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你什么时候来的香江?怎么混了黑道?”却是陈文铁在问安小辉。
说起陈文铁和安小辉的关系,我们的时间还得拨回到十几年前。
那时候,内陆和香江的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陈文铁和安小辉生活在一个内陆省份的一个不太发达的小镇上,他们两家是邻居。因为感情不和,陈文铁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婚,他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因为家里经济困难,陈文铁很早就退了学,所以他几乎没什么同学朋友,他固定的玩伴就只有安小辉一个人,这还是安小辉不嫌弃他比自己大十多岁。
安小辉的妈妈去世得早,他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平时工作繁重,根本没空管他,基本上都是姥姥在带他,可以说,安小辉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因为陈文铁常常跑去找安小辉玩,再加上安小辉的爸爸很喜欢陈文铁的那股子机灵劲,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安小辉家里的半口人。姥姥对安小辉和陈文铁两个都非常好,平时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会留给他们,一视同仁,决不厚此薄彼。时间一长,干脆陈文铁也认了姥姥。
那时候安小辉的家距离学校很远,放学的路上经常有其他同学欺负他,比如要他“贡献”流行的贴画、弹珠什么的,陈文铁知道后就在安小辉放学的时间点上去学校门口等他,和他一起回家。如果碰上哪个不识软硬的还敢出来截人,陈文铁就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慢慢地,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安小辉了。
回到家,姥姥已经做好了饭,陈文铁在安家吃完后再端一碗回去给父亲。邻居们经常说姥姥这是“一家人做两家饭。”,姥姥笑而不语。
平淡却充实欢乐的生活在安小辉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那一年安小辉的父亲安伍在执行一次夜巡任务时遭遇车祸,不幸身亡。于是这个家庭的天塌下来。陈文铁父子帮忙处理了安伍的后事,又照顾了安小辉和姥姥一段时间,后来陈文铁就跟着爸爸南下谋生了。从此以后,安小辉就再没有陈文铁的消息。
“姥姥呢?你一个人来香江谁照顾姥姥?”陈文铁问。虽然很多年过去了,陈文铁心里还是记挂着姥姥。
安小辉苦笑着叹了口气,给陈文铁讲起了往事。
安伍在医院去世后,因为担心姥姥承受不住打击同事和邻居原本还打算瞒着姥姥,结果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没瞒多久姥姥就知道了这件事。女婿的死对老人家的打击太大,陈文铁并不知道,在他和父亲南下以后不久姥姥就患了失明,记性时好时坏,常常出现幻觉,没熬几年就去世了。在邻居们的帮衬下,安小辉简单办完了姥姥的后事。这之后,他只身一人南下渡来香江这片黄金之地。
“然后你就加入了太阳社?”
“嗯。”
“吃了不少苦吧?”
“嗯。”
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往事像风一样吹进陈文铁的脑袋里,他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故人啊!安小辉是他的故人,再相见竟然是在异乡,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鬼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觉得幸运。
“你呢铁哥?你怎么来的香江?又是怎么入的社团?”安小辉问陈文铁。他用了“铁哥”这两个字,说明在他心里陈文铁是自己人。
“我?我偷渡到香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入帮会。我不像你起码读过一些书,像我们这些大陆仔在这里处处被人家看不起,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太难了。”
“叔叔呢?”安小辉指的是陈文铁的父亲。
“我们在偷渡过程中被几个在黑船上当打手的四九仔勒索,他们要钱,爸爸不肯给,就被打死了。”这种深仇大恨在陈文铁口中说出来居然吐气般简单轻便,安小辉背对着陈文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很幸运,偷跑了出来。”
“所以我跑到香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大、入帮会,因为我要报仇,后来我就找到了阎罗。”陈文铁接着说。
“那,你报了仇没?”
“报了。那段时间我想报仇想得都快疯了,阎罗帮我打听到了那几个四九仔的住处,我就没日没夜地在那一带找,见人就问,终于有一天,那几个四九仔出现了————是他们先找上的我。因为他们听说有个叫‘陈文铁’的年青人一直在找他们。那天夜里,他们十多个人把我堵在车库,我找了根铁棍打算冲出去,卷闸拉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我知道,是阎罗老大来了,他来得很及时。十多辆汽车停成一排,每一辆车都打着车灯,兄弟们抄着家伙跳下车把那些家伙围在中间。那些平日里凶残惯了的四九仔被这阵势吓坏了,当场就有两个人求饶。”
“然后呢?”
“我警告其他混混不想死就赶紧滚回家去————除了我要找的那三个人,于是很快十多个人就只剩下三个人。对爸爸下手的那个人是被我用指.虎一拳一拳打死的,我一边哭一边打一边数,到最后泪眼哭干了打不动了数不清楚到底打了多少拳才停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就算再让我杀他一次也不够。人就是这样一种很自私的东西,如果别人胆敢伤害你身边很重要的人,你就会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残忍。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两种情况下,人命会变得一文不值,一种是当你掌握了生杀权力后,另一种是当你卑贱到无力主宰自己时,前者一文不值的是你的敌人的命,后者说的是你自己的命。”
说完这句话陈文铁扭过头来看安小辉。
安小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此刻是该强颜欢笑还是该表示同病相怜,不仅姥姥不在了,爸爸和叔叔也都不在了。不知不觉,两个人就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改变了那么多。
所幸,故人还在。
死去的人已经长眠地下,活着的仍旧四海为家。
“其实,铁哥,不管怎么说,在这里能遇见你,我很开心。”安小辉说。
陈文铁拍拍他轻声说:“我也是。”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倒流回十几年前,整个世界只有小镇那么大,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我只回一个家,不管地球上住了多少人今天又多了多少人,我只吃姥姥做的饭只挨爸爸的训只和铁哥去河里玩。
这就是我的全部,对,就是这几个人。
“其实我是卧底。我是太阳社的人。”安小辉不想骗陈文铁。如果说安小辉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算亲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陈文铁。也只能是陈文铁。
“我知道。那晚三鸡埋伏我们,目的不是为了劫那批货,是为了杀向寒花灭口,对吧?”三鸡暗杀向寒花的那晚陈文铁是在场的,他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山鸡真的是为了那批货,他是不会对向寒花下杀手的,相反,他应该抓活的作为交换人质。但是阎罗问陈文铁的时候,陈文铁犹豫过后还是说三鸡应该是为了那批货。就是因为陈文铁已经听说了安小辉和花鼠来找阎罗联盟的消息,他猜到了这一切。
陈文铁能猜到安小辉的真实目的而阎罗猜不到,不是因为陈文铁比阎罗智慧,而是因为陈文铁更加了解安小辉,他知道,安小辉不是道上传言的这种人。一边是他的老大,一边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陈文铁最终没有告诉阎罗实情。
“我……”安小辉欲言又止。
“我对你留在花鼠身边的目的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留在陈韶蓝身边的目的。”
“和你一样————报仇。”其实那晚安小辉在满天星对花鼠说的并不都是假话,有一句是真的:张文信,确实是他的杀父仇人。
陈文铁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我懂了。还有一件事,你的卧底身份就这样随
随便便地告诉我真的ok?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变了,你别忘了,这里的人可都叫我‘铁哥’。”
“人会变,可是他曾经经历的事不会变,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他就是什么样的人——谁也骗不了自己。你是他们的‘铁哥’,可你也是姥姥的‘小铁’。”
陈文铁听完笑了,大步走出去。
不管你是谁的“铁哥”,你都是姥姥的“小铁”。
都什么年代了,还他妈说这种烂透了的煽情话。
可是为什么,听了会让人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