都有点发毛……先转移视线,瞥向别处。
每次这时候谢堂都会心中一丝窃喜,油然升起不可言说的获胜感。
然后偷偷地瞥两眼镜子角落里的那个迷糊的姑娘,再赶快地没被发现之前舍不得地收回目光。
老师还在仔细地讲述艺考流程和评判标准,谢堂有时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歪歪头用手摸摸后脑勺,趁机装作漫不经心地瞅一眼王燕。
看到王燕身子歪下去软软的倒在军绿色海绵垫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喊一声,张了张嘴又生生咽下去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中午的时间不多,下午还要上课,这节课就是先给你讲讲艺考大体的情况,先心里有点底。”老师看了看表,对谢堂说道。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谢堂向老师微微鞠了个躬。老师满眼含笑的看了看谢堂,甚是满意地走了。
老师刚踏出门,谢堂踮着脚慢慢跟过去,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老师的身影在楼梯角一晃就消失了。
谢堂舒了一口气,回身大步向王燕走去,却还是绷着身体,轻轻地怕发出大动静。
王燕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今日您的订单,携程正为您高速抢票,请保持绑定的支付方式里余额充足,一旦抢票成功我们将自动扣除。’
谢堂一愣,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王燕,脸上红扑扑的。
“哎……”谢堂刚想叫她醒醒,回公寓去睡,却看到了被枕着的没扣好的书包外层露出半截信封来。
浅黄的颜色分外扎眼。
谢堂本想给塞回去,但是王燕睡得实,他怕硬塞会弄醒她,手里拿着的信封一扯竟然全掉出来了。
封面赫然写着‘请安静点’……
谢堂忘了是怎么打开的,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逐字逐句看完的……
那种感觉心里从未有过,说不出的难受和压抑甚至愤怒,还有隐忍的心疼。
他坐在垫子的另一旁,静静地出神,眼睛里大雾弥漫,没有焦点。
王燕一个姿势睡累了,动了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睁眼坐了起来,身上被盖着的红色外套也滑落。
伸出胳膊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分了!
空荡荡的教室,初醒的她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怔愣了几秒钟。
“你是在找我吗?”背后低沉的苏音突然响起。
王燕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
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却还有眼睛里掩藏不住的惊喜和一瞬间的心安。
王燕撑着垫子站了起来,“老师走了?那我们去上课吧。谢谢你的外套。”
王燕把外套递给他。
谢堂喜欢红色,却一点也不娘气,反而充满活力。
谢堂坐着没动,抬头看了看她。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
王燕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一时有些恍惚。
他的眸光忽明忽暗,明明灭灭,情绪复杂。
王燕皱眉,她还没有见过谢堂眼睛里雾气弥漫的样子,看不到空灵后面的他的情感。
从科技楼出来,天有点阴,身处大陆性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的京州受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的南下的干冷气团包围着,冬天时常的变天。
王燕缩了缩脖子,扯了扯袖子把手藏进去。
泛黄的枯草伏倒一片,而深绿的有点泛黑的冬青像个矮冬瓜一样齐齐整整的被列成排,气氛寂静的不像话。
往常的这个时候,王燕总是跟他说她的高中时什么样儿的,那里有鼓楼钟声,有俯瞰时呈月牙形状的体育馆,像罗马斗兽场似的大操场……她说她第一次看到鼓楼上的大钟的时候简直惊得下巴要掉下来,到处跟人说‘咱们学校是不是把英国的大本钟给搬来啦!’然后因为这个标志性建筑坐落在自己的学校而洋洋得意。
而此时的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路。偶尔眼光掠过树上窝在巢里的雀,眸中会闪过一丝光。
却依旧没有声息。
谢堂从没觉得走这样一段短短的路会那么漫长。
那封信里罗列的引用的他的话,连视频地址都备注的详详细细。
他记得,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记得。
可是似乎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了,他想模糊,却越发清晰。
看到王燕暗暗地整理心情,再对他进行简短的对话。
直接,逻辑,不废话,戳中要点。
可是也没有了温度……
他还是想听她路上漫无目的地说话,讲各种各样的事儿,她的朋友,她的儿时,她的父母,她的学校……她的一切。
有时是名人轶事,有时是远古传说,有时是风流野史……
有一次竟然打着检查他最弱学科语文的旗号,一人一句一路背了一篇《春江花月夜》……
有的时候她会‘调戏’他,会问一句“你小时候遇到这种事怎么办的?”
“你说那时候的我做的对不对?”她仰着头一副必须要回答老娘问题的样子。
“不对。”
“嗯?再给一次机会,对不对?”王燕叉着腰,吹胡子瞪眼,没有一点助理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样子。
“对。”
他越发惊讶于她好像无所不知,天文地理,数学语文,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刨去课本里学过的知识,她还知道得多得多……
就像畅游的小鱼,吐着泡泡向他展示晶莹的光泽,在幽邃深海里发出绚烂的光,照着他的眼睛发亮,映着他的心房滚烫。
可是泡沫破灭了。
因为有人告诉小鱼你不应该向那个人吐泡泡,那个人不喜欢整天被泡泡围着,只是他自己没说。
“哎呀!我忘了个东西在科技楼!我先去拿了!”刚坐到教室座位前的王燕突然脸色一变惊呼道。
然后还不等谢堂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飞速的跑出去了。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夹着书走进来,“上课!”。
“老师好~”长长而带着慵懒的声调拉的老长。
谢堂刚抬起的脚不情不愿地落了地,兜里的手还紧紧攥着那封信,眼睁睁地看着王燕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块玻璃后。
王燕哼哧哼哧地跑到科技楼,肺疼得要命,心脏感觉要蹦出来了!
呼吸都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一步也不敢怠慢,有人捡到信看到怎么办呀!
她就真的要出名了……
爬窗户进去,可是翻遍了整个教室,垫子的里里外外都找了一个遍,就差点要拆开看看,掘地三尺了……可还是一点信的影子都没有。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总是这样,掉了一颗泪之后就再也收不住。
成串成串的往下掉。
信的内容又一字不落地浮现在脑海。
【你好。
你不必知晓我叫什么名字。只需知道我是一名海棠。
我猜你肯定没有料到会收到信,而且还是这样的一封信。
不用惊讶,因为你看到下面的内容时就知道为什么了。
你知道谢堂的所有爱好吗?
你知道他所有的经历吗?
你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
……
以上你都可以不知道,因为你在他身边待不长。懂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的人懒得解释,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知道!
他喜欢安静。
而你……
我观察很久了,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讲,请你闭上嘴,还他一个清闲。
他已经很累了,让他耳根清净清净可以吗?
他是一个很隐忍的男孩,他不说不代表他愿意。他性格沉静,除非厌恶极了忍无可忍,否则不喜欢麻烦别人,给公司添事。
所以我才写这封信的。
公司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自己注意。
闭上你的嘴,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可以。
你可有可无,谢堂不需要你这样的助理。
我谢谢你。
ps:谢堂喜欢文静的留着齐刘海,善良聪明,有孝心的女孩子。知道我为什么明知他喜欢文静的女生还是要聒噪的你闭嘴吗?因为我知道就算你文静,他也不会喜欢上你。所以我对你很放心,就是告诫你一下,注意言语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