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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坚夫妻 默认卷 第十六章 什么是夫妻

医院。手术室门口,“手术进行中”的灯牌醒目亮着。换上白大褂的林依木和换上护士服的梁蔻蔻神色匆匆进门,神色凄惶的潘爱莲和梁山上前一步拉住梁蔻蔻:“你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脱离危险了么?”“老爷子刚才流了那么多血,需要输血就抽我的,我气血足,抽多少都没问题!”梁蔻蔻回敬父母一对白眼儿:“别添乱,老实一边呆着去!”

梁山和潘爱莲听话老实一边呆着去了,乖乖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瞅着从手术室门口推出来一个又一个做完手术的病患皆不是梁天佑,两口子这下心里毛了,梁山结巴起来:“蔻蔻她妈,你给咱女婿打个电话问问,都这么长时间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潘爱莲没好气地揶揄他:“呦,用得着林依木的时候你就认他当女婿了?平常怎么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见过有医生揣着手机上手术台,一边拉刀子一边聊电话的么?怪不得你这辈子都发不了财,敢情这脑袋就是榆木疙瘩!”梁山辩驳道:“我这不是被今天这事给吓傻了嘛!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傻老娘们,看着老丁他们动刀子也不拦着劝着点,就知道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这下闹出人命了,咱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潘爱莲冷笑两声:“我算看透你这白眼狼了,赚钱了全是你的能耐,出事了都是我的不是!我现在倒想跟老丁他们进派出所蹲小号去,也比跟你这只认钱不认爹的痞子混日子强一百倍!”“我要是只认钱的白眼狼,你就是狡猾歹毒出馊主意的狈,咱俩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躺在手术室里的是我亲爹,他可是为了保护咱的亲生闺女豁出去一条老命,我要再不心疼肉疼几下还算是个人么?倒是你,这下称心如意了,碍你眼的、没用的老废物终于不给你添麻烦了!”

梁山和潘爱莲俩人正唇枪舌剑的打嘴官司,突然,对面手术室门头上“手术进行中”的灯牌灭了,夫妻俩对望一眼,赶紧收声,屏息敛气地死盯着手术室大门,盼着老爷子能化险为夷地从里面顺顺当当地给推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疲惫地走出门来,还是不见老爷子的踪迹。梁山和潘爱莲紧张起来,俩人忍不住上前问询一个医生,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医生已经虚脱得无力回复他们,夫妻俩慌忙拦住一个护士,得到的答复是目前手术室内的几台手术均已做完,除了一位高龄病患的手术失败送入太平间,其他的病患都已经送回病房。夫妻俩不死心,又拦住另外一个医护人员求证,得到的回复基本一致,梁山眼前一黑,潘爱莲脑袋嗡嗡乱响,老爷子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跟他们永别了?

潘爱莲的眼泪不可自制地涌出来:“爸,您回来吧,我们错了,我们错得太离谱了!您回来吧,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像模像样地做回人!以前我嫌您偏心眼儿,嫌您老废物,是个累赘,现在我才知道,您是咱家的顶梁柱,您全心全力都是为了这个家好!”梁山软塌塌地双膝跪下去:“爸!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妈!我以前占便宜没够,一门心思算计来算计去,结果遭了报应,人财两空,差点害了自己亲闺女!结果害死了您!您就这么去了,我今后该怎么办?我妈肯定会来骂死我的!老天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别不开眼拿错了人啊!我混蛋!我不是东西!”梁山和潘爱莲一句一泪,对他们的种种糊涂作为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围观人群有摇头叹息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引以为戒的。梁蔻蔻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鼻涕一把泪一把各自忏悔的梁山和潘爱莲,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是闹哪样?别给我丢人现眼了,爷爷刚做完手术经受不了颠簸,我们直接从内部电梯把他推回特护病房了!”梁山瘫坐在地:“谢天谢地!你爷爷还活着?你没骗我们吧?那被送进太平间的是?”潘爱莲赶紧擦擦眼泪:“特护病房在哪儿?赶紧带我们去啊!”梁蔻蔻简短一一告知他们,姥爷的手术做得挺顺利,手术过程中结束生命体征被送入太平间的是一个八十多岁的恶性脑瘤患者,特护病房怎么走。梁山搀扶起潘爱莲,夫妻俩由悲转喜深一脚浅一脚往特护病房跑去:“爸,爸,我们来了,这就来了,我们再也不走了——”

保定。医院病房内。伍家平趴在文根英的床畔打盹儿。伍宝拎着热腾腾的包子、油条、豆浆推门进来。昏迷数日的文根英已经于前天苏醒过来,遭受重创的身体极度虚弱,但她胜在意志力顽强,积极配合一切治疗手段,不为别的,只因她心里始终牵挂着儿子、女儿和孙子,她活一天,就坚决不要成为他们的累赘,能帮他们一把是一把,能庇佑他们一天是一天。

在缓慢康复的住院时光中,文根英虽一身病痛但眼明心亮,她冷眼旁观下来,发现儿子伍家平和孙岩之间有一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微妙关系,这俩人在病房里用眼睛说话多过用嘴巴说话,孙岩对伍家平完全没有上司态度,她对伍宝也是一副自家姐妹的姿态。伍家平拿到每日账单时紧皱的眉头,看到文根英拆线、换药时含泪的眼眶,都是孙岩用理解和陪伴给抚慰平展的。文根英不用问也知道,孙岩一定帮了他们母子很多,她生的儿子她知道,这个傻小子现在一定在承受着甜蜜的煎熬。虽然伍家平第一时间告诉老妈,乐乐已经痊愈出院回家调养,虽然伍家平跟老妈一再解释,是他不让余芳来医院的,乐乐和姥爷都需要她照顾。但,身为过来人的文根英,还是嗅出了这对中艰夫妻的危机信息。不止是伍家平和余芳,文根英同样觉察出来伍宝的异常,这丫头从前把黄小尊的名字当口头禅挂在嘴上,这对夹生夫妻每天虽然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但却是精神抖擞越战越勇,如今的伍宝沉静、话少,走路都不带风了,这还是伍家那个敢爱敢恨,敢付出敢索要,性格麻辣嘎嘣脆,决不让自己受丁点委屈的活宝辣妞么?

这天上午,文根英趁病房里没人,悄悄给乐乐打了个电话。倾诉完祖孙之情,老太太从大孙子嘴里得知儿子和儿媳大吵一架之后,儿子拎着行李箱搬出了家。除此之外,乐乐还汇报了一个重磅消息,太爷爷梁天佑受伤住院了!

聊完电话后,整整一个上午,文根英枯坐病床上,闷头发呆。护士来给她打针,她连个招呼都没跟人打,伍家平来问她午饭想吃什么,她连头都懒得摇一摇。

周六中午,孙岩带着由餐厅大师傅炖的煮的各种燕窝羹、花胶鱼肚盅、小米炖辽参等高级补品以及特色饭菜,驱车从北京赶过来,她两手提得满当当的进病房,软言温语问询文根英痊愈情况,哪儿疼哪不舒服,护工护理得是否周到,想吃啥,想干嘛,她掏出手机一一记下。孙岩取出各种补品,交代伍家平现吃的怎么加热,其他的怎么保存,保质期多久,每种补品的营养价值是什么,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伍家平一一记下,给老妈摇起床头,准备好碗筷,这才捧着一罐补品去加热。护士一边给文根英取下吊瓶,一边忍不住打趣道:“老太太,您可真是好福气,不但有一位百依百顺的孝顺儿子,还有一位千里送补品的贤惠儿媳妇,我婆婆要是瞧见了这一出儿,准得羡慕嫉妒恨上小半年!”孙岩听了护士此言,满意的含笑回复:“我带来的饭菜汤水蛮多的,待会儿你也来一碗。”护士谢过出门。文根英心疼地招呼孙岩做下来,热切地跟她扯东聊西话家常。

一顿丰盛的午饭,在伍家平和孙岩的陪吃陪聊下,文根英吃得格外香甜。老太太不仅吃了一盅小米炖辽参,小半碗米饭,两块香煎银鳕鱼,还来了兴致想吃白运章包子,孙岩赶紧打电话让司机去买,文根英拦住她:“傻闺女,你一外地人哪儿知道我们这的传统小吃啊,分店开了那么多家,还是老店的滋味最地道!家平小时候最爱吃这家的包子,包子馅儿用的是肥瘦相间的新鲜牛肉、时令蔬菜,包子皮是用发面和烫面按一定比例和的面,包子皮薄筋道,肉馅鲜香,回味无穷。不信你问家平想这一口不?”伍家平咽了咽口水,冲孙岩点头道:“我妈这么一说,真把我的馋虫给勾出来了,能与天津‘狗不理’包子齐名的只能是我们大保定的白运章包子,他家可是闻名遐迩的中华老字号,得嘞,还是我走一趟吧,你陪我妈聊会儿天,我快去快回,不耽误你们下午茶时间吃上新鲜出笼的白家包子!”伍家平说罢提了餐盒出门而去。

待孙岩收拾碗筷完毕,文根英一把拉住她,开门见山:“你喜欢我们家平吧?”孙岩一怔。文根英接着说:“我看出来了,他也喜欢你。”孙岩抿嘴一笑:“我们俩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一开始我挺不待见他的,接触下来发现他为人厚道,心善,守家,跟他在一起再浮躁的人也能踏实平和下来。他不像外面那些混世界的男人,狂妄自私,争名夺利,为人处世的底线就一个钱字。”文根英点点头:“你说的对,都说到点子上了,我记得以前余芳也是这么评说家平的,所以,在家平还是个一穷二白的毛头小伙时,她得罪了她舅舅、舅妈,跟她姥爷大吵了几架,还是不管不顾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帮他安家立业,疼他,骂他,数落他,一个心眼儿为了他好。”孙岩面色一变:“干妈,您这意思是?您知道家平为什么跟余芳分开么?家平这么做不是自私自利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您、乐乐和这个家!不信您可以问家平和伍宝,问乐乐,家平到底有多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做出这个决定,我支持他,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这一边。”

文根英抚摸着孙岩的手叹了口气:“傻孩子,我是心疼你,怕你被家平和余芳这对糊涂蛋夫妻给伤了!你看上去能干,本事大,一个女人赚得钱、取得的成就比十个男人还要多,可依我看,你心里其实比余芳更柔弱没个依靠,你是咬着牙拼命往前闯,但凡能有个家,托付个靠谱的男人,你才不愿意当女强人呢!你受过的苦,你不说我也知道,干妈是过来人,我要是偏袒家平的话,我今天就不会跟你说这掏心窝的话,反正他一个大男人,前几年得了余芳那个贤内助,如今遇到你这个救急救难的观音兵,甭管聚散离合,他都是占便宜的主儿,吃不着亏,我是心疼你啊,孩子!”孙岩听了文根英的话,心下明白了大半,可她还是拿的起放不下:“是余芳先对不起您后对不起家平的,家平都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伍宝也通情达理站在我这边,您干嘛胳膊肘往外拐,您是怕我将来伺候您还不如余芳么?我早就认了您当干妈,如今亲上加亲,咱们不是普通的冤家婆媳,我对您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啊!”文根英红了眼圈:“傻孩子,就是因为你喊了我一声声的干妈,因为你一次次帮了我和家平,我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害了你!你想想,如果你亲妈在世,对于你和家平、余芳这之间关系,她是帮着还是拦着?你和家平要在一起,她是高兴还是生气?你亲妈的意思就是我的想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头栽进去,将来后悔啊!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跟家平他爸这一辈子吵过的架、遇到的坎儿、撂下的狠话,只会比家平和余芳他们多,不会比他们少,可我们还不是结结实实过了一辈子?!因为夫妻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欢喜冤家,是没有血缘却拆不散的亲人,他们有孩子这个同心结栓在一起,他们有这么多年同甘共苦的日子粘到一起,别看他们现在堵气各过个的,一个活得越滋润向上,另一个就越不低头,可只要一个走了下坡路,受了困遇了难遭了不测,另一个准保跑回来的比兔子还快!一旦他们回了头、后了悔,到时候你咋办?你是能拼得过他们一家三口的血肉相连?还是能拼得过他们这么多年的本分情分?孩子,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婚姻就是一对缘分男女苦练七十二变笑对八十一难的取经之路。什么是夫妻?整日价你甜言我蜜语的是露水夫妻,彼此眼里出西施、潘安的是戏台夫妻,对彼此说过最狠毒的话,对彼此做过最记恨的事,绕这样还吵不散分不开的才是真正的夫妻!”孙岩情知文根英说的话句句在理,但一时之间还是转不过弯来,她扑进老太太怀里,泣诉:“干妈,你帮帮我,帮帮我啊——”文根英疼爱的摩挲着孙岩的头发:“孩子,这点事谁也帮不了你,只有你能帮得了自己,你就记住一条,早晚你会碰到这么一个男人,你是螺丝钉,他是螺丝帽,你俩一旦遇上就拧巴到一起,天造地设刚刚好,等你们多经历点事,多笑几回多流点眼泪,就生锈粘合到了一起,分也分不开,那他就是你要心疼要守护一辈子的对的那个人……”

等伍家平拎着一保温桶包子回到病房,文根英已经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床头放着打点整装的行李袋。伍家平巡视一圈:“妈,趁热吃包子,孙岩哪儿去了?”文根英平静地说:“儿子,我想回家,北京的家。”

北京。某进口豪车4s店的经理办公室内。经理的脸涨得比猪肝还红,室内的气压低得比珠穆朗玛峰的空气还令人喘不过气来。低头、背手、军姿站立的黄小尊一副待宰羔羊的架势,任凭经理拍桌子狮吼、跳起脚狂飙臭骂,他都一改过去的骄娇二气,心服口服的认错,态度诚恳的领受处罚。原来,4s店低价处理了一批样品车和磕板车(即碰撞残次车),黄小尊脑筋急转弯地想到了一个发财路子,他跟一哥们儿四处筹借,以哥们儿的名义买了三台特价处理车,经过他的“妙手回春”,三台特价车旧貌换新颜成为正价商品车,购车客户美滋滋地以85折从黄小尊朋友手里买走车,还以为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纸里包不住火的是,其中一个购车客户在保养车时细心复检发现瑕疵配件,一怒之下顺藤摸瓜找到4s店进行投诉索赔,并且报了警。

经理骂完凶完之后,“京瘫”在老板椅内,有气无力地问黄小尊:“你说,现在这个‘窟窿’该怎么补救?给总公司的这份报告我该怎么写?咱们店的声誉、业绩和评先奖励你怎么挽回?你说啊!你选的这条夜路,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完!”

黄小尊心里明白,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平息客户的怒火,劝其撤销投诉,销案,把买卖车的差价给人家补出来,另外还要赔偿人家的精神损失和其他损失。黄小尊和哥们早就把利益所得一分为二,他即便能把自己那份所得凑吧凑吧退赔出来,可那哥们儿愿意把吃进嘴里的大肥肉给吐出来么?他试着给哥们打过几次电话,那哥们儿起先还接他的电话,不但不答应还钱,反倒游说他辞职甩手走人,劝他到了派出所抵赖个一干二净,然后自立山头开汽车美容护理中心去,再后来,干脆连他电话都不肯接了。

听了经理的话,黄小尊只得硬着头皮掏出手机电话簿,继续寻找能帮他一把的“救苦救难活菩萨”。电话簿里翻拣了一遍,别看人名几百个,除了酒桌、饭桌上的酒肉之交,就是人事应酬上的“露水朋友”,他明知即便他厚着脸皮冲人家张开了嘴,人家也有一百个婉转拒绝或生硬回绝恭候着他呢。碍于经理施加的压力,黄小尊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几个号码,果然,对方一开始均热络打招呼,一听到他开口借钱,无一例外地左挡右推地“打太极”、“踢皮球”。黄小尊的手指滑过伍宝的手机号码,迟疑片刻,迅速滑过,停留在王建儿的手机号码上,迟疑片刻,拨出号码。

抱着破釜沉舟之心的黄小尊,没有象前几个电话那样,只是言简意赅地向对方说出自己现在遇到了难处,急需支援救济,丰俭随交情。他在打给王建儿的电话中,向对方一五一十完整陈述了此次事件始末,有可能招致的最坏恶果,以及需要她出钱、出力、出人一帮到底的强烈要求。末了,黄小尊不忘给她派张大馅饼:“建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之前对你躲躲闪闪是怕接不住、捧不稳你这尊女神!我跟你表个‘红心’,我们经理就在旁边,他可以作证,这件事你明天帮我搞定,咱俩后天就去领证!你放一百个心,我会积极努力去找工作,我会让你幸福的,你帮我东山再起,我必让你母仪天下!”王建儿慢悠悠的声音响起:“黄小尊啊黄小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条么?我最喜欢你一根筋呆头傻脑爱伍宝的死忠模样,可你跟她离了;你知道我最受不了我前夫哪一条么?就是他狗熊掰棒子干一行毁一行,总让我给他擦屁股,可你现在跟我前夫一个德行!我王建儿之所以能笑傲江湖这么多年,就是奉行一条金科玉律,利人损己的事坚决不做!我是喜欢你,甚至已经有点爱上你,可我最爱的人是我自己!这是我接听你的最后一个电话,以后咱们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关系了,好自为之,再见!”黄小尊望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呵呵傻笑起来。

下班时分,4s店闭店开全体大会,经理针对黄小尊“倒车事件”做批评报告,报告末尾,他给出店领导班子一致通过的处罚意见:即刻起开除黄小尊,此事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手下留人!”隔着落地玻璃门,一个打扮得跟十八线明星似的小哥卖力敲打带呐喊,此人正是黄小尊的哥们,倒车同伙儿。他身后跟着一个外形酷似山寨版郭德纲的中年胖哥,此人正是投诉客户。

经理示意保安开门放行,十八线明星小哥一进来就嚷嚷:“瞅这架势你们是在开审判大会啊,当事人和原告车主没到场,这会开得有点早吧?你们惩罚处置黄小尊我没意见,但至少也得听听车主和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个意见吧?来,有请车主给大家讲话,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山寨版郭德纲接过话筒:“各位,跟大家通报一下,我刚才已经去派出所销案了,这是文书凭证,大伙儿过下目。报案人是我老婆,她是个只会耍方向盘连玻璃水没了都不知道往哪儿加的主儿,她根本看不懂检测报告,就偏听偏信闹了这么一出乌龙事件,我买的车一点质量问题没有,也不是从黄小尊手里买的,这次就是替我老婆来撤销投诉的,在场各位替我做个人证,手续上的事可以电话联系我,我的话讲完了。” 山寨版郭德纲说完扬长而去。

十八线明星小哥接过话筒反问经理:“您就是贵店经理吧,请教一下,我买贵店三台特价车的手续齐全吧?买车金额没毛病吧?”经理干笑道:“没毛病。”十八线明星小哥继续问:“那我应该算是贵店的尊贵客户,没毛病吧?”经历干笑道:“没毛病。”十八线明星小哥接着问:“作为这三台车的车主,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二手车买卖过户手续复印件都在这儿呢,皆齐全合法,没毛病吧?”经理干笑道:“没毛病。”十八线明星小哥猛地收起笑容,居高临下道:“作为贵店的尊贵客户,我现在要投诉你,你别看别人,就是经理你,你没仔细调查事情来龙去脉,就一副拿顾客当玉皇大帝把员工当压在五行山下的妖猴处置,这算不算渎职?黄小尊既不是这些文件上的买车人也不是卖车人,他只是下班后以朋友身份帮我干了点私活,一没违法二没乱纪,你凭什么召开全体大会开除他杀鸡给猴看?”经理脸色已经好看不起来了。十八线明星小哥冷冷一笑:“黄小尊这事够得上开除的话,那请问经理大人,您就没干点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比如给你老丈人、小姨子、好哥们私定几台特价中的特价车?给你老婆的座驾免费做保养、更换新配件?伙同保险公司抬高定损价格骗车险理赔金?”经理虚弱地否定道:“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台下人群中“嘘”声一片。十八线明星小哥提高音量声情并茂地煽乎台下众员工:“亲们,黄小尊是跟这事有两毛钱的干系,但不至于摊上开除这种倾家荡产的处罚,今天,你们为求自保不向黄小尊伸出阶级友情之手,明天,你们但凡摊上个霸天虎客户投诉,犯点鸡零狗碎的小毛病,都会成为下一个黄小尊的!”台下群情激动,从小声抗议到大声呐喊:“反对开除!反对一手遮天……”

黄小尊和十八线明星小哥出了4s店,俩人直接去了路边摊撸串吹啤酒,各自干了一瓶啤酒,黄小尊擦擦嘴角的泡沫,死盯着他这奇葩哥们儿:“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主谋是谁?别告诉我你是见义勇为、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别说那女客户的老公小名叫‘红领巾’,你们这么干一定有原因的,你要还把我当哥们儿就坦白从宽。”这哥们儿死活不松口,坚称自己就是义字当头,去找了女客户夫妻俩无数次,真诚所至才让霸天虎客户慈悲心一动而已。黄小尊懒得跟他磨叽下去,用尽洪荒之力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强行把他的大拇指按在开锁键上,屏幕锁打开,点出通话记录,快速往下翻,果然,一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反反复复出现。被这个手机号码辣了眼睛的黄小尊放下酒钱起身离开,哥们儿在他身后喊:“我没拿她一分钱的好处,一个女人能为你做到这份上真是没谁了!我要是你,这辈子就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死活都非她不从了!”

黄小尊头也不回的走着,越走越快,麋鹿般在马路上狂奔。

青少年宫,艺术大楼前。伍宝正指挥搬家公司的师傅们往卡车上搬运杂物。黄小尊气喘吁吁赶来,一把揪住伍宝劈头盖脸问:“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我!”伍宝表情冷漠得看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咱俩早一刀两断了,别有事没事就跑我这儿来撒野!”黄小尊痛苦地问:“我哥们儿都摊牌了,你把小提琴教室抵押给了你最咬牙切齿的同行对手,就是为了赔给车主差价和狮子大开口的精神赔偿,被喂饱了的车主夫妇这才肯销案、撤销投诉,你这么置自己于死地的帮我,还甘当无名英雄,我黄小尊别说是卖肝卖肾卖身了,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不够赔给你的!我欠你,你告诉我要怎么还?”

伍宝听着黄小尊的慷慨陈词,丝毫不为所动,冷静的指挥师傅们搬运杂物,不时提醒他们别磕着碰着、轻拿轻放。黄小尊说到动情处,抓住伍宝的双臂象抓住他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舍不得撒手。伍宝用力挣脱开来:“你哥们儿怎么跟你编故事我管不着,这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我最后一次认真负责的告诉你,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从离婚那天起,我就把你当个屁,给放了!”黄小尊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你说这只是个故事?那我问你,搬家算怎么回事?办得好好的教室停课算怎么回事?”伍宝利索地登上卡车副驾驶位置,冲他抛下一句话:“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别老一惊一乍的,我不过是在这块高手如林的风水宝地竞争累了,想换个清净地界从新开始而已。好了,以咱俩的过去式关系,说这些都多余,我还得接着忙活,你该干嘛干嘛去,咱俩之间就到此为止了!”装货完毕的卡车说走就走,留下吃尾气的黄小尊,伫立原地。

黄小尊回到家,把父母请到客厅落座,他一五一十讲出此次事件始末,以及伍宝舍业砸钱捞他洗白他的全过程,黄爸黄妈听得时而怒其不争,时而哀其不幸,时而被伍宝感动地眼泪哗啦的。黄小尊恳求父母:“爸,妈,我错了,我敷衍、糊弄你们,嫌你们来北京碍事、麻烦,我眼高手低小事不想做,大事做不来,我辜负了伍宝,我差点断送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我……你们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重新做人,我想追回伍宝,我想做个好儿子、好老公、好男人!伍宝说她已经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可见我伤她太深了,我现在才知道娶到她这样不嫌弃我赚钱少没本事、捣鼓歪门邪道总惹事的好老婆,是我黄小尊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爸,妈,求求你们千万别把我也当个屁给放了,帮帮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黄小尊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黄妈一把把他搂进怀里,黄爸把他们圈进臂弯里,一家三口,久违地报团儿取暖。

伍宝的小提琴教室新址选在五环边上的一个区文体中心大楼内,虽然因为搬迁流失了部分生源,但聊以安慰的是新址的房租便宜,优惠措施多,新生源可以慢慢培养。伍宝义务给周边社区的老年文艺团体教授乐理知识,辅导排练声乐节目。连伍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她挺排斥与老年人接触公事的,别说是纯义务行为了,就是给她劳务费,她都不愿意劳心费神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许是经历了与前公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磨砺,也有与老妈和梁天佑等老人深度接触后的感触和理解,她渐渐觉得跟老年人在一起不是忍受而是享受,不是累赘而是责任感,她的付出让这些老人得到快乐和满足,她顿时成就感爆棚,这比赚钞票买包包的快感更强烈更充实。

新教室正式开业这一天,来的捧场嘉宾、参观家长和试课学生并不多,场面有点冷清,伍宝强打精神招呼应酬。黄小尊带着一帮子哥们杀到,个个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他们是奉命来撑场面的。黄爸黄妈带着两个硕大花篮到场祝贺,黄爸主动拿起厚厚一摞宣传彩页给家长做介绍推广,黄妈降尊屈贵地担负起茶水小妹的职责,热情招待每位来宾。全家总动员之下,场面果然热闹好看起来。

自此,黄家三口基本就以伍宝的教室为活动基地了,伍宝可以象赶苍蝇一样驱赶黄小尊,但她对黄爸黄妈还得硬着头皮以礼相待。面对伍宝的不待见,黄小尊做到了百骂不烦、百据不厌,坚信日久见真情,纵使伍宝一颗心是石头做的,也被焐热了,何况她的石头心里,本来就装着让她又爱又恨的这个顽猴。终于在某一天,黄小尊笨手笨脚修理办公桌时,拿锤子钉钉子砸了左手大拇指,砸掉了大拇指加盖,献血直冒。黄小尊死活不肯去医院包扎,非要伍宝答应他的负伤求婚,伍宝用掉一大盒创可贴把他受苦受难的大拇指给包成了“棒棒糖”,汹涌的眼泪把她的假睫毛都给冲刷掉了,哭成花脸猫的她恨恨举起粉拳,捶打着黄小尊的胸口:“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惹事精,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唯我独尊,你这个欠骂欠抽的冤家,你赶紧上医院打破伤风针,不然我嫁给谁啊!”黄小尊举着“棒棒糖”手指,一把把伍宝搂进怀里:“我终于重回组织的怀抱了,有组织的男人是个宝!”

黄小尊和伍宝去了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先去请示黄爸黄妈,再去保定医院向文根英报喜,两家老人高兴坏了,尤其是文根英,十分的病痛一下子就好了七八分。小两口再次迈进民政局的门槛,不禁感慨万千悲喜交加。领证后的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了一个防火防盗防冲动的保险柜,郑重把结婚证锁进保险柜。他们做的第二件事是一起去了趟香山,把保险柜钥匙扔进香山深渊,二人发誓从此上要孝敬父母、下要认真打拼事业,踏踏实实把小日子过成好日子,再也不折腾了。这对“夹生”夫妻冲破道道关卡、历经重重磨砺,终于成长为一对去内忧排外患的中坚夫妻。

一个月后。孙岩以游学研修的名义独自出国。

文根英痊愈出院,肇事司机经不住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负疚和折磨,主动投案自首。他称自己从出事以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听见敲门声就心慌,见了警察就躲,回家看到自己的父母就抬不起头来,整个人瘦了十来斤,头发白了一半,再这么煎熬下去,他觉得生不如死。警察带着肇事司机来医院,文肇事司机是个挺大块头的汉子,见了文根英就“噗通”跪下去,痛哭流涕忏悔,愿意承担老太太的一切医疗费用,愿意领受一切刑事处罚,他说:“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做错事就得认罚,无论多少年总有赎完罪孽那一天,如果一直东躲西藏下去,我怕自己这辈子都活成阴沟里的老鼠!”文根英希望办案人员念在他一片改过之心的份上从轻处理:“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人,谁家的孩子没做错过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的父母年纪也一大把了,肯定盼着他能早日赎完罪回家呢!”

在文根英的执意坚持下,伍家平不得不硬着头皮带她回北京家中与乐乐祖孙重聚。老太太跟大孙子亲亲热热起来就没完没了,身体状况恢复良好的乐乐重现昔日的小老虎风采,能蹦能跳能玩能闹,卖得了萌、耍得了宝,把奶奶逗得一笑十年少。伍家平看了乐乐的复检报告,询问了他的学习情况,乐乐汇报说老师和同学都积极帮他补课,他这次月考成绩排名只比从前掉队了十二名。伍家平夸张地惊呼:“掉队十二名?你那个眼睛里只有名次和成绩的妈还不得被气得大病一场啊!”乐乐点点头:“妈妈是被我给气病了,她每天大把大把吃药,一小口一小口‘吞’饭,饭量比猫咪还小,她有时候疼得冒汗,有时候难受得悄悄流泪,妈妈好可怜啊,爸爸,我求你赶紧带着奶奶回家吧!奶奶,你原谅妈妈好么?”文根英心疼地把乐乐搂进怀里,一眼不眨地盯着伍家平,伍家平默默低下头去。

这时,门口有响动,梁蔻蔻、林依木搀扶着拄拐杖的爷爷梁天佑,梁天佑紧紧牵着余芳的手进了家门。已经出院的梁天佑被梁山夫妇和梁蔻蔻强烈要求接回家去调养照顾,余芳念及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没有过多的谦让就点头答应了。梁山夫妇一家三口,哦不,加上林依木这个准女婿应该是一家四口,对老爷子是事无巨细呵护备至,潘爱莲戒掉赌博恶习,一改早上贪睡、夜晚上牌桌奋战的不良作息,纠正输钱沮丧、赢钱狂喜的不平衡心态,每天操持家务、下厨做一日三餐,持家理财渐渐得心应手,这身子骨反倒越来越结实健康起来,心态也越来越平和安顺,既不再巴望梁山一夜暴富,也不望女成凤,一心希望全家平安健康才是福。梁山关闭了他那间坑蒙拐骗无所不作,最后反而把自己给坑蒙拐骗进去的皮包公司,他积极主动拿出所有积蓄退赔客户,提供线索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由于此案牵涉面甚广,诈骗数额巨大,社会负面影响极为恶劣,得到公安方面的极力重视。没多久就从派出所传来好消息,经济诈骗惯犯唐璜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在云南某边境线企图非法越境潜逃被连窝端,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相信不久的将来,会给广大受骗上当者一个满意的交代。梁天佑从前领导过的一个爱徒下属,得知老爷子出事后赶来探望,梁山的境况让他唏嘘不已,他主动提出让梁山去他的外贸公司做司机,梁山不挑不捡没问薪酬待遇就一口答应了。自此,梁山在公司洗心革面任劳任怨工作,不逞口舌之快,不争旁门左道之利,兜兜转转起起伏伏了大半生,这个回头浪子终于悟出了机关算尽并非真聪明,投机取巧得来的钱财终将怎么得来怎么失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凭本事让家人安居乐活才是真幸福。梁山工作之余,不混酒场不扎牌局,全心全意陪着老父亲散步、聊天、吃药、做康复训练,梁天佑的身体经此一劫当然虚弱,他的精气神比起从前父子不睦时期却是明显精健,阿尔兹海默症在亲情和药物的合力围剿之下,日渐好转起来。

令梁家、余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此番安排是梁天佑和文根英两位老人在几通长途电话里设定的局!梁天佑抓着余芳的手进家门,示意梁蔻蔻、林依木带着乐乐去楼下游乐场玩一会儿,他有话要跟余芳和伍家平说。梁蔻蔻是个聪明妞,当即心下明白过来,她和林依木哄着乐乐出了家门。

余芳搀扶姥爷舒舒服服坐到沙发上,文根英给梁天佑泡了一杯热茶,伍家平垂头丧气走过来,低声开口:“姥爷……”梁天佑前倾身子:“你说什么?大声点儿!”伍家平上前一步,俯下身去,提高嗓门唤:“姥爷!”梁天佑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朝伍家平抡过去。拐杖朝伍家平一下下招呼过来,伍家平没躲,结结实实地挨着。余芳好说歹说,按捺下了姥爷的拐杖,姥爷激动地指责伍家平:“亏你还有脸叫我一声姥爷!当年,余芳嫁给你的时候,我是怎么嘱咐你们俩的?你都忘了么?你跟余芳离婚,对得起你父母么?对得起我么?”伍家平不无委屈道:“姥爷,您不能打一个护短一个,您问问她都做了什么亏心事?是她逼我这么做的!”梁天佑指着伍家平鼻子训斥:“你个混小子,她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啊!余芳这事是做错了,我绝不护短,你打她骂她都行,我给你帮忙递棍子拿刀子都没问题,可你们是夫妻啊,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夫妻啊,她错了你得骂醒她打醒她,帮她找补回来,你得对她负责到底,换作你也是一样!这世上有不犯错的夫妻么?你给我找出一对来,我立马走人,再也不管你们这破事!”

余芳泪水涟涟走到文根英面前,双膝一软跪下去:“妈,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您打我骂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当您的儿媳妇,我不配您和姥爷费这么大心思挽救,如果有来生,我只求当您女儿好好赎罪孝敬您,这辈子我是再也没脸见您了!”文根英怒斥道:“我真没看出来,余芳,你怎么是个这么怕输服软的怂孩子!你是错了,你是对不起我,既然你知道你做的事千错万错,干嘛非要等来生?你现在就连本带利地还给我!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孝顺我伺候我这个老太婆,给我做好吃好喝的,跟我说话脸上要带着笑,不许明里暗里跟我隔着一层,不许瞧不上我儿子,不许拿我孙子撒气,不许再提离婚一个字!我和你姥爷都是土埋大半截的人了,你如果盼着我们死不瞑目,你就继续犟下去,你要是希望我们活一天乐活一天有盼头一天,你和家平就赶紧去复婚,你赎罪你的,他偿还他的,只要你们的心还拴在一处,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余芳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文根英:“妈,不是我这辈子不想继续当您的儿媳妇,是我以前做错太多事,现在报应来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伍家平一听此话不对味,赶紧接过那张化验单,飞速看了一遍,不可思议道:“乳腺癌中期?怎么可能?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文根英牵着伍家平的手走过来,梁天佑把余芳的手拉过来,这对中艰夫妻的手重新握到一起,文根英语重心长:“傻孩子!余芳不告诉我们,还不是怕成为这个家的累赘包袱!现在掰扯这些有什么用?眼药水救不了城门楼的火!赶紧上医院,听听医生怎么说怎么治。我连车轮子都压过来了,命够硬吧?你姥爷连刀子的滋味都尝过了,命够硬吧?有我们这两把硬骨头给你们撑腰辟邪,你们就放心往前闯吧!”伍家平紧紧握着余芳的手:“芳,有这么好的姥爷和婆婆,你舍得死么?乐乐还没长大,你舍得撒手么?这么多年来,咱们穷过,苦过,累过,怕过,心灰意冷过,但也甜过,笑过,得意过,满足过,幸福过,多少艰难困苦咱们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一劫么?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敢保证,从这一刻起,咱们全家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在全家人的陪伴和鼓励下,余芳鼓起求生的意志,准备好长期与病魔作斗争的充分准备,办理住院手续配合医生的诊断治疗,一次次化疗失败后,她冷静地接受了医生的手术建议。余芳被推进手术室那天,梁家、伍家和黄家人全体来医院为她祈祷祝福,儿子和丈夫一左一右把她送入手术室,余芳微笑着落了泪,这泪是热的,甜的。她感慨,如果上天没有让她患癌,没有让她走到生命的悬崖边,她现在必定仍然在无处安放的生活里折腾、焦虑,她仍然患得患失、顾此失彼,她仍然继续忽略生活里举重若轻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她仍然抱怨命运对她太薄……她要感谢这场重病,让她放下了从前的执念,懂得了生活的真谛,学会了感恩和释然。即便她下不了手术台,即便这场病痛会带她去与天堂的父母团聚,她也会含笑上路,比起有些人漫长而自私的乏味一生,她这半生岁月是沉甸甸的,是值回票价的,是无怨无悔的。

半年后。

医院缴费窗口,梁山、潘爱莲夫妇与伍家平、伍宝兄妹发生了一场白热化的争执,梁山和伍家平推推搡搡互不相让,潘爱莲和伍宝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难分高下。黄小尊、梁蔻蔻和林依木劝不了这个也帮不了那个,只能抱臂围观摇头苦笑。

病房内,文根英给穿着病号服的梁天佑带来了香浓鸡汤。原本在缴费窗口看热闹的乐乐一路小跑进病房问太爷爷这次为什么住院,梁天佑告诉他,自己只是咳嗽了一个多星期,吃药总不见好,就被一惊一乍的梁山给强行办了入院手续。文根英问乐乐其他家人怎么还没过来,乐乐一人分饰七角,以伶牙俐齿外加即兴表演,活灵活现演绎了大家伙在缴费窗口你争我抢要给梁天佑缴纳住院费,差点把医院大楼楼顶给吵翻顶的精彩场面。

周日,伍宝带着黄爸黄妈来了个“工作重地一日游”,去4s店体验一把黄小尊的日常工作,黄爸黄妈不但亲眼目睹了宝贝儿子一身油污工装在故障车下摸爬滚打的工作场景,还上手体验了一把换配件、喷漆、烤漆等技术活的实操难度。与黄爸黄妈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一朵闻风而至,她邀请黄妈跟她去展厅尝试一回销售人员的日常工作,不但要把自己当成活电脑通背每辆车的技术参数,还要用准确率百分百的专业术语回答客户提出每一个问题,赶上客流量多的双休日,假日,销售人员光是站立一天的小腿就能肿成大象腿。从车间到展厅,从技术活到销售活,玩了一天“真人秀”的黄爸黄妈大呼腰折腿断吃不消,他们明白了年轻人打拼事业的艰辛甘苦,对孩子们多了三分理解三分宽容。

黄小尊和伍宝一合计,帮黄爸黄妈开了一个戏曲文化交流公众号,手把手教父母摇身变成自媒体达人,公众号里既有黄妈从前的演出视频、戏装海报,也排版上黄爸从前写的报纸文章,玩转文艺复古风尚,粉丝据说已有五位数了。二老兴致勃勃以文会友、以戏传神,不但活出了乐趣,也活出了新高度,找到了他们的“第二春”。

余芳的术后恢复颇为顺利稳定,切除了左侧乳房的她,在伍家平和家人的加倍关爱、体贴下,活得更加昂首挺胸,自信乐观。伍家平辞去了孙岩公司的职务,去了一家以养老产业为事业重心的新三板公司,他目前的职务是公司一个养老社区项目的首席财务核算师。在这个工作岗位上,伍家平不但突破了以前瞻前顾后、畏首缚脚的职场瓶颈感,还找到了工作使命感、工作热情以及奋斗目标,这个婚姻标配男越挫越勇地成熟为婚姻砥柱男。

重阳节这天,伍家、梁家、黄家三个家庭全体成员齐聚伍家平家,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会议上,会长余芳提出第一项议题,父母老房的拆迁款已经到账,她还了借款,赎回保定老宅,打算用剩余房款的一半成立一个家庭爱老基金,制定互帮互助条例,把个体养老变成家庭互助养老,使他们三个家庭的父母和子女之间,从情感、职场和生活的互相博弈变为互相理解支持、互相成长,真正做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会长余芳话音刚落,副会长潘爱莲和常务理事伍宝强烈要求入股这个爱老基金,共同出资,共同维护,共同受益。此议题全票通过,接着进入下一个议题……

什么是婚姻?婚姻就是一对缘分男女苦练七十二变,笑对八十一难的取经之路。什么是夫妻?整日价你甜言我蜜语的是露水夫妻,彼此眼里出西施、潘安的是戏台夫妻,对彼此说过狠话,对彼此做过错事恨事,绕这样还吵不散分不开的才是真正的夫妻!夫妻就是要多经历一些生活磨砺和情感波折,用欢笑和眼泪灌溉婚姻,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婚不由己的“中艰”夫妻成长为驾驭幸福的“中坚”夫妻,舍小我,赢大爱,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哦,sorry,生活不是童话,从此,成熟男人和柔韧女人过上了披荆斩棘追求幸福的充实生活。虽然,前方的路不一定是康庄大道,未必永远热热闹闹,该来的狂风暴雨一样也躲不掉,但是别妄想把他们打倒。故事可以有一百种结局,中坚夫妻却只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句号——一心相伴,牵手到老,谁也别想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