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需顾虑。”小道姑松了松手,朝她笑道:“白马观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让你去见,自然是可靠的人。”
这话很中肯!
能进白马观的,必是长公主信得过的人。
小道姑敢这么说,或许也是长公主授意,纪长婧犹豫片刻,终是沿着小路走到尽头。
路的尽头,大株海棠兼着芭蕉,有一蓝衣男子绕阶踱步在浓绿间,听到她的脚步声,回首报以微笑。
一片浓绿中,男子明若朗月,清辉暗流。
纪长婧瞠目结舌,连退三步,方才站稳道:“秦子都,你怎会在白马观?”
秦子都不说话,静静打量着纪长婧,素丽面容,几络青丝简简单单绾成垂髻,随意插了枝海棠簪子,分明很简单,偏又说不出的好看。
沉默的时间很长很久·。
安静到不像话!
气氛很尴尬!
纪长婧手足无措。
她觉得,自己一身女装打扮,彻底把秦子都吓傻了!
若想想,身边一介男儿突然变成个姑娘,换谁都会惊惶失措。
得跟他解释,得赶紧跟他解释。
瞒他数月,终是失礼、失信、失誉。
纪长婧咬咬牙道:“其实,我是将军府的嫡女纪长婧。”
秦子都长长的“哦”了一声,尾音能绕梁半天。
纪长婧喉口滚动几下,瑟瑟道:“并非有意欺瞒,女装行事多有不便,故以男装示人,还望子都见谅。”
秦子都站在碧如翡翠的草叶间,敛下眉睫道:“无碍,我早就知道。”
纪长婧愣神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子都道:“我奉命来白马观修缮庙宇,方才路过院中,见你和众人在赏花,便找了小道姑一问,自然晓得你的身份。”
原来如此!
纪长婧下意识地道:“可是因识破我的身份,方才叫我过来的?”
秦子都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先前在银楼也见过你,你当时问老板要了一对鸳鸯玉佩,在滁州见到你,分明觉得眼熟,怎就没想起来!”
这话,让纪长婧加倍心虚。
在滁州,秦子都是没想起来,她是明明想起来还继续装蒜,性质十分的恶劣呀!
纪长婧脑仁一阵疼,微微垂头,誓把装蒜进行到底,开口道:“我也觉得你眼熟,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想出来。”
秦子都憋着笑意道:“看来,咱俩认人的功底都不深厚。”
纪长婧点头如捣蒜。
秦子都垂手站着,侧首望向虚无处:“如今旧规逐渐式微,玄学盛行,女子可以上街访友,可设青绫步障与一群男子清谈,只要有才能便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其实你以真实身份示人,旁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言下之意是——秦子都是认可她的,也并不想为女扮男装之事计较。
纪长婧松口气道:“我不过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就不会吊打顾晏,玩一出猫逗老鼠的游戏。
秦子都不露声色地道:“我会在南郡呆一段时日,若后头有时间,咱们再聚聚。”
纪长婧点头应好。
秦子都凝声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等等。”纪长婧犹犹豫豫地叫住他,到嘴边的话咽了咽,还是说出口:“子都,你晓不晓得长公主把我们叫来,所为何事?”
秦子都扬眉:“不是吕祖圣诞,邀你们来白马观祈福的吗?”
纪长婧道:“明面是这样,只怕暗面并不是!长公主最是个清静人,若要祈福,更想安安静静才对。”
“你说的有道理。”秦子都眸光淡淡眄在她身上,语气缓缓的道:“或许,长公主想替太子挑个太子妃,便把你们叫来过目。”
纪长婧差点跳起来。
她怎就没想到这点!
太子选妃的日子就近在眼前,长公主素来最疼弟弟,借个由头提前相看未来弟媳,也是大有可能。
可前世,太子和何玉的婚事是直接定下的,这辈子怎就走了相看的路数?
但不管怎样,纪长婧悬着的心落了地。
舒妃和太子看中的都是何玉,长公主这儿也就走个过场,她们这些人过来只是绿叶衬红花,把何玉衬得更娇贵罢了!
也就是说,并没有节外生枝的事。
纪长婧喜出望外。
秦子都读着她的表情道:“干嘛开心成这样,然不成,你也想当太子妃?”
纪长婧连连摆手:“太子妃位高势危,还是留过别人。”
秦子都道:“有太子护着,何惧之有?”
有太子才更可怕!
这位太子最喜欢造反!
纪长婧一言以蔽之:“我胆子小,只求一世安稳。”
秦子都有些无语。
他见过最胆大的女子,便是她。
她若胆小,哪个女子敢上前说句——胆大。
秦子都蹙眉对她道了句:“快按原路回去,只怕就等你一个。”
纪长婧应下,按着原路往回走。
等到了原处,小道姑过来对她道:“纪小姐回来的巧,我正好要带着你们去见长公主。”
确实挺巧!
本以为和秦子都一别再无后会,却在白马观见到。
滁州赈灾有他,白马观修缮有他,银楼要个玉也能撞见他,巧得有点离谱!
以前认定是一别再无相见,方才没找人去摸他的底,可眼下,却是不摸不行。
纪长婧阴侧侧想事情的当口,众人已移步至长公主的主庙宇。
庙宇内,白玉铺造的地面凿地为莲,朵朵莲花延升到尽头的台基,台基上檀香缭绕,檀香缭绕间立着一个肤色若白莲的清雅女子,纪长婧乍一看还以为地上的莲花成了仙。
想来这位莲花仙子就是当朝长公主——公孙豫章。
公孙豫章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吕祖圣诞盛行于世,宇内皆崇,今日诸位与我一齐祈福,以求广获法益。”
开场白说完,接下来便是祈福的仪式。
一套仪式下来,便到了用饭时间。
道观内,只供应素食。
长公主叫了何玉和纪长婧作陪,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安静如斯。
吃完饭,小道姑砌好一壶六安茶片,给每人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