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阁？就是园子里湖边那个？”小万氏听了一愣，反问道。

吴嬷嬷忙接话：“就是那儿，太太好记性。往年夏日里，主子们也常在那里乘凉来着。”

前些日子还将什么礼数教条挂在嘴上，一心要分出个你我，如今到又提起团聚来了。

小万氏心中哼笑，但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此时她也有些拿不准沈家姐妹俩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说是生了防备生分之心，为何此时又提出家宴的事情呢？

无论是有意防备也好，还是无心巧合也罢，眼看着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待到孝期一过，沈穆婉紧赶着就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自然不能没有女性亲长为她奔走，到那时这后宅还不知落入谁手，自己母女二人哪里还能有此时的惬意，所以眼前这良机，她不能不紧紧抓住。

抬手在依旧细腻的腮边轻轻拂过，小万氏眸中顿时燃起两团星火。

倒不如直接跨过这一层，以求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了眼前这困境。

低头略略思索，小万氏便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真是难为她两个了，小小年纪就要周全这一大家子。这样吧，旁的帮不上什么，你带着人去多备些绿豆，淘腾干净了，到节下我亲手做些绿豆糕，除了南边常见的，也做些京中的样式，即应景，想来大家也都喜欢。”

“诶，奴婢这就去。”吴嬷嬷笑着点头应下，弓着身子退出去，在门口叫了小丫头进来伺候，自己带着几个人往厨房去了。

这婆子虽说是沈家的人，倒也聪明勤谨。如今整个后宅都又姐妹俩管着，倚重的都是像常嬷嬷一样从前跟在万氏身边的人，这吴婆子显然是心中念想不小，而且知晓只有沁芳苑掌了权她才可能有出头之日，倒是个有能力的可用之人。

看着出门而去的吴嬷嬷，小万氏端起桌上丫头新上的茶盏，敛下眸子，细细思量起来。

沈穆锦坐在妆台前，一旁的泽兰在柜子中翻找准备着今日她出门要穿戴的衣裳配饰，轻轻打起帘子进屋的雀儿见了，忙走过来，站在身后微笑着试探开口道：“小姐打发佩兰姐姐亲自去盯着给老爷的杏仁百合羹，不如就让奴婢来给您梳头吧？”

掀眸透过铜镜看了眼身后的雀儿，沈穆锦依旧挂着笑意却没出声。雀儿抿抿唇，心下鼓了鼓劲，缓缓靠近，伸手去拿妆台上的发梳，“奴婢在家中，也曾跟着祖母学过梳头的手艺，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抬手拂了拂耳边的发丝，沈穆锦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别忙，下次再试吧，你去一趟沁芳苑，替我请姨母和表姐过几日端阳节来参加凌波阁的家宴。”不甚满意的瞧了瞧铜镜中自己日渐舒展开来的眉眼，沈穆锦继续说道：“原本作为晚辈，我是要亲自去的，只是这几日爹爹的病情稍见起色，我和姐姐不得不轮流去盯着，若是能趁势彻底大好，大家伙也就都放心了，这节日里也能更开怀些。”

眼看拿着梳子的手就要拢上那水润润闪着光泽的一头乌发，雀儿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却转眼听到了沈穆锦这番话，好似数九寒天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彻底熄了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

拿着梳子的手还伸着，雀儿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僵在了那，“可，这……”

见她站那没动，沈穆锦也不生气，笑着抬头说，“你快去吧，出门的时候叫丁香进来，她跟着佩兰的日子也不短了，且叫她来伺候梳头吧。”

咬住下唇，雀儿将紧紧捏在手中的发梳放下，缓了半天，这才低着头小声应了是，转身朝门外走，涨红了的脸颊和泛起湿意的双眼让她不敢抬头，生怕被旁人看到。

前几日沈穆锦就将她调进了屋里，和原本的小丫头丁香一起接替升了一等的泽兰、佩兰的位置。能够从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小丫头一跃成为小姐身边的二等贴身丫鬟，走在路上雀儿都能感到身后众人那艳羡的目光，想着自己心中那些大志向，只觉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只是没过几天，眼前的现实就狠狠将这份雄心壮志打击成了一地碎片。

虽说是成了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走哪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比从前高看一眼，可内里的实情却只有雀儿自己知道。顶头压着和小姐一同长大的泽兰佩兰，寻常屋里的一应事宜全沾不上手，只能在院子里做些打杂帮忙的事情。别说自己准备的那些讨主子欢心的巧宗了，管事的徐嬷嬷规矩大又严厉，轻易就连进门的借口都没有。今日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在小姐跟前露脸的机会，雀儿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自信，原想着就算不能趁势分些屋里的管事，从此能得了给小姐梳头的活也是好的，天天小心伺候，总能跟主子更贴心些。哪能料到，眼看着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沈穆锦一句话，就将她打发出去了，还是通常吩咐小丫头去做的跑腿传话活计。

这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主子，主子发了话，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资格挑三拣四，只能自认倒霉。然而让雀儿不能接受的是，沈穆锦竟然一边打发她出去，却一边赏了丁香进去梳头的机会，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那丁香算个什么东西？人牙子手里才买来没几年的小丫头罢了，论人品和根基，哪一点及得上她？！仗着进院子的时间早，在徐嬷嬷面前讨巧卖乖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不声不响的爬到她头上来了，说出去还不被旁人笑话死，让她这张脸往哪搁？！

一手挑起帘子，雀儿站在门边侧脸又向里间的方向瞥了眼，掩饰不住的不甘清晰可见。

原先对于沁芳苑那一位的话还犹豫来着，总想着凭自己这条件，进了二小姐屋里，自然有好前程等着，何必去冒那个险，现下看来，却是该好好抓住这次机会了。

看看四下没人注意，雀儿重新转回目光，抬手轻抚过眼角，略平复了下神色，重新挂上笑容，抬脚迈出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