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底。
都是要账的关键时刻。
尤其是建筑业,一帮民工都等着拿钱回家过年。但是偏偏有些霸道的经理或者工头,就是不给钱!
或者,非拖到最后才结款。
欠钱的种类多种多样,工资款、材料款、地钱、租赁钱……当初在九爷那,也曾遇到很多人找九爷帮忙要账。当然,那种要账跟底层社会的要账还是非常不同的。
眼前这群手持棍棒的年轻人,嘴中吆喝着河道、沙子的,想来应该是本地人。只是,从他们年纪上来看,显然是缺乏社会经验。
对于沙场老大来说,你好言好语他不听,那他自然是做好跟你硬斗的准备。这些年轻人,颇有点自投罗网的感觉。果不其然……
一帮年轻人冲进去没半分钟,便被十几个壮汉硬生生的打出来。
前后不过三四十秒的时间,一个个就头上开裂、嘴角流血了。
但是,他们毕竟年轻气盛,站在院子里就是不走!而我跟父亲站在办公楼与大院之间,也恰恰是他们争锋相对的中间,尴尬的很。
“孟大辽!我草你妈!告诉你,我们跟你没完!!你挖的我们的河道、欠的我们的钱,我们一分一厘的都给你记着!你甭想跑!”为首一个年轻人恶狠狠的指着办公楼臭骂。
“小孩丫子……”一个口气沙哑而又浑厚的男声透出来,转而便看到一个魁梧的胖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胖子穿着肮脏的黑西服站在台阶上,一脸的凶相。都说面由心生。
一点儿不假。
孟大辽那脸就跟屠夫似的,胡子拉碴不说,额头和脸颊上还有两道大疤。低下有几个胆小的年轻人,看到这凶相时,眼神中都透着胆怯。
孟大辽往前一站,右手一抖那大金表,指着为首那青年骂骂咧咧。
“你叫啥名啊?”
“我叫你爹!!”
那年轻人也不示弱,显然在村里年轻人当中也是个厉害人物。面对孟大辽这种人,竟能对骂。
“老大!我弄死这小王八蛋!”一个壮汉下了台阶就要动手。
“大壮!”孟大辽一声喊住,咧嘴冷笑的瞪着为首那年轻人,“我告诉你!这河滩是我从你们村支书那里买的!还说什么我抢了你们村的河滩,你他妈的是傻逼吗?这马上过年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要得寸进尺的想要找我孟大辽要钱,我他妈的让你们这年都没法过!滚!!”
“放屁!!你他妈的联合我们村支书!霸占我们河滩,非法开采河道!别当我们是傻子!!”那年轻人擦了把额头上的血,猩红的双眼瞪着他。
“有本事告我啊!哼……老子这边还有事儿,你们麻溜的滚蛋!”孟大辽说完转头看向我父亲,指着我说,“这就是你找来的哑巴?”
“对对对!”父亲赶忙点头。
“进来吧……”
孟大辽说着就转身进去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年轻人,那年轻人也看了我一眼,但都没说话。
父亲忙拉着我胳膊往台阶上走,边走边说:“记得我嘱咐你的……”
“嗯”我简单应声。
“别应声!别说话!”
父亲一脸警惕。
进了办公楼,便去了二楼。
孟大辽办公室虽然破,但是里面桌椅板凳的都是极好的。
像是红木?
他点了根烟便问我的情况。
我父亲一一道出,最后,笑着凑到办公桌前说:“我这二儿子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现在手头紧,能不能先预支一部份钱?”
“可以啊…钱我有,不过,得先把这价定下。”孟大辽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五沓钱,应该是五万。
“这……太少了吧?”
“当然少,我给你的价格是十万…不过,今天你也看到啦,竟是些来找事儿的。我也不敢在这里多放钱啊。所以,你先拿着这五万,过完年带他过来,我再给你剩下的!”
“十万啊?十万也…也是少了点儿啊。”父亲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当我眼瞎啊?这家伙的腿残疾!走路一瘸一瘸的!”孟大辽指着我,当场就喷上了。
我诧异父亲,竟然当着我面儿进行交易?难道他骨子里认为我就是个傻子吗?还是说,他觉得我对这沙场真是一点儿都不懂?
“那行!十万就十万!我先拿着这五万,这事儿咱就定下了,年后我再带他过来!”父亲说。
“行……跟你也不是生人了,相信你也不敢跟我耍花招。”孟大辽点头。
当天回家路上,父亲高兴极了。
带我去集市上买了点儿年货。
又割了二斤猪头肉。
他开心的满面红光,回家路上,跟我说:“凡凡!你工作的事儿今儿可就定下来了!过完年,好好干!干上几年,爹就给你娶媳妇儿啊!”
“真的吗?”我故作不知。
“当然,爹还能骗你啊?哈哈!”
父亲笑着。
这人,撒起谎来真是……
忽然。
视线中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带人去孟大辽那打架的年轻人。
“爹,有钱吗?”
“给我钱,我想去买点儿鞭炮。”
我说。
父亲看了眼不远处的鞭炮摊,给我抽出二十块钱来:“快去快回啊!我再去买点儿青菜。”我应了声,便去那个年轻人所在的鞭炮摊处。
那年轻人当即就认出我来,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我,没有做声。
“老板,这个!”
我指了指一串鞭炮。
“十五!”老板给我包好。
我给老板钱时,年轻人当即揪住我衣服:“你不是个哑巴吗?”
我接过老板的钱,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父亲,拉住他胳膊就往另一边的隐蔽处靠过去。
“你干什么?”他不解的问。
“告诉你,我是故意装哑巴接近孟大辽的。”我告诉他真相。
因为我认定这是个能做事儿的人。九爷说过,在这个社会上混,你要懂得识人。识货的本事可以学、识字的东西更不用说,唯独这识人,才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本事。
我当时还纳闷的问九爷,说识人感觉并不难啊。很多时候,我打眼一看这个人,也能琢磨个八九不离十。
九爷则一脸严肃的教育我说:“所谓识人,识的是这个人的心。但是,你要记住,人心是会变的…难点就在这!一个人是不是干事儿的料,你要看这个人的心是不是够坚定。而坚定…从来不是嘴巴上说说,而是看行动的。简单讲,就是要看这个人在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眼前这个年轻人,嘴上功夫不行。但是,行动上确是个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