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盘凉水兜头浇下,楚明月没料到他的逻辑思维如此缜密,而自己一时思绪紊乱居然大意的忽略了这点,她眼球不自觉的转动想着补救措施,朱佑樘的心却随着她转动的眼珠陡降,甚至于罕见的有了愤怒。这么多年,他受了多少的苦多少的罪多少的委屈多少明里暗里的迫害,他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早已不知愤怒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可今天,他重新感受到了。
“滚!”简单的一个字,语调并未多大起伏,楚明月却从中听出了极其浓烈的厌恶。扣住她的手骤然松开一推,楚明月后腰直直撞上了书案,毛笔连带笔架滚落一地,她扶着后腰疼的呲牙咧嘴半天喘不上来气。
“我需要一分钟的无打断自由陈……”
架在楚明月颈上明晃晃的长剑将她后面未完的话给截断,凌霄被欠八百万的脸出现在眼前,冷中带煞,“还不快滚!”
“……”真是阴魂不散!
楚明月圆润的滚了。滚到一半才想起万贵妃派她来给朱佑樘治脑袋上的伤,她刚刚是彻底将这事给忘了。现在怎么办?腆着脸回去?估摸还没跨进门剑就架上了她的脖子。可要是不去,万贵妃那里怎么交待?目前来看,这位可是比朱佑樘还厉害的主。
“事办的如何?”果不其然,回去后万贵妃就问了。
“他让我滚。”楚明月中规中矩的答。
“什么?”万贵妃重重搁下手中茶杯,“他竟敢叫你滚!他现在是越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本宫不计前嫌让你去给他治伤,他反倒让你滚,这摆明了是打本宫的脸。”万贵妃急怒攻心,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
“娘娘息怒。”楚明月将茶杯重新递回她的手上,微垂的眼睑掩去眸中的狡黠,所以嘛,说话是门艺术,她不过是陈述个既定的事实,既未扭曲也未夸大,至于旁人怎么理解,那就是旁人的事了,与她无关。
万贵妃喝了两口参茶气是顺了过来,面上的怒意仍未消减分毫,“他真当自己有上天护佑本宫治不了他不成,宛蓉,你明日和楚神医同去,他若再敢让楚神医滚,你就代本宫管教管教他,让他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是。”同万贵妃年妃相仿近身伺候的嬷嬷俯首回应,不苟言笑长着吊三角眼的模样让楚明月想到了她在现代时闲来无聊翻出的一部据说当年很火的古老片子里面的一个经典角色—容嬷嬷,真是越瞧越像。
她不禁有些唏嘘,不知这次朱紫薇对上宛嬷嬷,谁输谁赢。
楚明月出殿时恰巧碰到前两天被吩咐去准备药材的公公,问了下寻人的情况,公公苦着脸道,“户部所有人通宵达旦的查,目前还没有查出一个来,奴才都不知该怎么回禀皇上。”
“慢慢查,全国上下那么多人口无异于狮子头上找虱子怎么可能这么快查完,别慌别急,淡定淡定。”楚明月随口安慰了句,神思却有些飘远了,原本她以为信号是梁毓发出,她人在宫中,那么推算年龄之后在宫里这个小范围是很好查的,然而现在情况有变,信号是朱佑樘所发,吊坠又是他母亲给他的,再按照原来推测的去查,查到的机率基本是等同于零了。
想到朱佑樘的母亲,楚明月拽着正愁找不着人倒苦水喋喋不休向她诉苦的公公到角落,压低声道,“公公,我向你打听个事。”
公公见他如神秘,也跟着被她影响停止了话唠,“楚神医您请讲。”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太子母亲的事。”
“这……”公公面露难色,“神医怎么会想知道这个,背后妄加议论主子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楚明月抬臂一勾公公的脖子,哥俩好的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俩说了,你说是不?再说了,你找不着人不也要掉脑袋,到时能救你的可只有我,你想想,告诉还是不告诉。“
选择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两人撩袍在台阶上坐下,公公回思了下,“这事啊,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当年两广叛乱,韩将军带人去平叛,平定叛乱后韩将军带回的这批俘虏里有个纪姓的女子,这位纪姑娘被分配入宫做了宫女,她本是广西土官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还能识文断字,按理讲这样的身份当是矜贵非常吃不得半点苦的,可纪姑娘却不,她啊什么苦都能吃,面对困境也从不怨天尤人,加之心地善良,无人见之不喜,后来上面就将她给调去了管理内藏库,这内藏库不同于国库,国库里装的那是国家的钱,由户部管,这内藏库装的可全是皇上的钱,由皇上管,纪姑娘也就相当于在给皇上管钱,皇上偶尔会去内藏库转转,这一来二去的,就喜欢上了纪姑娘,临幸纪姑娘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之后纪姑娘就怀了孕,又过了几年皇上封了纪姑娘为妃,只是纪姑娘福薄,才封妃一个多月就去世了,那年太子才六岁。”
公公有所顾忌,自纪姑娘怀孕后之事,一句带过并未多提,而那几年对于纪姑娘与年幼的朱佑樘来说,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当然,楚明月的关注点也并不在这个上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纪姑娘不可能是梁毓,但她怀疑这位纪姑娘同梁毓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比如纪姑娘是梁毓孙女或是曾孙女之内的,女儿应该不可能,毕竟按年龄推算,那个时候梁毓应该已经六十好几,自己生的机率基本等同于无。
在没有其它任何头绪和线索下,楚明月明确了初步目标:攻克朱佑樘他娘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