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流程,好熟悉的感觉。
自己最后离开,所以嫌疑最大?
因为嫌疑最大,所以要翻褡裢?
而且为了显示公平,大家的褡裢都翻过了。
还真是丝丝入扣,没想到这吴诚课业不怎么样,罗织个盗窃案还挺拿手!
眼看着吴诚的手就要碰到陈舟的褡裢了,“啪”,陈舟一掌拍在桌子上:“我看你们谁敢动!”
吴诚吓了一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胆子偷东西,没胆子让我搜一搜吗?”
陈舟一笑:“你家里有没有告诉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碰!”
“什么话——偷了人家的徽墨,还这么嚣张——告诉山长去!”
吴诚有些畏缩,这事儿搞出来,最好就是从陈舟褡裢里把那块墨搜出来。
所谓拿贼拿赃,板上钉钉才好说话。
“我要搜——”
“你敢伸手,我保证你的骨头会断!”
“你不让翻,就说明你心里有鬼,我们几个可都翻了,都没有!”
“就是,这个屋子里,只有你穿得像个过不起日子的,二十文买一本书,五十文买上一身衣服,你还一副肉痛的样子,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孟昭瑞也和众人吵作一团,陈舟也不说话了,眼神迫人,众人只是吵嚷,还真没有敢伸手的。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之际,突然,一个身影站在了门口,正是山长。
“你们在吵嚷些什么,课堂之上,成何体统?”
“山长——”吴诚跑上前,“陈舟偷我的东西!”
山长脸色顿时一沉,这偷窃的罪名,最是有污德行。
若是社学童生偷窃的名声传扬出去,那这社学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你丢了什么?怎么知道是他偷了你的?”
“我的一块墨丢了,就是在这屋里丢的,所有的人我们都翻过了,没有找到,就他不让我翻,一定是他偷的!”
“山长,吴诚丢的可是徽墨,值不少银子呢!”
一边帮腔的又来了,吴诚却恨不得捂上他的嘴,有块墨不假,可是哪有什么徽墨?
这就是卢庆告诉他的,徽墨贵重,那陈舟穷小子一个,一听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傻眼!
可是山长那是什么人,会不认得徽墨吗?
“陈舟,你怎么说?”
陈舟恭恭敬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山长的长眉顿时高高挑起:“哦——这么说,你不服?”
“学生没偷,当然不服!”
“那你可愿意搜检,以证清白?”
“既然先生在,搜检亦无不可,但是并不能证明什么!”
山长一怔,这孩子话里有话啊!
“孟昭瑞——你来搜检!”
孟昭瑞苦着一张脸上前,没办法,师命如山,可千万不要搜出什么徽墨来!
可是事与愿违,手刚伸进褡裢,孟昭瑞的脸色就变了。
吴诚得意洋洋:“怎么样,搜到了吧,快点拿出来啊!”
孟昭瑞慢吞吞地把手拿出来,手掌摊开,赫然一大一小两块墨。
吴诚正要发作,山长大手一抓,两块墨已经到了手中。
山长握着这两块墨:“吴诚——这里有两块墨,哪块是你的?”
吴诚笃定道:“那块大的新的,就是我的!”
“那这块小的是你的了?”
陈舟点头,这还是开蒙的时候,家里准备的时候扔在褡裢里的,一直刷米汤,都没用过,自己都把它给忘了。
“吴诚说你偷窃,你可有话说?”
陈舟心里一动,转向吴诚:“你刚才说,你这块墨乃是徽墨,那我问你,你这墨是漆烟、油烟、松烟,亦或是全烟、净烟?”
吴诚顿时傻眼,山长没有反对搜检,他还暗自高兴,以为是站在他一边,那就稳赢了。
没想到山长来这一手质辩,这块墨就是他从镇上店里买来的,哪是什么徽墨?
再说了,这烟儿那烟儿的,什么意思啊?
山长还真没想到,这陈舟的手段如此高明。
其实就算是他,刚才急切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陈舟根本无从辩白。
可是这陈舟,就能抓住这逻辑漏洞,而且,居然知道徽墨。
你不是说你的墨是徽墨吗?那好,是什么品种的徽墨?
吴诚嘴硬道:“反正就是徽墨,什么烟儿不烟儿的我不知道,它是从你褡裢里搜出来的,就是你偷的!”
陈舟朝着山长一躬身:“山长,这墨就在山长手中,是否是徽墨一目了然!”
山长点头,都不用看,这一入手,就知道了。
徽墨有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奉肌腻理等特点,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
所以墨一入手,山长就知道这墨不过是店铺里的普通货色。
既然如此,吴诚口口声声喊着徽墨就大有可疑。
“吴诚,你如何认定,陈舟是偷了你的墨呢?”
“东西从他褡裢里搜出来了——”
“那只是结果,陈舟的动机呢?没有动机,这墨或许是谁偷拿了放到陈舟褡裢里的呢?”
吴诚脸色顿时一白:“就是他偷的,他家里穷,用不起好墨,看我买了,眼馋!”
山长一笑:“陈舟,你怎么说?”
陈舟恭敬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先生这样问,我再说一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山长点头:“好一个‘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虽然说此‘穷’非彼‘穷’,足见你心怀磊落,光风霁月!”
“吴诚,你一再强调陈舟家境贫苦,所以有可能歆羡你的东西,你可知道,你这块墨不过是块普通货色,镇上店铺,二十五文可买两块!”
“你却声称这是什么徽墨——你等可见过徽墨?”
见山长目光严峻,众人一个个缩起了脖子,纷纷摇头。
山长摊开手掌:“那就看看眼,这才是真正的徽墨!”
这一下连陈舟也傻眼了,山长手中珍而重之托着的,正是那在褡裢里躺了快一个月的那块残墨。
“不仅是徽墨,而且是极品的漆烟墨,就这一小块,最少也值十两银子——你觉得,陈舟还会羡慕你那块墨吗?”
吴诚脸色惨白,这凭空诬陷的罪名,可是不轻。
没等山长再问,他已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开来,无非就是心存嫉妒,埋怨不公种种,以至于心生怨恨,请山长宽恕云云。
山长听了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了陈舟。
陈舟叹了一口气:“同窗之间,难免龃龉误会,这次就算了,可是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无情!”
陈舟的语气淡淡的,众人却都心生寒意。
山长点头:“不错,果然胸怀宽广,吴诚诬陷同窗,值扫三个月——陈舟,你跟我来!”
陈舟顺从地跟着来到了山长屋内,惩罚了坏人,总要安抚一下好人嘛。
没想到山长目光灼灼:“你这块墨,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陈舟还真是说不好,不过目测三代以内,没有读书的人。
“祖传的吧——我也说不准!”
山长摇头:“你的家境,我多少知道一些,正因为如此,绝不可能是祖传,这块墨已经是残品,真要是说起来,还得值个上百两银子!”
陈舟惊讶道:“山长刚才不是说值个十两银子?”
“我刚才是骗他们的,免得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穷小子,每天揣着价值几万块的东西上下学,想着陈舟就一头汗。
要不干脆卖了它,改善一下家庭情况?
“不过,你也不要轻易卖掉它,这块墨必有来历,我刚才看了一下,上面依稀还有半个字,只是看不太清,你一定要保存好!”
好吧,变现也不指望了,留着吧,没准儿那天就发现,这是开启主线副本的钥匙呢!
回到教室,陈舟依然把这块残墨扔到了褡裢里。
经过这件事,陈舟在学堂的地位得到了众人充分的承认。
这天,陈家大郎来接他下学,陈舟还顺便问了一句,家里面有没有什么,读书的先辈之类的。
答案已然是否定的,三代以内,陈舟学历最高。
陈舟和大郎聊着天,却发现陈家大郎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陈家大郎明显是有心事却不说,一路大步疾走,把陈舟累了个半死。
到了家里,却见家里边也是气氛尴尬。
“怎么了?”
这种事,只能问二郎。
二郎也有些无精打采:“有人来给大哥提亲了!”
陈舟顿时来了兴致:“有人提亲?这好事儿啊——哪个村的哪家的姑娘?长得漂亮吗?”
“你一个当小叔子的,怎么能对未来嫂子如此品头论足——我听媒婆说,可漂亮了!”
“媒婆说的也能信?”陈舟嗤之以鼻,“还是得让大哥亲自相看想看!”
“相看什么啊,我还听见,人家姑娘有条件,说什么分家单过,有房子有田亩,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陈舟点头:“应该的啊,娶媳妇可不得有房有车!”
“说什么呢你——又没过门,上来就先分家,哪有这样的媳妇?”
陈舟拍了一下二郎:“大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