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到时候去考不就行了?”
张平夷大笑:“季帆,你也太过张扬,以你的文采,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该走的流程,一样也少不得!”
“什么流程?不是社学管吗?”
陈舟上了这么多天社学,一直是把社学当做是学校来看待的。
现在突然冒出个流程,什么情况?
单元长气得胡子撅起老高:“你说的倒轻巧,社学教你读书做文章,可是,你不做好准备也是不行的,须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我知道,机遇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你这话说的不错,你们两个去县试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一定要注意一些事情,你们都没有进过县试的考场,我来给你们说一说。”
这算是考前辅导了,就算是张平夷,虽然听说过一些,可是这考场没经过就是没经过,因此都听得分外认真。
县试是在二月考的,故而又有“仲春考”的说法。
“现如今已经到了初十,过了十五,县衙大概就要放出榜文,传檄各社学,定下县试的日子!”
知县主持,县学教谕训导监试,考场就设在县学内。
“所以,你们都要提前准备,还要到县学去一趟,熟悉一下那里的环境!”
陈舟点头,敢情这时候就有熟悉考场的说法了:“不过,县学设立考场,能随便让人进去吗?”
高考考场布置完毕,那是要关窗锁门的。
“你考前再去,自然有差人把守,进不去了,可是提前去县学一游,谁还能拦着你?”
陈舟暗自摇头,这可说不定,现在自己名声在外,县学里从教育训导,到各等生员,差不多全是仇人,能不能进得去,还真是难说!
“等县衙的榜文出来,你们就要先期到县衙礼房报名,切不可临时抱佛脚,之前就有童生临考试再去报名,结果没有赶上的!”
“你们两个的户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陈舟你本就是民户,坦之你的虽然是江陵的户籍,可是已然经过提学恩准,县衙礼房不会难为你的!”
“只是你们要记住,去县衙礼房报名的时候,一定提前约好,和互保廪保的一起去县衙礼房!”
陈舟傻眼:“这——”
“这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去,报上名就可以了?”
陈舟:“……”
可不嘛,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到那里,报上名,礼房登记上,不就完了嘛,这古代的一个小小县试,居然如此严格?
“那互保需要五人互保,岂不是一百个童生,就要五百个人互保?”
张平夷大笑:“季帆你这是故意乱说,既然是互保,自然是这一百童生互相具保,就算是童生身份,不报名参加这次县试,也是不能互保的!”
“没错,这互保保的是无作弊情事,有了,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那岂不是与我互保之人要是存心害我,只要作弊,就会牵连到我!”
“没错,所以这互保具结,一般都是亲戚同族同社学中熟悉之人,若是有陌生人出来要你互保,切不可答应!”
陈舟点头,这个还真是要注意一下。
“廪保自然是由廪生来保,不过这里面甚是有些手尾,你二人情形多少有些特殊,更需注意!”
陈舟纳闷:“手尾是什么意思?”
“廪生作保,是需要甘结的!”
所谓甘结,自愿为某童生担保并签定文书。
性质虽然和互保具结一样,但是互保是保无作弊,这廪保甘结除了保无作弊之外,也有推荐期许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县学廪生看好谁,为自己的人脉圈努力。
而且,这廪保不是白保的,廪生要收取甘结费。
还有一点就是,那互保具结,除非人缘太差,否则总能互保得上,因为你也可以给别人担保。
廪保甘结就不一样啊,没有人脉的,连个廪生都不认识,那就麻烦了。
过不了廪保甘结这一关,县衙礼房是不给报名的,那就连县试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廪生数额虽然不多,每人却有十个廪保甘结的名额,所以每逢县试,都有廪生在礼房那里等着给人甘结!”
“守株待兔?这估计不便宜吧?”
“当然,这是用银子买的,和有人情人脉的,自然是两回事!”
事情还挺复杂,陈舟看了一眼张平夷:“先生,咱们师生,先得互保下!”
“那是自然!”
“不过别的人,就要细细甄别一下了!”
“不用甄别,老夫早就想到了——”
说着,单元长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是三个人的名字,下面是履历,头一个,就是冯浩。
“这是社学中的三个,也是最有可能中的,你们就和他们互保具结就好!”
陈舟连忙站起:“谢过山长!”
单元长一摆手:“不用谢我,廪保的事情,却是有些麻烦!”
廪保麻烦?
不是说,廪保收银子嘛,能赚钱,麻烦什么?
“哦,先生的银子,我出了!”
“哼,算你尊师重道,不过,今年的事,却不在银子上,而是在名额上!”
名额有什么问题,一个廪生十个名额,十几个廪生,那就是——不对!
提学大人降等了好几个廪生,却没有相应的补廪,这么说,今年的廪生必然成为抢手货了。
“没错,所以,你们两个要早报名早下手,先去礼房那里看看——”
单元长这样说,其实也是有些无奈,身为社学山长,他已经联系了县学田教谕,可是迟迟没有回话。
这不得不让单元长有些纳闷,陈舟大大出了名,可也大大扫了县学的颜面,难道这田教谕嫉恨了?
果然,过了正月十五,县衙出了榜文公告,二月十九在县学举行县试。
陈舟和张平夷在单元长的催促下,正月十六就赶到枝江县,来报名了。
到了县城,已经是巳时三刻了,马不停蹄地赶到县衙门前,却见县衙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陈舟还想着赶个早,没想到自己已经算是晚的了。
可是若是排队,看这架势,不知得派到什么时候。
尤其这队伍里面,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男女女一大群。
问了张平夷才知道,这县试虽然是科举第一关,却是极为难过的,有的人考得胡子花白,也未必就考得上。
有个笑话说老虎拦路吃人,有一天饿着肚子回来,别的老虎问它为什么没吃,老虎说,先遇到个秀才,嫌他浑身酸气,又遇到个童生,怕咬伤了牙!
这个笑话,就是编出来讽刺童生年纪大的。
看着那胡子花白,在料峭春寒中瑟缩的老童生,陈舟油然想起一句话:成名需趁早!
大器晚成这个词儿,还是留给别人吧!
不过,陈舟最终还是排到了队伍当中,冯浩等人也到了,这是提前约好的。
突然,队伍前头一阵大乱,两个衙役架着一个中年男子,扔了出来。
男子手脚并用,转身爬到台阶前,手里拿着两块碎银子:“天啊,这是老天要绝我李家啊!”
说着,就“咣咣”地用脑袋撞台阶。
这县衙的台阶,都是上好的青石,虽然年长日久,十分光滑,但是置地坚硬。
没两下,就头破血流了。
那两个衙役却是熟视无睹,就站在那里看着。
童生的队伍顿时议论纷纷。陈舟看着这男子,心中有些不忍。
冯浩突然凑了过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了?”
“没有廪生肯为他作保甘结,今年的名额少,价钱高了!”
果然,一会儿,又一个被衙役推搡了出来,这后来的衙役,还和前面的两个耳语了几句,大概是要他们注意点。
陈舟若有所思,却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肩头:“贤侄,来报名了?”
陈舟扭头一看,是孟广泽,旁边跟着孟昭瑞。
“早就知道你要来,叔父每天都出来看看呢!”
孟昭瑞嘴很快。
陈舟感激地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对孟广泽有所帮助,可是这报名都来探望,显然就是额外的人情了。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这——不合适吧,这么多人?”
陈舟对于插队,还是深恶痛绝的,就像在银行,眼看到你了,突然冒出个vip来!
“这有什么——你没见拿着生员名帖的,都提前进去了,这排队的,都是没人的——就算进得去,这名也不一定能报上,今年名额紧!”
孟昭瑞不以为意。
好吧,这时候插队是理直气壮的,有身份有地位,就是不一样。
越过队伍,走到台阶前,那两个守门的衙役面露笑容:“孟师爷,您这是要帮家里人报名啊?”
孟广泽点点头:“是啊,他们五个互保具结,我带他们进去!”
“您请您请!”
几个人跟在孟广泽身后,进了县衙大门。
这枝江县衙坐北朝南,绕过照壁,正面就是大堂。
大堂前东西厢房各十余间,门上都有字,是吏、户、礼、兵、刑、工房。
别的房门口还好些,礼房门口却堆满了人。
这队伍蜿蜒曲折,孟广泽带着他们到了前面,却看见又有衙役拖着人往外走。
这人一边挣扎一边喊着:“什么世道,连个廪保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