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平夷的预料是完全正确的。
没过三天,里长就亲自过来了,随着来的还有上一次跟着李文彬过来的那位随从。
传达的是教谕的指令,冯氏私塾,升级为社学。
这种社学的设立,虽然说是教谕大人说了算,但是知县大老爷也是要过目的,上面盖着知县大老爷的官印。
至于张平夷,倒是没有额外的安排,也就意味着,他还可以在这里养家糊口。
倒是那位负责伙食的师母对陈舟很是有些不舍,因为行文上说得很清楚:童生陈舟,天资聪颖,特命其迁入青田社学就读,限三日内到青田社学报名,不得有误。
青田社学,本来也是乡学,是青田镇的几位乡绅出资设立的。
可是童生的成绩不错,县试府试院试一路捷报频传,有一个还差点成了案首。
加上另一位县学训导就是青田镇人,所以,早早就转为官办社学了。
多少有些小名气之后,曾经有人想改名为青田书院,那位训导大人觉得太过招摇,最终没有执行。
不过,在整个县域之内,除了县学之外,青田社学是不把任何其它社学放在眼里的。
陈舟只得应允,这个也没啥好反抗的,已经和张平夷都商量好的事情,自己索性去就行了。
青田社学,也不是个坏地方,离着也不算远,距离陈家庄大概有十几里路的样子。
张平夷和青田社学的一位先生多少的还有些关系,亲手给陈舟写了一封书信,让他拿去找社学中一位姓单的先生。
师生二人洒泪分别,陈舟觉得就像生离死别一样,感觉不会再相见了。原来的时候有很多就是这样的,自己毕业之后,有的人就是终生没有相见。
生离即是死别,也是人生憾事,但愿还会很快与老师有见面的机会。
回到家中,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一家人,一家人大为惊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等陈舟把情况一说,又说了张平夷的话,老陈头点了点头:“听先生的话,准都没错,反正到哪儿都是念书,去吧!”
大郎点点头:“那毕竟是镇上,等闲的人还去不了呢,听说比私塾要好得多,聪明人也多,读书的人也多,左近十里八乡的富户,家里有些钱的,甚至镇上的一些财主因为心疼子女,或者进不去县学的,都是在那里的。”
子女?
陈舟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难不成,这时候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吗?
大郎突然不说了,转移开了话题:“我也就是听说,总而言之,你就好好念你的书就是了。”
李氏脸上有些愁容:“这学堂,不会还要束脩吧?镇上的学堂,不得贵死?”
一家人齐齐望向陈舟,这可是个大问题。
陈舟从褡裢里取出那个装着铜钱的布口袋,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先生送我的,青田社学那边,这一年,就不收束脩了!”
一家人大喜,二郎立刻跳起来:“可不嘛,一定是老三的书念得好,镇上的学堂算什么,没准儿过几天,县学的也来请他去!”
陈舟苦笑,哪有那么容易,这次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意外而已。
要想去县学,还是要凭自己的本事。
不过,青田社学总算是官办社学,比较正规,在这里读书的,都是以进学为目标的。
大目标自然是蟾宫折桂,独占鳌头,小目标必须是进入县学,成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廪生当然是最好不过,有书读,还有工资拿。
但是难度也很大,增生、附生就差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考试改变命运,在这里绝对是至理名言。
束脩不用担心,只是解决了小问题,镇上的花费,不是冯氏私塾能比的。
青田镇,离着十几里路呢,就算是鞋,也磨得快些。
“这下老三你得去学堂住宿了吧?”
老陈头语气明显有些沉重,衣食住行,到了镇子上,总要穿得体面些才行。
行就不说了,交通基本靠走,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可是这吃饭和住宿,都是要花大钱的。
“我还是走读!”陈舟却很是轻松。
他早就想好了,书是一定要读的,这个时代,要想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只有读书。
十几里的路程,确实不近,可是习惯了也就好了,还能锻炼身体。
最主要的,饭食和住宿的钱就省下了。
既然开源一时做不到,节流就很有必要。
“那还是要起早,他娘早起把饭给孩子做好,老大你继续接送一阵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没办法,因陋就简永远是无奈的选择。
“对了,那秧田怎么样了?”
老陈头手一挥:“家里的事儿,不用你管!”
陈舟:“……”
这怎么话儿说的,好歹自己也是这件事的主策划,什么叫“不用你管啊”?
算了,路上和大哥说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虽然是走读,但是中午的话,是回不来的,只能在那里吃上一顿饭。
这钱是省不下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氏又早早起来,给陈舟做了一顿好饭,照例一个咸鸡蛋。
可惜这次一家人谁也没给陈舟机会,一个个把碗端得四平八稳,一直看着陈舟无奈地把蛋黄自己吃下去才放下。
一路上,大郎不断向陈舟提示这这十几里路的各种标志,哪里好走些,哪里是弯路,经过的村子叫什么名字,村民人品如何。
陈舟也趁机告诉大郎,秧苗出了,离着插秧十天左右,要用草木灰浸泡一夜的喷洒施肥。
看着大郎那满是疑惑的目光,陈舟也没有解释,必须先得让家人认可自己的与众不同。
一家人里面,只拿大郎开刀最合适了!
去青田社学,和开蒙又不一样,开蒙还要担心人家是不是收下。
这次,是直接去那里上学,学习用的一些东西又都已经有了,什么都不缺,所以只需要跟着人去就行了。
大郎一直把他送到了社学门口。
看着规模就不小,三层三进的院子,正门上方挂着匾额。
上面从右往左四个大字:青田社学!
字是楷书,刚劲有力,下方落竖款:栉川书。
款下面是两方印。
门脸端庄大气,不是冯氏私塾能比的。
“栉川”二字,约摸着是哪位大家的号。
门房有看门人,看见有人来,迎了出来。
问明来意,上下打量了一下陈舟:“你就是那个冯氏私塾的神童?”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神童了呢?
虽然一开始,陈舟的确有想成为神童,震慑一下冯俊等人的想法,可是,自己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神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尽管无惧这种加在身上的压力,就怕因此生出许许多多的事端来。
“嗯,我就是冯家私塾的陈舟!”
陈舟言简意赅。
“这是你的兄长吧,可以回去了,你跟我进来,山长吩咐过了。”
陈大郎伸手拍了拍陈舟的肩膀,一语不发地扭头去了。
陈舟跟着这人进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看上去三进三间,两侧还有厢房。
厢房与主房之间又有通道,这人就是带着陈舟走的这种通道。
看陈舟眼睛望向贯通的堂屋主动解释道:“现在正在早读,走堂屋会惊扰他们!”
陈舟暗自点头,规矩很好,社学嘛,本来就是读书的地方,能为师生着想的规矩,才是好规矩。
绕了两进屋子,把陈舟带进了最后一排右侧的屋子。
屋里的摆设,和张平夷的屋子有些仿佛,正面挂着圣人像,摆着香案。
香案的两旁,一侧放着一张条案,一边放着一把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老者,须发都有些花白了。
“山长,陈家庄的那个孩子来了。”
老头似乎充耳不闻,眯缝着眼睛,手中端着一盏茶,慢慢地在嘴边呷玩着。
过了一会儿,老者放下杯子,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目,看了陈舟一眼,点了点头。
那看门的人就躬身退去了。
“你就是陈舟?”
陈舟点了点头,做好了接受盘问的准备。
“去那间屋里,后面有一个空位,是你的位置,去吧!”
说着,老者又将放在桌上的茶端了起来,放到嘴边。
这是下逐客令,端茶送客呢!
做好了接受盘问准备的陈舟,突然对这老头产生了一种好奇,当然,现在不是了解这个的时候。
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陈舟转身来到了那个屋里边儿,却没有注意身后老者深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