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大夫也好，仵作也罢。人体构造都是相同的，仵作能够查验的，大夫也能查验，只不过仵作更懂杀人手段，大夫却学的甚少罢了。”

李乘风一边慢悠悠说着，一边绕至叶瑾身后，低沉嗓音从她身后缓缓传来，“更何况，陆仁这桩案子，虽然叶姑娘暂时洗脱了身上的嫌疑，但是两日之后的开庭公审，叶姑娘可别忘记了。你今日能够查到更多与自己无关证据，他日洗脱自己罪名之时，岂不更加容易？”

理确实是这个理。

不过，这听上去怎有些怪异？

叶瑾心头闪过疑惑，但是将李乘风的理由，转念一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便也不再推脱。

径自走向陆仁的尸体处，开始验尸。

戴上手套，拿好镊子，从头至尾，一一查验，一处都不曾放过。

李乘风双手抱胸，目光在叶瑾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尸体。

在尸体与叶瑾之间不断转悠。

直到见到叶瑾面上明显的表情时，心中微顿。

叶瑾拿着银针，在陆仁咽喉处一扎，再拔起时，银针尾部泛着暗紫色，已经偏近墨色。

叶瑾心头一凝，眼底淡然之色逐渐褪去，变得暗沉。

“中毒之兆？”李乘风忽然出声。

叶瑾眼神一瞥，看着李乘风，面色凝重，点头。

“还不能断定是中毒之兆，我需要取出尸体胃部，看一看胃部可有有毒物质残留。”叶瑾冷声道。

“需要帮忙吗？”李乘风问道。

叶瑾摇头。

这等小事还不需要麻烦旁人。

幸好之前易清寒曾经教过她如何解剖尸体，又如何进行缝合。

只见叶瑾取出一柄小刀，在火烛上烘烤片刻后，便在尸体胃腹之处轻轻一划。

衣服被简单划开。

紧接着胃部便被划开，如切豆腐般，毫无阻碍。

从胃部取出一些物质，装入小罐中，便用针线将胃部伤口进行缝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拖泥带水。

若非此刻时机不太合宜，李乘风恐怕要拍手叫好。

尽管他看过仵作验尸，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会动手验尸，但是像叶瑾这般，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却极为罕见。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此举也是无奈之举。

叶瑾将一套动作完成之后，便在尸体前抱歉弯腰，请求它原谅自己的无心之举。

然后银针刺入方才取出的物什，却并未发现任何中毒迹象。

莫非，不是中毒之兆？

叶瑾心头疑惑，见李乘风正等着自己说结论，拧了拧眉，说道：“恐怕不是中毒之兆。”

“哦？”李乘风面上显露吃惊，心底却并无任何疑惑，反问道：“为何不是中毒之兆？方才你验尸时，在尸体咽喉处，银针变紫发黑，正是中毒症状。”

只见叶瑾摇头，眼底似有无奈，又有冷凝，“没那么简单。方才我在咽喉处试毒，银针变紫发黑，确实能证明咽喉处有毒素蔓延。但是患者胃部并未有毒物，因此中毒的可能性极小。”

“若是，死者在中毒之前就已经死了呢？假设死者是被人杀死之后，才被灌了毒药，那么便能够解释为何咽喉处有毒物，胃部却无毒。因此人死之后，咽喉处其实时关闭的，不能吞下食物，因此才会造成这等现象。”

“只是，若真是我猜测的这般，那么死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仵作那里可有什么发现？”

李乘风点头，唤道：“仵作，过来，将这个陆仁的情况说一说。”

仵作立刻从李乘风身后站出来，朝着李乘风拱了拱手，便一板一眼道，“这具尸体死亡事件应该是昨日子时，死因暂时未明。但是死者咽喉处有毒素，并且尸体上有多道伤口，只是这些伤口都是一些皮外伤，伤不致死。真正的死因还需要继续查验。”

“若是按照叶姑娘所言，小人怀疑，死者应该是死了之后，才被人灌了毒药，做出被毒死的样子，目的便是为了迷惑人。且叶姑娘是一名大夫，陆仁曾在叶姑娘这里看过病。因此，小人觉得背后真正的凶手，把目标放在了叶姑娘身上。”

叶瑾听着仵作所言，陷入深思。

若真是这样，自己刚好为陆仁治病过，且咽喉处有毒素，是毒草药所致，那么最先有嫌疑的便是自己。

而那对所谓夫妻的口供，更像是用来迷惑所为。

可是自己，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谁会来针对自己？

或许，对方针对的并非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背后的百里擎？

李乘风轻咳一声，打断叶瑾深思，“既然仵作和叶姑娘两人查验之后的结果，大同小异，那么这陆仁的真正死因，还需要重新查验尸体。”

顿了顿，道：“仵作，你留在这里继续查验尸体。我看今日的时辰也差不多，叶姑娘，我送你回府。”

叶瑾蹙眉，摇头拒绝，“这不必了吧？”

李乘风送他回府，若是教有人看见，不知又该如何编排了。

李乘风却说明缘由，“这件事，明显是背后有人针对你，你一个女孩子回府，似乎不太安全。放心，我对你并无任何企图。”

叶瑾见状，只能答应李乘风。

两人从停尸房出来，似乎空气都异常新鲜。

叶瑾深呼吸，将胸口中浊气，全部呼出去，苍白面色这才稍稍红润了些。

停尸房的尸臭味十分浓厚，叶瑾虽经常与药香为伴，那尸臭味也是不太能够接受。

李乘风见叶瑾深呼吸模样，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叶瑾，倒是有些真性情的模样，与那些大家闺秀倒是不太一样。

也是，哪个大家闺秀看见众多尸体，能面色不改，而叶瑾只是习惯不了尸臭味。却能面不改色的解剖尸体，缝合伤口。

这等勇气，也非常人所为。

这样想着，李乘风忽然问道，“叶姑娘为何会学习医术？”

叶瑾面色一怔，似是不明白为何李乘风问出这等问题，却还是唇角微勾，解答，“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学习医术。只是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对医理挺感兴趣。从藏书阁中取了一本书来看看，发现也不算太难，便开始上心了。”

她从前的记忆，其实十分模糊，只能记个大概。

她也不知为何偏偏对医理有如此高的天赋，想着这天赋若是不好好利用，也是浪费，便开始瞒着叶家人。

李乘风轻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

“那你呢？”叶瑾问道：“你明明是尚书的儿子，怎么偏偏对这个查案如此有兴趣。我以为向你这等人，应该是入仕为官的，而不是查案。”

说罢，好整以暇看着李乘风。

李乘风心中咯噔一声，见叶瑾眉目认真，心中一怔。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目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却又隐隐带着寂寥。

“其实我一出生，身体便不大好，他们都说李尚书的儿子是个药罐子，与女人家差不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时候总是看见母亲落泪，父亲沉默，我不太懂。后来明白了，便将说这些话的人统统都打了一顿，教他们再也不能说。”

“但是打完人之后，我便生了重病，太医说我最好还是不要做很多负荷事。我爹娘他们也不想为难我。便也随我去了。这查案还是机缘巧合之下碰到的，后来发现蛮喜欢的，便也一直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