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大惊失色,受那凌厉剑气所激,体内月灵之力、青龙之魄与青木元气骤然融汇在一处,他想也未想,反手冲着那道剑气便是一刀斩下!
剑气如虹,刀芒青翠,燕然一刀斩入那剑气之中,直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劲气席卷而来,脑子里陡然“嗡”地一声,身子已是倒飞出去!
天上那轮明月突然月满竹林,一道似有若无的月灵光晕淡淡地护满燕然全身。他体内青龙之魄亦从沉睡中惊醒,隐约嘶吼一声,一股狂暴霸咧的气息瞬间填满周身经络。紫竹林里则是凭空出现一个小小涡流,竹枝唰唰作响,竹叶随风飘零,漫天皆是那欣欣向荣之青木元气!但见燕然长刀青气缭绕,想来那青木元气尽数吸附其上,黑夜里亦是大作光明!
燕然在空中倏然转身,仰望天上圆月,声似龙吟,意作竹海,自左向右,劈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刀!全无敌瞧得分明,凛然喝道:“好小子!”
这一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便是连全无敌亦是不敢大意。但见那锈色剑突然光芒四射,一蓬针扎不入水泼不进的绚烂剑雨再度爆开!电石火花间,只听得刀剑相交“叮叮”作响,全无敌连退三步,剑光一收,将那锈色剑悄然负于身后,面上尽是欣慰的笑容。
而燕然则是再次震飞出去,一连撞倒七棵紫竹,这才惨呼着跌落地上,一时间手足俱软,便是想起身亦不可得。
全无敌负手慢慢走了过去,燕然又惊又怒,大喝道:“全大叔,这是为何?”全无敌讥诮着说道:“老子手痒了,便是想揍你一顿,怎么着?不服?”
燕然勉强立起身来,怒道:“打归打,犯得着舞枪弄棒么?万一有个失手,本公子还有命么?”全无敌面色一沉,森然说道:“习武之人行走江湖,时时须心存敬畏!无论身在何方,千万谨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事有不协即可拔剑而起,如此才不至于被宵小所乘!方才你很不错,我很欢喜!”
燕然拍拍身上的尘土,悻悻地回道:“那也不必使得如此惊心动魄的,差点没丢了本公子小命!”全无敌忽然冷笑道:“不如此怎试得出你小子竟是魔教中人?你给老子从实招来,你究竟是谁?五明子?五明使?还是那魔教中最诡秘莫测的光明原子?”
燕然瞠目结舌,怔怔地回道:“大叔,我怎么会是魔教中人?我父亲可是西凉燕大都督!我虽不才,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夏子民!”全无敌冷哼一声,森然回道:“倘若日后老子查明你竟是魔教妖人所扮,老子定然斩下你的项上人头!哼,燕然燕然,你可知燕然指的又是什么?”
燕然只觉得冷汗淋漓而下,忽又傲气陡生,怒道:“我这名字是父亲所赐!那又有什么出奇之处?”全无敌回道:“魔教圣山杭爱山,亦称作燕然山!那年燕大都督攻下杭爱山,恰逢夫人诞下幼子,故取名燕然。小子,你懵懂无知,老子也不来怪你!只是这魔教,千年以来便是我大夏宿敌,你却不可不知。切莫与魔教中人沆瀣一气,莫等到日后身败名裂,亦是后悔莫及!”
燕然这几日也接触了几位魔教中人,降魔胜使阿扎尔冷酷无情、十天大王熊百韬骄奢淫逸,此二人俱是一身魔气,令人望而生畏。唯独那妙空子聂枫潇洒从容,风流倜傥,倒是甚合燕然脾气,他也颇有以友相交之意。
此时听全无敌如此斩金截铁般地一说,心底又有些斟酌不定。但转念又想到,便是连方才红日法王都说过,行善作恶只在人一念之间,何为善?何为恶?道门未必尽是良善之辈,魔教何尝皆是奸恶之徒?至紧要的是,自己持身须正,又何必拘泥于各人的出身与否?
全无敌冷眼旁观,终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你历练还浅,年龄尚幼,老子只是想你少走些弯路,莫要同老子一般,看似桀骜天下,实则束手束足,终究不过自囚于虎丘……!”
燕然忽然大声说道:“大叔,可是我答应了一位魔教的大人物,过几日会与他一道去梁溪府办些私事,却是不可不去!”全无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回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言必行,行必果,万事无愧于心,大可放手而为!”
燕然转忧为喜,笑道:“大叔,我怎么可能是魔教中人,您这是在使诈唬我!可是前几日那降魔胜使也说过,我身上竟然藏有魔教月灵之力,那我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全无敌略一皱眉,伸手握住燕然手腕,一缕精纯无比的虎啸真气便从神门穴中探进燕然体内,直入他丹田气海之中。许久,全无敌才撤手退到一旁,眉头紧锁,似是费尽心机谋算之中。燕然登时有些忐忑不安,忽听到他开口说道:“你体内真元甚是蹊跷,竟有三道真气充盈其中,互不统属相互牵制,相生相克循环不休,老子也想不通其中道理了!”
燕然挠挠头发,洒然说道:“那又何必再想?其实我也隐隐有些感觉,有一道真气逢月越强,另有一道真气遇林愈盛,还有一道真气蛰伏在奇经八脉中,每每凶险之时便是隐然护住全身!”
燕然遂将净心堂夜间与鸡笼山清晨,这两次练功情形详细地禀报给了全无敌。全无敌得知燕然练功时不拘一格另辟捷径,金属经脉不通则改修木属经脉,得以一举突破洞明境后,甚是欣慰,连连点头不已。但既然绞尽脑汁想不通,他也只得将此事暂且丢到一边。
其实燕然体内三气聚元,其际遇之奇、福缘之深、遗泽之广,实属百年罕见!他修习的是道门玄功,却是机缘巧合下,阴差阳错地将那魔教月灵之力、上古青龙之魄尽数吸入体内,成就他玄功初成的天启境。
但是月灵、青龙一阴一阳,两股气息在他体内互不相让而各据一方,均是伺机欲吞噬对方。体内气息渐渐失衡之时,燕然又福至心灵,在那鸡笼山上悟得青木元气!
五行之中青木代表万物生长之意,最是欣欣向荣。青木元气入体后,竟是渐渐将月灵与青龙融汇在了一起,几番试探和包容后,三道真气相持不下而促成如今这三足鼎立之势,却也奠定了日后燕然进军无上天道的根基!此番原由,便是那道门第一大宗师承一道人亲至,恐怕亦是难以弄清原委。
全无敌负手望着天边的明月,意兴阑珊地说道:“小子,去取两壶酒来!世事如棋人在局中,哪能事事如意?不如花间一壶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燕然连连点头称是,正待转身前往净心堂,却不想段新眉已是举着两壶酒盈盈立在林间。月光下薄雾缕缕,更显得她楚腰蛴领,绰约多姿。燕然喜道:“眉眉可真是个可人儿,你怎么会知道大叔酒瘾又犯了呢?”
段新眉亦是笑靥如花,得意地回道:“小酒鬼,上回你和大叔不就是大胜一场后,酒兴发作才转到我那小店去的么?我想着大叔武功盖世,那恶和尚定然不是对手,特地拿过两壶酒专门送来以备不时之需,哼,果不出我所料!”
她随手扔了一壶酒给燕然,却是聘聘婷婷地走到全无敌身旁,双手将那壶酒递了过去。全无敌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酒壶,向着明月高高举起!
只见他面色肃穆,意态桀骜,沉声吟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全某纵横天下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然平生却有两大憾事!”
段新眉喃喃接道:“大叔一世英雄,貌似粗豪不羁,实则多情如斯。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大叔莫要再睹月伤情啦!”
燕然就着壶嘴默默地喝了口酒,望着月光下全无敌萧索的身影,心情忽地也苍凉起来。只听得全无敌继续说道:“杭爱山上,误伤义士,贻误战机,悔恨无已,按军法本该枭首旗门,以儆效尤!可是燕大都督惜全某一身武艺,却仅仅只是革去了全某功名。嘿嘿,如此滔天大祸却只换来区区二十军棍,全某此生倒也值了!”
燕然迷惑不解地问道:“大叔,父亲一贯治军甚严……”全无敌截口说道:“这正是燕大都督的过人之处!全某铸下大错,燕大都督依旧不计前嫌,只是轻描淡写将全某逐出军籍。全某感恩戴德下,一夜狙杀鲜卑七位大将,连番血战下格杀了魔教前任先意尊者,虽九死一生却也解了大夏杭爱山之围!只可惜让全某铸成大错的那位始作俑者,兵荒马乱中竟是不知所终,哼,这正是全某平生第一件憾事!念及此事,至今耿耿!”
全无敌说者无意,燕然、段新眉却是听得惊心动魄。段新眉宽慰道:“大叔,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来那人定有一天会落在您手里,您也不必过于自责了。”
全无敌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酒水顺着嘴角淋漓而下,意态凄呛至极。他仍是望着天边明月,目中射出深刻感情,继续说道:“这第二桩憾事,便是十二年前瘦西湖畔那桃花林里旖旎的一夜,想全某一生恣意风月,所负女子其实不多。便是有几人,全某大多也是将那情分归还得清清楚楚。唯独那一名女子,想来实是负她甚多,全某心底也是一直耿耿于怀。”
燕然挠挠头发,插口说道:“大叔,也许她都忘了这桩往事了,你又何必一直郁结于心?”
全无敌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洒然哂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对就是对,错便是错!全某一生,便做了一回那乘人之危的无耻小人,此事怎能一笑了之?如今既然知道了她下落,又何须遮遮掩掩?全某余生这条性命,便是交给了她又何妨?”
他霍然转身,对着燕然喝道:“小子,段小姐身世不俗,人品贵重,全某很是喜欢,你可要善待于她,切莫让她再受那颠簸流离之苦!全某心意已决,日后有事,可往鸡笼山上寻我!”
全无敌忽然长身而起,向着明月霍然拔出锈色剑!只听“铮”地一声轻响,那锈色剑映过月华明光,登时光芒大作!
剑光初起,耀若那夜空繁星点点,渐渐,剑光便如那冲上云霄的烟火,骤然绽开,漫天俱是那皎如流星飞火一般的剑雨!剑雨癫狂,织成铺天盖地般地一片剑网,网住了竹林,网住了夜空!
燕然、段新眉二人触目之处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那剑光像是从百丈悬崖上咆哮而来,飞流直下,剑气破空震耳欲聋;又仿似在那九霄云外奔雷而过,迅疾如电,那一抹的光辉竟是盖过了月光!
二人目眩神迷,忽听到全无敌清啸一声,那剑光更是绚烂夺目,宛若盛开了一朵硕大无比、娇艳欲滴的芙蓉!花开即谢,那剑光骤然消逝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漫天洒落的青青竹叶,飘飘扬扬,黯然散落。
二人蓦然回首,那全无敌已是渺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