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觉得王婆子有问题?”褚洛然的声音沉沉的,每个字都能落入人的心里,听着很安心。
陆念眉忘性大,又加上听到褚洛然挨骂了,念着褚洛然醉酒,有她几分责任在,便认真的回答起来:“我与浅姐姐是在后园子里见到王婆子的,当时王婆子的样子很匆忙,而且我提到刑家的时候,感觉到王婆子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许多,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让嬷嬷去喊你们,到雅旭园来问话。”
陆念眉抬眸,水灵灵的眼睛看了褚洛然一下,顺道解释了自己,并不是为了见薛荣之,才喊了他们过去的。
褚洛然只当不知道陆念眉的小心思,随手摩挲着狼毫笔的纹路,微微颔首,示意陆念眉继续说。
陆念眉解释完自己的事情,才继续说道:“可是世子问王婆子话时,她说的很有逻辑,似是早就知道世子会问什么话,她又该如何作答。”
陆念眉顿了顿,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明白,补充道:“总之,王婆子太镇定了,刑家被抄家是很大的事情,便是我姨母听了,都有些不安,她一个婆子,那般镇定,除非是装的,她需要装,就证明她是知道什么的。”
褚洛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没有醒酒,只觉得陆念眉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声音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待陆念眉说完,褚洛然却是闭口不言,只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狼毫笔,想着案子。
王婆子定是知道些什么,刑家被抄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守着后门的王婆子,不可能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人总是有好奇之心,况且又是守着后门,平日没什么乐子的差事……
陆念眉把自己想到的都说了,等着褚洛然的答复,肯定或是否定,既然是案子,总要讨论一下的,可是明间里突然静谧下来,褚洛然半点生息也无。
陆念眉抬眼瞧去,就见褚洛然垂着头,看不清其神色,一手支撑着几案,倚靠着,显得其双腿修长。
许是这闺房许久没人打扫的缘故,暖阳下,有些浮尘,细碎的颗粒飘飘荡荡的,没个根基,拢在褚洛然周身,反而有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雅。
陆念眉不敢打扰褚洛然的安静肃然,轻轻的,悄悄的,往后挪了几步,才要转身,又听得褚洛然那低沉而诱惑的音调,像是午膳时用的醇厚女儿红,明知醉人,却有些抵挡不住。
“我问过安嬷嬷,王婆子年轻的时候伤了身子,做不了什么粗重活计,又无儿无女,家里当家的身子骨也不好,当不得差事,府里怜她年岁大了,没个倚靠,才安排了她守在后门,平时,吃住都在镇国公府。”褚洛然将狼毫笔在修长的指尖打了个转,蹙眉道:“你说,这样的人,能与邢嫣然有什么牵连?”
陆念眉愣了愣神,被褚洛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了去,随着他转笔的指尖一起一落道:“王婆子无儿无女吗?早间听她说,是因为家里头有事,才回去一个时辰的。”
“哦?”褚洛然抬头看了陆念眉一眼,才发觉陆念眉离着他远了些,想来是要走的,被自己一语又叫了回来。
褚洛然指了指身侧的玫瑰椅,认真而柔和道:“你坐,将你碰到王婆子时的情形,细细说一遍。”
陆念眉知道,这怕是很重要的事情,因而听从褚洛然的话,乖巧的坐了,将自己记住的细枝末节一一说明。
陆念眉语闭,明间里再次静谧下来,陆念眉的目光落在褚洛然的指尖,果然见他来回摩挲着狼毫笔上的纹路,一下下,无意识的。
来回被褚洛然唤了两次,陆念眉也看明白了,褚洛然这般动作,是在凝神思考,她打断不得,说不得一会儿又要冒出什么问题来,她索性乖乖坐着,等着。
良久,褚洛然都没有再张口,陆念眉盯着褚洛然摩挲的指尖,慢慢的,眼皮子越来越沉,渐渐进入梦乡……
褚洛然想着案子,径自出门,让自己贴身的小厮初一,暗查王婆子的家里,待回转时,才发现,陆念眉倚着玫瑰椅,便睡着了,一手支撑着螓首,小小的眉头拧成一团。
褚洛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也太能睡了,竟是个不挑地方的,闭上眼睛就能睡着,这是缺了多少觉?
褚洛然又想到,午膳过后,陆念眉娇小的人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怕是当真没睡多少功夫,倒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
褚洛然四下里瞧了眼,从东次间的紫檀衣架上,拿了件烟灰色水云纹斗篷,覆在陆念眉身上,一垂首间,两人靠的极近,褚洛然闻到陆念眉周身有种淡淡的茉莉茶香,浅浅的,隽永幽长,像是才煮沸的花片茶。
褚洛然猛地起身来,想着自己怕是醉糊涂了,竟然生了些旖旎心思,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陆二小姐,前世里是嫁给薛荣之的,看今生的情形,怕是这辈子,仍旧要嫁去辅国公府,他竟……
褚洛然目光落到陆念眉呼吸清浅的面容上,陆念眉长得很精致,五官小小的,很清秀,只一双眼睛水灵灵,湿漉漉的,极吸引人,此刻眼睫毛闭着,像个小扇子……
正在褚洛然这般想着的时候,就见陆念眉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模样……又梦魇了?
褚洛然伸出手去,像是晨间一般,想要覆在陆念眉的眼眸上,可这只手伸出去,这般距离瞧着,竟是能将陆念眉如牡丹般的脸颊整整覆盖住,褚洛然心头微颤,似是比陆念眉的眼睫毛颤动的还要厉害些……
褚洛然被这样的念头震惊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愣愣的盯着陆念眉的睡颜,半晌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褚洛然发现陆念眉的眉心皱的愈发的紧,蹙成了小山一般模样,额头都渗出些汗迹来。
褚洛然剑眉微凛,伸出温热的手掌,盖住陆念眉的眼睛……
这样,她该是就不害怕了吧。
他会这般,该是因为芷浅晨间的话,迷乱了他的心智,他曾听闻过,许多男女之间,并没有情意,但因为四周围都在说,反倒让当事人生出些旖旎心思来。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
只是一时迷乱而已。
陆念眉从梦魇中醒来,大口喘息着,往四周围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邢嫣然的闺房睡着了。
这刑家的后罩房,着实不是什么好地界,她已经连着两次被鬼压身了,便是再困,也不在这里睡了,不能让自己清醒些,反而愈发的迷糊了。
陆念眉讪讪的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多谢你。”
褚洛然不自然的收回手来,那种痒痒的触感,让人欲罢不能,他负手而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道:“听闻梦魇中的人,被人触碰一下,就会醒来,看来,是真的。”
陆念眉淡淡一笑,看着自己怀里的烟灰色斗篷,站起身来,将斗篷放回原处,她记着,这斗篷是挂在东次间的紫檀衣架上的。
陆念眉往东次间走去,可巧褚芷浅领了人,拿了醒酒汤来:“大哥,我听初一说,你被刑部尚书周大人训斥了?”
褚洛然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答道:“擅离职守,醉酒误事,周大人倒也没说错。”
褚芷浅不满道:“明明是那个周大人对你有偏见,我听初一说了,这案子,有人暗查了几次,都没有头绪,这才给了大哥,这周大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三天,三天来查一个他们一个月都查不出的案子?”
“三天若是查不出,只能说明我没资格在刑部当差,这与周大人没有关系。”褚洛然没有丝毫怨言,轻轻的揉了揉褚芷浅的头,安抚道:“虽说只是三天,但一天十二个时辰,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也是不少的时间,你不必忧心,人,总归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褚芷浅咬牙气恼的坐了,让婆子将醒酒汤给了褚洛然,懊恼道:“也是我的过错,明知道大哥是在当差,也没有拦着,倒让周大人抓了大哥的把柄。”
褚洛然含笑将醒酒汤喝了,声音沉稳有力:“不怪你,是我自控力差了些。”
陆念眉将兄妹二人的话听在耳里,隐隐有些内疚,若不是她想留住薛荣之,褚洛然也不至于吃醉了酒,说到底,还是她的过错。
初一叩门进来,褚洛然便将无关人等打发了,就听初一禀道:“世子,奴才查过了,王婆子家里有个侄子,是个读书人,有几分才学,王婆子这几年省吃俭用的,就是想要供出个举人来,老两口有个养老的人,王婆子隔上几日,会买些米面,送回家里去,今天回去时,也是拿了米面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褚洛然面色沉了沉,一时无言。
褚芷浅疑惑着道:“大哥,你还是在怀疑镇国公府守门的婆子吗?”
褚洛然面上波澜不惊:“不过是循例问上一问而已。”
陆念眉的目光落在方才的紫檀衣架上,快步走了出来,目光亮闪闪的与褚洛然道:“世子,也许,真的与王婆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