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二十三年七月十九, 庚申月,癸巳日,宜塑绘、开光、解除、订盟、纳采、出火、修造、动土、移徙、入宅、拆卸、起基、安门、分居。
宜:嫁娶。
玉菀几乎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只迷迷糊糊得不到一个时辰便清醒了。春华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您该起了。”
春华服侍着玉菀梳洗打扮,江夫人和大姐姐玉慧二姐姐玉菀进来,玉菀连忙行礼。
江夫人看着女儿,怜惜地握住玉菀的手:“在你们这些孩子里,玉菀是最小的,总觉得我的三丫头成亲还早,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玉慧抚着江夫人的肩膀:“母亲,今日是玉菀的好日子,咱们都开心些,让小妹也开开心心的嫁过去。”
玉柔也走过来:“是啊母亲,咱们应该祝福小妹啊。”
江夫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站起身拿起梳子:“来,菀儿,母亲为你梳头。”
玉菀乖巧地挺直身子: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齐-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愿吾儿举案齐眉,吉庆有年。”
玉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母亲对自己的宠爱,五岁的时候玉菀高烧不退,母亲衣不解带地一直照顾着,后来玉菀的病好了,母亲却累的病倒了。还有前段时间的事情,也是母亲劝说祖母和父亲点头的,虽然最后终究是玉菀看错了人,想到每每母亲都心软顺应自己,又想到自己即将出嫁,便更加不舍。
喜娘过来替玉菀挽发髻,又一样样地戴上了一副赤金凤冠头面,接着细细的开了面。
就听到外面鞭炮声起,夏叶进来通报:“夫人,小姐,花轿来啦!”
喜娘恭喜道:“恭喜王妃,恭喜夫人。”
江夫人道:“想必不久王爷就到了大厅,母亲先去等着,让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陪着你说会话。”
江夫人走后,玉慧便笑着问道:“新娘子,现在是什么感觉啊,有没有紧张?”
玉柔也来凑热闹:“对啊,我的好妹妹,你就说说。”又对自己的丫头说道:“春雨,你去看看热闹罢,顺便也帮咱们三小姐看着王爷到了哪里。”
春雨点头应是,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刚才母亲梳头的时候有些伤感,其他时候就是觉得挺不真是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本想你二姐姐嫁到你头里,没想到你倒是嫁到你二姐姐前面,以后成为了穆王妃,可不要忘了你二姐姐还没找落呢。”玉慧开玩笑道。
“原是三妹妹的不是,三妹妹给二姐姐赔个不是了。”玉菀顺着玩笑说。
“这是什么话?”玉柔连忙摆手,“谁说姐姐一定要嫁到妹妹前面的,再说,我也只比你大不了多少。我也能好好地把握,倒是你,如今穆王府情势不明,穆王的态度又是朴树迷离,你嫁过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多留几个心眼,别整天一副水晶心肠,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你就别吓她了,一会儿小妹妹倒是不上花轿了。”玉慧笑道。
“对,穆王咱们也是见过的,生的仪表堂堂,俊朗不凡,又嫉恶如仇,才情兼备,又跟你在书院里就是旧相识,想必啊你们以后会琴瑟和鸣的,幸幸福福的。”玉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开始圆场。
“我知道的。”玉菀说,“你们放心吧。”
玉菀其实隐隐有些担心,以穆宣的性格,如果知道……
春雨她们回来了,“小姐,新姑爷他们马上就到门口了。”
穆宣一路过来,心情十分复杂。
她,是喜欢另一个人的吧,我求了皇上赐婚,执意娶她,她心里可有怨我?
跟着穆宣来的人一路簇拥着,来到了江家的大门,江启和于言晖早已经等候多时了,江启和于言晖连着出了好几个难题,都被穆宣带来的人一一化解了。穆宣全程含笑,一帮人又塞了很多红包,一路上顺顺利利的进入了江家。
喜娘催了三次妆,玉菀吃了母亲江夫人亲手喂的上轿饭,原是有哭嫁的习俗,玉菀对着许多人实在是哭不出来,哽咽了几下。喜娘搀着玉菀,玉菀跪倒在地:“孙女拜别祖母,愿祖母福如东海,事事顺意。”江老夫人道:“快起来,三孙女,今朝出嫁,祖母愿你婚事顺遂。”
接着又跪倒在江恒和江夫人前面:“玉菀拜别父亲母亲,望父亲母亲日后照顾好身体。”
江恒倒是还好,正色地说了许多要当一个得体的王妃这类的场面话,而江夫人完全说完一些祝福的话之后再也说不出了。
这时候,玉菀才是意识到,自己以后不能时时在父母身边尽孝了。
穆宣给岳父岳父敬完茶,江启背着玉菀穿过走廊,玉菀在后面看不清江启的表情,只觉得这个从小宠爱着自己的兄长的后背异常让人安心。
“小妹,以后要是穆王欺负了你,你尽管来找哥哥,哥哥帮你出气!”江启闷闷的说。
“哥哥。”玉菀抱紧了江启的脖子。
“不过小妹,你以后真该少吃一点了,亏得你哥我体格好,要不还真背不动你。”
这个人,能不能让人感动的久一点啊。
这段路,玉菀觉得走了很久,又觉得走的时间太短太短。
坐上了八人抬着的花轿,玉菀在里面沉默不语,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花轿里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发出细细的响声。轿顶上茶叶和米粒撒上去的声音沙沙作响,江启跟至半路就返回倒火熜灰,接火种。
玉菀在轿子里坐着,感觉有些乏力,又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奏乐放鞭炮的声音。听到春华在的小声地说,王妃,咱们到了。
随即,花轿稳稳的停了下来,接着玉菀便觉得有人掀开了轿帘,袖子被微微拉了三下。然后那人退了出去,又有一个身形大的多的人掀开了轿帘:
“扶着我。”
是他!
虽然时隔近一年,玉菀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他玩世不恭的声音,他严肃认真的声音,他紧张的声音。
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手上,得到了那只手的回握,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踏上了王府台阶。那只手便松开了自己,春华和喜娘走了过来,扶着玉菀,后面跟着玉菀带来的二等丫头夏叶、秋实和冬雪,以及熙熙攘攘的人进入了穆王府。
进门之后走了良久,穿过前面院子,有过走廊,又走过一段小石子铺就的路,路上有些水汽,想必在水池附近,然后便到了喜堂。
进了喜堂,有主香公公,先是让新郎新娘给老穆王的牌位上了香,又在穆氏高祖的香案前跪下,跪了三次首,上了三次香随起。又由管事读了穆家组训,又拜了三拜。
最后,二人手捧大红色丝绸,又对拜过后,才听到管事公公唱:“礼成,送入洞房!”
玉菀和穆宣一人捧着绸带的一端,穆宣走在前面,玉菀跟着他走在后面,他走的很快,玉菀要加快步伐才赶得上他的脚步。进入新房门口,穆宣便匆匆走了。
喜娘和几个丫头引新娘进入新房,高唱:
“新娘进新房,团圆又吉祥!”
新房里早有一名福寿双全妇人在等待,又说了许多吉祥的话,玉菀浑浑噩噩吃了许多寓意吉祥的食物。热闹了许久,福寿姑姑才带着一帮人哄哄的退了下去。
春华忙给玉菀捏了捏肩膀:“王妃,都走了,您累坏了吧,快靠在软垫上歇一歇罢。”
玉菀听闻,刷的一下靠在了床边,把大红盖头一扔,深呼吸道:“早上那么早就起来了,早上没吃多少,又要时刻保持仪态,可真累啊。”
春华又给玉菀捶着腿,夏叶拿着一碟点心:“王妃,这啊是大姑奶奶让夏叶带来的糕点,您先垫垫吧。”
还是姐姐对我好啊!
接过点心,给四个丫头一人分了一块:“你们想必也饿了,吃点吧。”
春华,夏叶,秋实忙谢了,秋实出去也给守门的冬雪送去。
玉菀又喝了杯茶,正闭着眼睛靠着,外面又想起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王妃,王爷府超房来了。”秋实通传。
夏叶立刻帮玉菀立刻整理,正襟坐着。
一群人来到了房里。
其中一人叫道:“玉菀!恭喜恭喜啊”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啊!”
玉菀抬头,前头的两人原来是飞燕和金钗。
“你们如何到了?”
“不仅是我们,你猜猜她们是谁?”飞燕看向后面的夫人模样的几人。
玉菀仔细看:虽不太认识,但看着有些许面熟。
“你是不太记得她们的,我给你介绍下吧。”指着一位身着浅紫色衣服,身形偏瘦,柳眉细眼的年轻妇人说道:“这位是下牧监梁战的夫人紫嫣,梁战还记得吗?每回骑射都是第一名的。”
梁夫人施礼: “见过王妃。”
“我说怎的有些面熟,梁夫人可也是五马书院出身。”
飞燕道:“不仅梁夫人,咱们几个人都是一个书院的,能借着这个机会重聚,真是开心啊。”
都是……书院的同窗吗?
“想必王爷担心王妃寂寥,才让咱们几个陪着王妃,王爷对王妃真好啊。”金钗道。
特意……让她们来的吗?
几人久别重逢,又是在婚礼上,便开始说说笑笑,提起一起在书院的那些好玩的事情。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几人见时间不早了就拜别了玉菀,走之前还约定有时间多在一起聚聚。
外面,宾客陆陆续续的走了,席也开始散了,玉菀在新房,重新盖上了大红色龙凤呈祥的盖头。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喜娘高唱:“新郎入新房喽!”
紧接着又是一些“坐花烛”类的习俗,穆宣和玉菀一一配合做了。
“请新郎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穆宣接过喜称,走近玉菀,挑起喜帕一角,见玉菀今日浓妆艳抹,比印象中清丽的她添了几分娇-媚。她低头不语,脸色微微发红,握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有些发白。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从此夫妻一心,荣誉与共!”
玉菀拿起红色的酒杯,因为要交杯,所以和穆宣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对方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的自己,玉菀的脸越来越烫,不想穆宣看到她的窘状,便低下头不看他。
“喝~~~!”玉菀猛地抬起酒杯,一下呛到了,放下交缠的手臂,捂住心口咳了几下。
喜娘又唱:“礼成!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冬雪拿着一个荷包对喜娘说:“嬷嬷今日辛苦了,这是王妃的一点心意。”
喜娘掂量了下荷包,笑吟吟的接了退了出去。
春华和夏叶带着洗漱用品进来,四人跪倒:“奴婢春华” “奴婢夏叶” ”奴婢秋实”“奴婢冬雪”
“愿王爷王妃幸福安泰,早生贵子。”
穆宣抬手让她们起来,玉菀道:“你们都去春华那讨赏,红包都在她那。”
三人高高兴兴领了,春华细细把玉菀的凤冠霞帔卸下,又伺候二人洗漱了,便留着春华在门口守着,其他的人退了下去。
门外,春华看到阿路在门口守着,他俩也算是曾经的旧相识了,便跟阿路打招呼:“路大人好!”
阿路看到春华也很高兴:“春华姑娘好,听闻王妃带了四个姑娘到王府来,我就知道春华姑娘也要来,春华姑娘近来如何?”
春华与阿路客气道:“多谢路大人记挂,春华一切都好。”
阿路道:“别叫什么大人了,叫我阿路就可以了。”
“……”
门外,阿路和春华正在寒暄。
门内,玉菀坐在床边,穆宣则坐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空气稍稍有些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