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很苦恼。

在宫里，他一直不是特别亲近九千岁的那种，但是，相对于其他的地方，尚膳监又是一个相对专业的地方。

人总是要吃饭的吧，人生在世，酒色财气，也就这么几大欲望，这入嘴的东西在所有的欲望当中排第一，哪怕是九千岁，权势到顶了，他这口腹之欲，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论本事来说，陈酿自问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在尚膳监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在他听话的前提下，倒是也没多人盯着他这位子。就算是九千岁，也不过是派了两个干儿子到尚膳监做左右少监，除了捞钱和作威作福以外，在如何管理和制作膳食方面，却是一直都没有插手的。

但是，新帝进宫，九千岁和新帝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还说不清楚。

他陈酿把高寒往尚膳监这么一带，却就是已经摆明车马投靠新帝了。

当然，他本来就是内廷的人，内廷的人可不就是为皇家效命的吗，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九千岁那边怎么想，九千岁在宫里的那么干儿子干孙子们，又怎么想，万一九千岁觉得自己是在打他的脸，那对于他陈酿来说，顷刻之间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可眼下不让陛下身边的人对自己放心，看今天中午的那架势，陛下可能连尚膳监的饭食都不会入口，这对尚膳监的提防之心、不信任之心，可就太明显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陛下站稳了脚跟，第一个换掉的 ，就是负责陛下膳食的自己，那时候，谁给说话都没用。

陈酿不傻，甚至还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陛下和他的侍卫们不吃尚膳监的东西，有很多的理由，当然，最大的理由，他不敢说，但是，哪怕是就挑一个膳食不喜的借口，也足以让他滚蛋了，失势的太监在宫里是什么下场，他陈酿这几年在宫里还真看的不要太多。

所以，九千岁的威胁在后面，到时候怎么样，还暂时顾忌不到，当前的威胁，可是实实在在的，要是这一关过不了，后面的，什么都白说了。

而且，要是当前这一关过了，没准在陛下的庇护下，九千岁也未必愿意为了自己这个小人物，和陛下置气。

这就是陈酿的打算，这番话说起来很长，其实在他脑子中衡量转悠，其实也就不过是几个瞬间的事情了，等到他把银票拿出来的时候，其实就是他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高寒肯收银票，那就是说明这事情有戏。

尚膳监油水不少，但是，大部分油水，已经被左右少监拿走了，这两千两银票，已经是他积攒了很久的一点家当，要是这还打动不了这为高大人，那他就只得想想别的什么歪法子了。

尚膳监平日里做事情的人，有三百多人，这还不算那些烧水搬柴的杂役，而且，贵人们不知道什么想用膳，除了轮流当值的人以外，还是有一部分人要时刻等候在那里的。

陈酿带着高寒进尚膳监的时候，那些当值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伙计，向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问好。

高寒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偌大的尚膳监，这样的工作场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巨大的院子里，除了几十个小隔间，那是单独烹饪某些菜肴的地方，其他的所有东西的制作，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难得的是这么多人在这里工作，却没有多少人的话语嘈杂声，除了处理食材时候的声音和锅盆碗盏的碰撞声以外，就只有各种各样菜肴的香气飘荡在空中，让人一闻到了就食欲大开的那种。

凑巧的是，尚膳监的一个左少监，这个时候也在这里，这是一个瘦子，和陈酿的身材简直是相映成趣。

见到陈酿带着高寒进来，这个瘦子的脸色不是太好。

高寒也懒得理他，对他的问候，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了，这种面目的小宦官，今天他已经见到了不少了，实在是对此人一点认识的欲望都没有。

而且，高寒心里很清楚，既然陈酿告诉他，这尚膳监的左右少监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的话，那么，这个瘦子迟早是要滚蛋的，认识不认识，意义不大，尚膳监里，容不得魏忠贤的人在，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错，不错！”

从里面转了一圈出来，回到陈酿的小院：“大开眼界啊，打开眼界！各种菜系都有，果然不亏是天下第一厨！”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陈酿微微有些得意，经营了这些年，尚膳监有现在的场面，一大半的功劳是大的，夸尚膳监，等于就是夸他。

“陈公公自己也精于某个菜系吗？”高寒问道。

“不敢说精于，不过，当初也就有那么一技之长，才会在宫内选派的时候，送到尚膳监的，陈某对南方的几个菜系，倒是都有点小小的心得！”

“南方菜好！”高寒一拍大腿，“我听得陛下夸过几次，南方菜里，的确还是有些东西可以入口的！”

“真的？”陈酿脸露喜色，要是这样，这可就是自己的进身之阶了。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在这上面开玩笑不成？”高寒点点头：“要不这样，晚上陈公公就亲自做一桌南方的膳食，送到乾清宫里去，看看陛下满意不满意，不过，丑话我说到前头，这膳食，得陈公公你亲力亲为，若是陛下不喜欢，或者是陛下进食时之后，哪怕是有一丁点儿肠胃不舒服，到时候就算我高寒认得你是尚膳监的陈公公，只怕我高寒手中的刀不认得你陈公公啊！”

陈酿点了点头，脸色有点郑重，这一个人做一桌膳食，不假手于人，只怕现在就得准备菜谱，开始料理了。

“当然，如果陈公公有亲近的人，不妨叫来帮手，也是可以的，但是，后果是一样的，陛下不高兴，砍你们的头，陛下吃了不舒服，砍你们的头，若是菜肴中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诛你们九族！”

高寒开始还笑嘻嘻说着，等到说到诛九族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凌厉无比：“陈公公，这膳食，你还想不做想呢？”

“我做！”陈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这一辈子，为伺候陛下而生的，要是做出的东西惹的被陛下砍头，那也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