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嘈杂的小城。
道旁的小贩在不停地叫卖。
车夫倚在马车上吹牛。
火红的屋子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赌坊里有人叫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呵!”
街市之外,荒无人烟。
现在正是冬天。
冬至。
寒风如刀片般刮着鹅毛大雪,几棵枯树如同白银浇铸。
整个世界只是白。
一望无际的白。
“沙——沙——”
一个两肢着地的生物拖着沉重又凌乱的步伐向这里走来。
雪地上有一条长长的痕迹,不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到哪里结束。
脚步声愈发大了。
渐渐看得清一个人的轮廓。大约五尺。
再近了些,能看到是个少年。他身子坚挺,却埋着头。
他走着,似静,似动。
忽的抬起头,一双深邃而又空洞的眼睛看向前方的城门。
他整个人停顿了几秒,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发呆。
——或许思考与发呆是同一种状态。
他弯下腰来,伸出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捧起一把雪在脸上揉搓。
等雪化成水流下,他的手已通红。
他站起来,用手理了理薄薄的青布衫,又把手缩回袖子里,好像这样会暖和一点。
然后坚挺地向小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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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三十七八,小城里的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他就应该在这里。
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铁,从来不与客人讨价还价。
“大叔,我想在你这里做工。”
他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坚毅的少年,道:“为什么?”
“我要生存。”声音沙哑而坚定。
听到少年简短的回答,他觉得这个少年挺有趣的,道:“打铁很辛苦的,你去其他地方吧。”
少年打量了他身上的马褂,道:“这里暖和。”
“我没钱买衣服”,少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他眉角的皱纹都有了笑意,不过还是没有笑出来,道:“那我送你件棉袄,换个地方好吗?”
“不好。”
他不解道:“为什么?”
“这不属于我。”
他觉得这孩子似乎饱经沧桑又天真无邪,不禁心中一动,道:“那好,你留下来吧。”
“谢谢。”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嘞。”
“叫我阿飞吧。”
“这世上哪有姓‘啊’的呀。”
“我忘了我姓什么了。”
他没有再多问,道:“我姓李,叫李大龙。”
“哦。”第二日阿飞早早地起来,李大龙已经做好早饭在等他了。
“起来了啊。”李大龙笑呵呵地打招呼。
“嗯。”阿飞回道。
他没有客气。
昨日来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尽管昨夜吃了现在还是很饿。
狼吞虎咽的阿飞含糊说道:“你也吃啊。”
李大龙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吃完饭,李大龙带着阿飞来到铁匠铺,耐心地教他打铁的基础。
阿飞虽然不爱说话,但这不影响智力的。
他无疑是聪明的。
李大龙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很快理解,不理解的便吃力地抡起铁锤尝试。
“老板。看看这把刀能修吗?”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在铁匠铺前问道。
“能。”
李大龙接过刀,看了看,扔到火红的铁帖上。
他从里屋拿来一碗热水,递给青年,道:“要多等一会儿。”
青年接过,喝下,擦擦嘴道:“谢谢。”
正在淬炼生铁的阿飞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把普通的刀。
刀口上有多处豁口却没有血污,想来是刀的主人擦拭的吧。
又看向那个正在看着李大龙一锤一锤敲打着钢刀的青年。
浓眉毛。大眼睛。脸上棱角分明。坚毅的面孔。
只是一眼,阿飞把目光放回了冷水里的生铁片上,取出、烧红、敲打、淬炼、取出、烧红……
“好了,一两银子。”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龙把刀递给青年。
青年摸出一两碎银子,接过刀,好奇地看了看阿飞,转身走了。
阿飞取出铁皮,已经不那么生了。
擦干。
坑坑洼洼的。阿飞并不满意,不过李大龙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