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流接过她递来的绢帕,慌忙掖掉茶水,好一会才将气顺过来,他定定的看着云舒,她还在替他抚背,口中劝慰:“像是有人跟你抢似的…”
见他恢复过来,云舒停下手,也在脚边的石凳上坐下。
沈栖流汗颜,她是真不知她的话会引起旁人如何遐想吗,竟还是这副淡定神态,言语中丝毫也不觉羞涩,连他这个大男人都些许面红,反过来瞧她怡然自得,伸手去拿茶壶倒茶,当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我一时不稳,令弟妹见笑了。”
女子笑笑,放下茶壶,等待杯中的茶叶满满沉淀下去,“呵呵…”
“听弟妹方才的话,你与小迟的新婚之夜颇为融洽啊。”
融洽?
跟一个醉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的男子共处一室,怎能称得上融洽,她像是魔怔了耳边一直回荡着沈栖迟酒后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有些后怕的摇摇头,“罢了吧,再来几次我可受不了…”
“……”沈栖流又是一顿噎。
“我…怎么了,大哥怎的这副表情…”她看到的沈栖流眼中异样的目光,所出之语大有难以启齿的味道,多番欲言又止让云舒疑惑,不得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似乎从刚才开始,沈栖流就没正常过。
他躲闪不语,云舒更加着急。“有话不妨直说,大哥若是这般遮遮掩掩,岂非存心叫我不安。”
“咳…弟妹啊…”
“嗯?”云舒盯着沈栖流左右躲闪的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静静等他的下话。
沈栖流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弟妹心直口快,方才那些话可不敢往外说…”
“这是为何?”
她一直以为应该是怕别人笑话沈栖迟酒后丑态才不让她往外说,其实她做梦都没想到,她和他脑中所指的从来就不是一件事。
“呵…你与小迟新婚恩爱难免纵…纵欢过头…说出去,怕是有伤大雅…”
“什,什么…”
搞什么!云舒听到后来才算是明白了,她懊恼自己向来心思细腻,怎么这会子犯了糊涂。
只看沈栖流躲避遮掩的模样,就应该懂得他所指何事,可她一心只以为是沈栖迟出尽洋相,登不上大雅之堂,殊不知从自己方才那些话中可知,真正难登大雅的其实是她自己。
恐怕在沈栖流听来,便是她将与沈栖迟床笫间的私密事拿到台面上说,还说的毫不脸红,浑然不自知!
这个笑话可闹大发了!
她倏地面上绯红,羞愧难当,恨不能即刻寻个洞钻地而入,忙站起来与沈栖流拉开距离,手上挥舞:“不不不,大哥,你误会了,我并非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其实…你…”
这般慌乱的模样看在沈栖流眼中,她语无伦次,越想解释反而越不知从何说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丫头的反应真是尤为可爱,他面上笑笑,却绝无嘲讽之意。
“好啦,弟妹,坐下说…”
真是羞的不行,即便她想解释,也怕被他认为是胡乱遮掩,如何让他相信她是有口无心,哎!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她现在就是如此境况,虽然她“坦坦荡荡”,也要沈栖流相信才行。
“大哥,我…”
“舒儿,你怎的在这?”
才要出言解释,便被人打断了,亭中二人皆向出声之处望去,原来是他们话题中的主角:沈栖迟。
他来这做什么?
沈栖流在看到沈栖迟之前,已偷偷将云舒的手绢收进袖子里,免得他误会。
云舒疯狂涔汗,若没有方才谈论的那些话,她自然是镇定自若,只是世事无常,现下她将眼光在兄弟二人间来回晃荡,俨然是一副腹背受敌的境地。
踌躇着是不是要继续解释,只是解释与不解释都是过错,更加失了体面不说,总有一个人要误会自己。
沈栖迟缓缓走近云舒,眼中平静没有一丝波动,还好,还好,想来是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
“见过夫君。”云舒上前行礼,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沈栖迟没有理会她,反而继续走向沈栖流,然后勾起嘴角,顾左右而言他:“舒儿年幼无知,不想误闯大哥林园,我代她向大哥请罪。”
看着沈栖流,所指却是云舒。
云舒在一旁对沈栖迟所言极是不认同,什么误闯?
罢了,即便是误闯了,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说她年幼无知?他要不要拿自己的缺点来讽刺别人啊?
看着沈栖迟的侧脸,火气慢慢积压,一进来便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弄的好像是她的错。
亏她还为了顾及他的颜面,在大哥面前执守礼仪,免得让沈栖流认为他作为人夫毫无威严,结果人家不领情啊,照样出言诋毁。
虽说不是十恶不赦之语,听的也让她着实不爽。
云舒的面色一下子暗了,轻蔑的看着他。
沈栖流发觉云舒神情的变化,也不说破,心里可笑开了,这个丫头表情异常丰富,恬淡的,沉醉的,羞涩的,不以为然的,当然还有不可忽略的失落。
“呵呵…有什么要紧,区区杏林而已,弟妹是自家人,进来也是情理之中。”
“大哥宽容,是舒儿的福气。”沈栖迟答道,转头又对云舒说:“舒儿,大哥向来不喜生人进入他的培植区,你冒昧闯入,还不快向大哥认错…”
云舒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还是那句话,出嫁从夫,况且自己误闯了沈栖流的园林也属事实,不请自来,于理不合。
她凑近沈栖流跟前,微微屈膝:“云舒没能及时体察情由,不想扰了大哥,请大哥见谅。”
这丫头竟然没有反驳吗…沈栖流轻笑,这可不像是她的性子。
“我从无怪罪之意,何况弟妹姿容胜雪,比杏花更惹人喜爱,锦上添花,怎能算作是失礼之事?”
沈栖流语中极尽温柔,还当着沈栖迟的面夸奖云舒美貌,这显然令沈栖迟稍许不快。
云舒面上比方才更红了,她还从未被男子这般直截了当称赞过呢,不免多了些女儿家的羞涩。
“大哥夸奖,云舒不敢承受。”
羞红的面容微微低下,这模样不知有多吸引人,沈栖流看着她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甜甜的,就像是那种初尝美酒的滋味,不敢多饮却又舍不得滴酒不沾,到最后还是沉溺在那种甜醉中,情不能自制。
一旁的沈栖迟当然看懂了大哥心中所想,不由得烦躁起来,他上前一步就将两人隔开,然后将云舒拉过来护在身后,面对沈栖流道:
“既然大哥不介意,那是最好不过了,舒儿昨夜歇的晚,今早又出来这许久,想必很劳累,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云舒被他强行拉到身后显得不知所措,这个小子又发什么疯,一惊一乍的。
他的手拉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只有宽大的袖口将相接之处掩盖。
沈栖流温润一笑,真是巧了,这夫妻二人话语都如出一辙,难道新婚之夜真的那么难忘,禁不住要宣之于口吗?
只是沈栖迟刻意强调,倒让沈栖流觉得他有“此地无银”之嫌。
“也好,那我就不送二位了。”
“告辞。”
沈栖迟拉着云舒,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飞也似的离开了凉亭,两人身影浮动,卷起一帘杏花软玉,然后随着空气蔓延开去。
待他们走远,还在凉亭中的沈栖流,重新将袖子里的粉色绢帕取出,细细凝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