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我想……”
“……我想还是算了吧。”
我低头说。
诚然,我有太多太多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多迫不及待要去做的事情。比如早日离开这里,比如早日找到白若瑄。
但是,我不能找九爷帮忙。
对于我这种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来说,这会儿让我在院里打工已经是非常不舒服的事情了,倘若再让我跟着九爷做事,那会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想要的生活,是平静淡和的。
而九爷的江湖里……
有太多的阴云密布。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拒绝我的人。”九爷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
“我无德无能接受您的恩惠。”
我再次谦卑的表明态度。
“陈凡……你跟在我身边,读了不少的书,也长了不少的见识。可是,你知道三国的杨修是怎么死的吗?”九爷目光中透出股冷色问。
杨修是因为太聪明而死的。
“九爷,您了解我,我有自闭症,不善与人交际,很难给您做事。”
我直言道。
“你不怕死吗?”九爷忽然问。
死……?
我这些年精心照顾九爷,万万不曾想到他真的会想置我于死地!
不过,我很清楚他这话的意思。
于是,赶忙谦卑的深深弯下身子解释说:“九爷,您是了解我的。我绝对不会将您那些秘密说出去的。”
“哼…我了解你,你不了解我吗?对于我来说,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放心的。”九爷说着,轻轻揉摸着自己的膝盖,转头再次看着窗外的雪,轻慢的说,“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听了太多的太多的秘密……我是故意让你听,也是刻意培养你,目的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处理问题的。期间,让你读书,不仅是培养你说话,也是让你增长大智慧。我之所以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是因为你跟我年轻时很像。”
“……”我没有做声的继续听。
“在我眼中,你根本就不是自闭。”他说着,转头看向我,那目光深邃的仿佛早已将我看了个通透,“你主要是因为家人对你的伤害,才导致了你心理的畸形。那些伤害,在你看来是不可原谅的,对吗?”
“是的,不可原谅。”
我抬起头说。
我怎么可能忘记?
又怎么可能原谅!!
“外面的雪停了。”九爷忽然说。
我转过头,外面清冷寂静一片,只有灯光映射下银装素裹的院景。
我走过去,拉上窗帘,转身再看九爷时,他已半躺到床头,闭上眼睛,面容很是平淡。
那是让我很不舒服的平淡,也是让人无法猜测的平淡。相比之下,我更希望见到他冲我发火。
“九爷……”
我走到床前轻喊一声。
他闭着眼,略显疲惫的说;“我累了,你去睡吧。”九爷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简单的事情当天就要答案。而今晚他跟我沟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定下个答案。
可是,此刻他让我去睡,显然是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九爷,我,我愿意听您的吩咐去上学。”我突然后悔了。
“我刚才说过了,机遇这东西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要懂得抓。这会儿,机遇已经过去了,你再说这些话有用吗?”九爷说。闭着的眼睛依旧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九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辜负您对我的期望……”九爷的话,让我愈加惶恐。
九爷慢慢睁开眼睛,饱含深意的说:“你这人很怪,我也很怪。我让你去上大学,你要是答应了,我会很开心。但奇怪的是,你说你不去之后,我内心竟然更加认同你了……可是,后面我让你提个条件的时候,很想你提条件。因为你如果能提出个好条件,就证明你是真聪明。但,你什么条件都没提……你知道,当你什么都没提的时候,我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
“我只有一种感觉……”他目光再次深邃的盯着我,而后目光渐渐冷淡,最后如同看着一个死物一般的说:“……你就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榆木疙瘩不开窍的东西!”
我看到九爷那眼神,真的心慌了。这种眼神,我很熟悉。
记得一年前,有个商人来找九爷。他女儿在酒吧里被人下药后侵犯至死,最后还被装到一辆保时捷上,制造了车祸死亡假象。
商人将一切调查清楚后,去法院告对方!但奈何对方后台很硬,法律手段根本无法为女儿报仇。最后无奈的来找九爷帮忙主持公道。
那罪犯父亲是个权力很大的人,来找九爷说情。
当时,就在这个套房里。
那人顶撞了九爷。
但,九爷很冷淡……
他当时的眼神,就跟现在是一样的。
而那个顶撞了九爷的人,后来出现在了日报的头条——死因:畏罪自杀。
“下去吧……我要睡觉了。”
九爷说。
我怎么能去睡觉?当即上前两步:“九爷,我——”
“——明天再说。”
九爷很冷的打断我的话道。
见他态度坚决,我也只能应是退下。
为了方便照顾九爷。
我就住在套房的另一个卧室里。躺到床上后,便开始思考九爷的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榆木疙瘩不开窍?”
我确实不笨。
学东西比一般人快。
但是,何谈反被聪明误?
榆木疙瘩不开窍……
是因为他觉得我不识抬举吗?
我确实见过很多人想要攀上九爷这颗大树,但是,我不想陷入那些纷争。可如今,我掌握了太多太多九爷的秘密,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想到这点。
我当真觉得自己有些聪明过头了。我怎么可能拒绝的了九爷?
…
…
隔天一早,我便去查看九爷的身体情况。轻轻敲门之后,他竟自己给我开了门。
“去推轮椅。”他说。
我赶忙过去,将轮椅推来。
九爷说要去外面看看。
给他穿戴整齐、包裹严实后,便下了楼。站在楼前,看着偌大的疗养院内,满是厚厚的雪。
“扶我下去走一走。”九爷说。
他帕金森的症状,比两年前好了很多,但是仍旧有些颤抖。
我扶着他,很是谨慎的踩在雪上。那刻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晨曦的光映在他那苍老的脸上,让我觉得很是亲切。
有种别书上描写父亲的那种感觉。他走的很缓慢,也很累,指了指亭子后,我便搀扶他去坐下。
他回头看着我们两人一起走来的那两排脚印,眼中闪过很复杂的目光,轻声问:“昨夜想好了吗?”
“我跟您干。”
我觉得不够肯定,又加了句,“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哼……”九爷冷笑一声,而后抓起旁边的一把雪,捏在手中。
我赶忙半蹲到他身前。
将雪从他手中拿掉。
“雪太凉,您不易受刺激。”
他直直的看着我,冷声道:“你不是发自肺腑的想要跟着我。”
看着他的目光,我脑中闪过很多的借口或者托词,但是,都被我否定了,因为,他太老道了。
我根本就骗不了他。
他见我一声不语时,又说:“起初让你去上学,是想让长长见识,等知道这个社会的残酷之后,你便会主动来找我。但是,今早醒来后,我觉得我错了……”
“九爷,我……”
九爷伸手打住我的话道:“陈凡,你固然聪明,但是,你缺的东西太多。一个男人,最该守护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家人、爱人和朋友。可你呢?你对你家人恨之入骨,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爱人…也只是个念想而已。”
“……是,是这样。”
我攥着一把雪应声说。
“你觉得你这样的人,能在社会上立足吗?”九爷不带任何色彩的问。
“……”
那刻。
我忽然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我以前觉得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只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就可以,从来没想过九爷所说的家人、爱人、与朋友。但是,当九爷点醒我对家人恨之入骨、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的时候,我心中忽然有种缺了一块似的感觉。
“一个男人如果不爱自己的家人,不孝顺自己的父母,那么这个人就不会被社会上的人所接受;一个男人如果不懂的保护自己的女人,那这个男人就不是真正的男人;男人如狼,一个男人想要立足于社会,必然要有一帮兄弟!你虽然聪明,读书过目不忘,但这些最基本的道理你都没懂!所以我说你是榆木疙瘩不开窍!”
那刻,九爷的话,声声入耳,将我数落的体无完肤。但是,也让我重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
“陈凡,当初你干脆利落铰断自己手指时,我就认同了你;这些年你本本分分的照护我,我也看到了你的人品。能让我九爷认同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愿意听我的话做事吗?”
我听后,原本半蹲的身子,直接下曲的跪在他身前,而后深深跪下去说:“我愿意。”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我跪九爷,是因为我在那日清晨才恍惚明白他对我的用心!
他这些年让我读书说话,教我大道理,让我学做事!他就像是一个父母教育孩子一般的教育我。
而我,却一直自作聪明的以为他是想要利用我!我是何等的傻!
“起来吧……既然你答应跟我做事,就从最基本的开始。”
“是。”
我站起来后,九爷伸出手,我立刻搀扶着他往回走。
送他回到房间。
我便去给他准备营养餐。
等我回到房间时,发现大老板和徐克在里面,几人见我过来时,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你来的正好,过来吧。”
九爷坐在轮椅上说。
我将早餐放到一边后,走过去。
“老猪……”九爷轻喊一声。
大老板听后,跟徐克使了个眼色,便走了出去。
“九爷,您的早餐。”
我转身就要去端早餐。
“过来。”九爷轻喊一声。
我赶忙站到他身前。
“我已经安排好了,从今天起你自由了。我还让老猪给你准备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你一年半载的花销。”
“九爷您……”
“别高兴的太早。”他目光平淡的看着我说:“我给你两年时间,倘若你两年内无法做到接下来的两件事,那么我仍旧不会留你活口。”
“您说……”
“今天,徐克就会送你回老家青风县,徐克前期调查过了,你哥哥陈涛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
“我不是让你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今早我跟你说过了,家人、爱人、朋友,这三个东西,你先把第一个做好。我要你跟家里人搞好关系,我要你发自肺腑的爱他们,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两年内……”
“我要你成为青风县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