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避雨,我就问道:“诶,咱们在上边接应的人呢,应该会有搜救人员过来吧?”
我一说,张秃子就是一阵苦笑:“这种恶劣的天气,在这水里搜救,无异于天方夜谭,靠人不如靠自己。”
吴悔也符合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一想,确实是啊,我们下去之后那盗洞口就被堵住了,我们昏迷醒来之后外面就开始下大雨,他们在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展开搜救行动了,我们在下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死了,或者被困在古墓中了。
而且现在发这么大的水,连河道在哪都找不到,更别提搜救了。但是本着guojia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他们很可能在这场雨停了之后,在进行搜救。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一个避风港修整的话,很有可能撑不到搜救队伍来找我们啊,凡事不能等别人,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我们几乎一直没有停,天空闷雷一个接着一个,眼看雨就要下来了,如果我们再不能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很有可能会再次被淹死,我可不想在体验那种感觉。
不时,天空开始刮起大风,若不是我们人多,很有可能连筏子就给刮飞,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筏子开始经不住狂风的推搡,像是波浪中的一叶扁舟,东倒西歪,左右摇摆。大风呜咽着,我们的衣服像海上临风的破帆,一会吹胀,一会吸瘪,我们艰难地划着筏子,稳住重心压住筏子,这才没给刮到水里去。
我们又挣扎了一会,大雨瓢泼似的就下来了,不像以往在城市里见到的那种雨,而是直接就像鞭子一样抽在我们的身上,砸的生疼,我想睁开眼睛看哪里有没有个可以躲雨的地方,但是眼睛根本睁不开,就连呼吸,都在呛水。
也不知道就这样在雨中行进了多久,估计着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听到了吴悔的大叫。但是无奈雨声太大,什么也听不清楚。
吴悔又大叫一遍,手指着一个方向:“用力划!山坡那里有棵树!快!”
雨声中,我艰难的听着吴悔大叫,眯起眼睛去看,只见在我们的侧面有一个山坡,如今大雨滂沱,山坡上泥水飞溅,面目十分的狰狞。但是在这山坡一旁,竟然有一棵十几个人都不一定环抱过来的大树,仅仅在水面上的高度,就有七八十米,而在这大树的后面就是一片绿林,枝叶繁茂,树叶子由于雨水的冲刷,绿的心发慌。但是心中同时也燃起了一团希望之火,我们一直在一碗水半碗泥的黄河中飘着,看到这绿色的东西,还是倍感欣慰的,当下便加足马力,往那里划去。
但是无奈,雨太大了,整个黄河水面如同开了锅一样翻腾,又像是被几千个口径不一样的机关枪扫射。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已经震耳欲聋,瓢泼大雨打在水面上发出频率一样的声音,几乎充斥了整个天地,让人根本无法对话。
之后,我的记忆就开始模糊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到那树上去的,之后的经历,我也实在不愿提及,我只能大概描述一下我们的经过。
我们先是爬到了树上找到枝叶最繁茂的地方,处理已经湿的不能再湿的衣服,这时候也不分什么男女有别了,处理完之后,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靠在树干上,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我根据叶子能分辨出这是一棵巨大的桑葚树,恐怕有千年的树龄,不过我们见过化蛇和诸犍之后,也学会了不去惊讶,这世界上的谜题太多了,能活这么久自然是有它的原因在里面,至于是什么原因,和我们已经不重要了。
有了树冠的遮挡,雨帘直挂,能见度非常低。我们也没有光线可以用来照明,有时候大白天在雨中可以看到一个模糊至极的黑影一闪而过,看不清楚是什么。刚开始我们还会对着那黑影大叫,以为是搜救的队伍。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即便是现在面对面,在这种大雨的情况下也听不见,更不要说我们还离这么远。
晚上的时候,我们没有照明设备,就几个人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偶尔会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黑暗中我们又什么都看不到,刚开始心里怕的要命,但是也没有用。
瓢泼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从未停息,但是有渐渐变小的趋势。经过了这几天,我们也没有之前的那么害怕了,反而有一种淡然的心态,我已经预感到了有人会死,但这种境地下,就算真的谁死了,也不足为奇,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死。
人就是这样,一天两天可以吓到半死,但是天天吓,人的精神就已经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生命的淡然。
徐倩倩和张秃子都发起了高烧,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俩已经烧迷糊了,不停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胡话,我想,如果他们再不得到救治,很可能会因为一个普通的感冒发烧而丢掉性命。
我们没有任何能治疗的药物,我只能尽力的抱着徐倩倩更紧一些。到第三天凌晨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雨小了很多,天也开始蒙蒙亮起来。我当时朦朦胧胧的,几乎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但是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一层淡淡的薄纱笼罩着水面,水面十分的平静,不时会有落叶掉到水面上,荡起一波涟漪。
这些天我们一直靠吃树叶子维持生命,偶尔会摘到坏了的桑葚,苦涩的要命,现在看到蒙蒙亮的天,我们几乎晕了过去,但是却没有再兴奋起来,因为完全没有精力,也完全没有力气了。
靠着吃树上的虫子和树叶,我们坚持到了第四天。我们都是经历千辛万苦活下来的,我不希望在这种罐头还会有人死,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尽全力了。白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景色,很容易让我们这些精神恍惚的人产生美轮美奂的错觉,以为这是人间仙境,但是只有我们经历了一切的人才知道这是一种错觉,也仅是错觉而已。我已经不去看其他人的状况,一整天都是精神恍惚,大脑几乎已经不能思考,以至于我们到底还有几个人活着,我也不知道。
当霞光映射在水面上,把整片水域都染成血红色的时候,我看到了几只小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了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那简直就是如获新生的感觉,吴悔看到船队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而船队看到我们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船上,我们修整了三天,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筋疲力尽。当我得知徐倩倩已经得到救治的时候,终于也坚持不住,倒在了甲板上。
这三天,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苦恼都没有,但是只有感觉睡觉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垃圾,不值一提。而且我终于感受到了释然,似乎那些谜题,都和我没有了关系。
三天之后。徐倩倩还是没有起色,医生说现在是昏迷,但是各项身命体征都是正常的,在这里没有医疗设备,需要到城里做详细的检查。
张秃子却意外地死亡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不过船上的搜救队拍了照片,我拿起来相机看了看,发现张秃子果然也是和陈宇,那个死在神道中的男学生,和陕西的那个盗墓贼一样的死法。我们只能叹气,但是毫无办法,谁也没有想到,我们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一种结果。
我们下盗洞的时候吩咐了十几个学生在那耳室中看守负责把那些青铜器带出去,他们倒是很安全的被救了上来。搜救队说他们一看天气情况不对就想把我们带上来,但是却只找到了那十几个学生。
又修整了一天,搜救队就告诉我们该出发了,徐倩倩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我问他们在这些天里有没有发现一个叫应龙的,就是我们下墓的领队。搜救队说他可能从其他地方已经走了,也可能根本就没有出来,但是我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幂非,一直都没有和我说话,只是坐在船舷淡淡的看着外面,也许是因为看我对徐倩倩呵护至极,冷落了她。
赵晶晶,她是gaogaun之女,我们出去后,她立即就被人接走了,所以之后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所有人都无力的摊倒了,吴悔甚至喜极而泣。这是怎样的一次经历,恐怕只有我们这些当事人才会清楚了。
在回程的路上,吴悔和我靠在船舷上,说着我们来时的经历。我忽然觉得一阵感慨与悲凉,一刹那泪如泉涌,视线模糊,好像积怨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之前的一切,都恍如梦幻般的在我眼前闪过,我俩开始嚎哭起来,心里的积怨爆发出来,也是好受了很多。
之后,我们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我和吴悔是疲劳过度,挂了几瓶营养液,护士嘱咐我们最近不要做体力劳动。
徐倩倩也在几天后醒了过来,我们只是相视苦笑,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就告别了。我是局外人,在治疗完成后,我就回了山西老家。徐倩倩和吴悔都是张秃子的学生,这次考古行动损失惨重,他们在上边那里也许还有一关要过。
到家之后,我权衡再三,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给父亲交代了一遍。父亲只是淡淡的仰天叹了一口气,叫我不要再管这些事了。我看父亲的眼神,叹的很是真切,似乎有点像我们在巨树上等待着命运的时候。
耽误了几天后,我准备收拾一下行李,从我的铺子搬出去。这一行看来真的是不适合我,也许我应该找点其他的工作试试。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在我的旧衣服里发现了一片枯树叶子,我把它放在杯子里,只见那枯树叶一遇清水立刻变大了一倍,颜色也变了,晶莹剔透,好像在茶杯里泡了一片翡翠。
这应该是我唯一的收货了。留作纪念也好。
在整个事情中,还有很多我并不了解的部分。比如说这种奇怪的死亡是如何造成的,应龙的真实身份,考古队下墓的真实目的,这黄河下面巨大的陵墓是谁修建的。
这些仍旧是谜团,不过放到现在来看,这些问题也不那么重要了。
一场梦被唤醒,另一场梦便已经启程。初绽的花儿坐在昨日的晚霞里,投射在今晨的雨雾之中,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