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从帝豪南都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伊唇仅仅走出距离帝豪南都门口二十五米的距离就被一帮人围上来猝不及防的一顿拳打脚踢,她蜷缩在地上只能抱着头,毫无反抗之力。
突然感觉身上的疼痛减少了,抬头就看见玉凝趴在她身上想护着她,帝豪南都门口眼尖的人马上通报了穆克,穆克出来的时候围着她们的那帮人立马四散逃开,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你是傻子吗?"伊唇冷哼一声,偏头看了一眼和她坐在地上的玉凝。玉凝忍着疼痛一脸傻笑的看着她。
"你俩没事吧?"穆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俩,声音不咸不淡。
伊唇活动了一下手腕,穆克拉玉凝起来的时候,伊唇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我没事,你有没有事?"玉凝摇摇头,立马问伊唇。
伊唇古怪的看了玉凝一眼摇了摇头,不再开口。玉凝绝对不是那种气来的快也消的快的人,何况她朝她发了那么大的火。她有时候真的没办法理解玉凝的性格,多变的很,以前的懦弱也不见了。但是有一点就是有一些自以为是的愚善让她喜欢不起来。先不说玉凝对她是否真心,就凭她冲进来和她一起挨打她也不能再对玉凝不假以辞色。
"知道什么人动手的吗?"穆克不经意的问。
"知道!你方便的话送玉凝回去吧,我有事处理一下!"伊唇也不管穆克同不同意,玉凝还想说什么,伊唇就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你以后尽量和伊唇保持距离,不然不仅会害了她还会害了你自己"穆克漫不经心的话夹杂着淡淡的警告,玉凝不解的仰头望着他"为什么?"
"听我的总没坏处。"
"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穆可了"玉凝顾左右而言他,不止穆克这么说,宫沫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她想不透其中的缘由,也不能问这其中的缘由,因为没人会告诉她。
"忙过这段时间再说,你打车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穆克说着给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给了100块钱,推着她上了车。
车子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经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这个城市永远不会安静下来,从来没有临江县夜晚的安宁,这个城市是喧嚣的,冷漠的,神秘的,繁华的。
明明人声鼎沸却依旧让人惶恐不安,如同孤魂一样的孤独寂寞。明明灯红酒绿却让人迷失,忘记了从哪里来,忘记了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摇头晃脑喝得烂醉的人勾肩搭背嘴里还嚷嚷着要转场,拖着疲惫身躯从高楼大厦离开的人疾步匆匆,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成全了什么,又是否填满了寂寞空虚包裹着的玻璃心。
身上的疼痛来的有些后知后觉,仿佛整个人被车子碾过一样,出租车司机冷漠的声音丢下两个字,到了。
玉凝刚下车站稳关了门,车子打了个方向呼啸而去,喷了她一脸尾气,下车前看了一眼打表显示器上面金额是89.62,为了不找钱而逃之夭夭的司机瞬间让玉凝哭笑不得。
半夜里,老旧的诺基亚铃声突兀的响起,吵醒熟睡中的玉凝,黑白屏幕上跳跃着一串数字,揉了揉醒忪的睡眼迟疑的按下接听键,不打算说话,等对方先开口。
"把门窗反锁,屋外有人。"伊唇喘气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带着一些小心翼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伊唇大半夜打电话给她让她反锁门窗,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在出租屋周围蹲伊唇,她已经习以为常。
挂了电话,轻手轻脚的照伊唇的话做,睡意全无。她清楚的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游移在门外,还有钢管碰到墙壁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甚至有些愤怒,不明白伊唇为什么老是去招惹一些不务正业的混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楚天这样的人在一起,更不明白为什么对身边的人对于她的事情从不透漏半句话。
她很反感这样的相处模式又舍不得伊唇这个朋友,更准确的说她对伊唇这个人的好奇远远超过了她对伊唇的意见,所以她沉得住气不去和伊唇争辩,也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一晚上伊唇没有回来,周天一天也没有见到伊唇,晚上晚自习,她们班的人也都说她请了假。玉凝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晚自习下了之后,就在北门看见了伊唇,她像是特意等她下课,看见她了之后转身先走在了前面,玉凝追上去问"你去哪了?"
"找阿细去了"伊唇淡淡回答,脚步不停,玉凝就并排着和她走。
"那天的人是阿细找来的吗?"
"不算是"伊唇点头,过了好久突然停下来问"玉凝,我们算朋友吗?"眼睛看着前方,玉凝本就没有她高,也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当然了,整个南都市,除了穆克我就只剩你这么一个朋友了。"玉凝急于表态,并没有发现伊唇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
"那南昱呢?"伊唇又开始往前走。玉凝迟疑着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她和南昱算不算朋友。
"那,江承歌呢?"伊唇又问。
玉凝还是不回答,她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伊唇这么犀利的问题。
"为什么去找阿细?"
玉凝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伊唇,脸色苍白,双手不安的交握。
"为什么要告诉阿细楚天讨厌她喜欢我?你什么时候和南羽这么熟了?不遗余力的帮着南羽?"伊唇突然转身面对玉凝,居高临下的看着玉凝惊慌失措的脸,语气里夹杂着讽刺和悲凉。
"我没有"玉凝矢口否认,语气有些激动。
"没有吗?那为什么要跟阿细说江承歌才是楚天女朋友?又为什么约江承歌去南门小巷?"伊唇冷冷的看了玉凝一眼"你知不知道,江承歌差点没命了!"伊唇一声怒吼,让玉凝耳朵短暂的失聪,只觉得嗡嗡的声音刺激她的耳膜。
"不是的"玉凝摇摇头,有些慌张的解释"是南羽借我手机约的江承歌,也是南羽借我手机给阿细发的短信。她们是好朋友,我以为只是个玩笑的"
"玩笑?玉凝,你能不能现实点啊,你以为讨好南羽就能被南高那帮富二代善待了?你以为你的不作为是明哲保身了?"伊唇握紧拳头,努力控制想甩玉凝巴掌的手,语气中的愤怒显而易见,眼底的冰凉刺痛了玉凝的心。
"伊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以前你说我懦弱,说我自尊心强,说我自以为是。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所有事情都和我脱不了干系,我能怎么办?"玉凝又一次和伊唇争吵了"因为你,阿细找我麻烦,因为南昱,王家珊和李琦也找我麻烦,因为江承歌,南羽也开始算计我,我就仅仅只是想在南都市活下来,逃离玉水镇那个家,我只是不想永远活得像随时要对别人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伊唇怔了怔,仔细咀嚼玉凝的话。玉凝确实没有任何错,也没有害人的心,但是防人的心也没有,这让伊唇着实气愤。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不该和她有关,偏偏牵扯进所有事情当中,这原本就是应该反思的。或许,玉凝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看着面前这个可悲的女孩,冰冷坚硬的心也开始动摇,一个从小不喜欢她的母亲,一个懦弱无能的父亲,还有一个嫌弃她多余的弟弟,似乎玉凝也并没有比她幸运,仅仅因为她被给予生命,就成了那个无底洞家里不停搜刮的免费劳动力。
十六岁,应该是花一样的年纪,应该是无忧无虑坐在教室里享受青春的时光,偶尔的烦恼也应该是解不出答案的数学题和每次的考试成绩,而不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还有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吗?似乎并不能。是的,玉凝没有错,这一次似乎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谁也逃不了。
玉凝的犹豫,恐慌和愚善都和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格格不入,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何尝不是笼罩着每一个想要生存的人。
伊唇不再开口,转身便走。
玉凝连忙跟上"我并不是想讨好王家珊,也不想讨好南羽,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没资格和她们成为敌人,我也没勇气承受她们的嘲讽和针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不要命的活着。我害怕死,我不甘心从出生就注定比别人低贱!我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来防备但是别人还是算计我,我能怎么办。"玉凝冲伊唇咆哮,路过的三两个学生回头打量她们,没人上前劝说,他们用一种平常的眼神看着突然莫名其妙了就在大街上吵起来的人,漠不关心,习以为常。
伊唇动了动嘴皮子,第一次不想去反驳玉凝,也没有话去反驳玉凝,玉凝说的她都知道,只是她在强迫玉凝像她一样活着,她不甘心只有她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的木偶娃娃,她总是疯了一样抓着身边的人潜意识里面去强迫别人和她一样不要命的活着,这样似乎才能证明她是活着的,而不是被人遗弃的棋子。
"伊唇,我一直都觉得你有病你知道吗?你总是潜意识强迫别人和你一样,和你一样生活,和你一样处事,和你一样孤独。你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有自己的圈子,你害怕你融不进去,所以三番五次用自以为是的道理来劝诫别人固步自封,包裹在自己内心的躯壳里。"
伊唇淡淡的看了玉凝一眼,停下了越走越快的脚步,好像透过玉凝看向了远方,又好像透过玉凝的眼睛看到她心里。
"你让楚天帮你查东西,你查南昱,查宫沫,查我,查你身边但凡你知道的每一个人,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了。你总是一副漠不关心冷眼旁观的样子,却又做着和高高挂起南辕北辙的事情。你最应该查的是你自己,你最应该知道你到底是谁!"
"是啊,伊唇到底是谁呢?"伊唇声音轻的像是没有生气,没有灵魂,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这么多年来她反复问自己,伊唇到底是谁呢?她找不到她的来处,更不知道她的归处。
她只知道她有时候醒来阳光明媚,有时候醒来四周漆黑,有时候大冬天感觉浑身发烫,有时候大夏天如置冰窖。
她感觉到那一场大火之后她都没有活着,死的是她而不是另外一个人。不然,为什么都不知道疼,不知道高兴难过呢,别人有的感觉,感情她都没有。
伊唇转身慢慢的走在前面,玉凝慢慢的跟在后面,玉凝在心里反复想这些话是不是不应该说,伊唇听了会怎么想?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的话总会在事后后悔。
时间一晃高一下半学期过了一半,伊唇和玉凝的关系不好不坏。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江承歌从出院回来上课以后就和南羽有意无意的保持着距离,也再不见下了课之后她们走在一起。那一对所有南高的学生羡慕的女神组合就悄无声息的越走越远,背道而驰。
玉凝听过很多关于南羽和江承歌的事情,比如她们从初中一直要好到高中,一直同班同桌。无话不谈,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走哪都跟连体婴儿一样的要好,甚至喝同一瓶水,吃同一碗饭。
可是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变了。纵使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至于陌路到如今这般相看生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