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深深,银辉洒下,透过那窗纸,照射在红鸾帐中的杜若蘅身上。
她黛眉紧锁,葱白的手紧抓着绣着祥云纹的红被褥,呼吸并不平缓,显然睡的并不安稳。
梦中的她,见到了她早在前些时日,便已香消玉殒的二姐杜白芷。
依旧是气势磅礴且富丽堂皇的金銮殿,这样森严的地,被森冷的雨丝笼罩,风吹得极冷,早春时节,檐角还沾有积雪,冷得骇人。
她收到消息,刚生完孩子的二姐,在这宫门外已经跪了许久。
得知消息的她,从宫门外撑伞奔过来,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仪态教束。
往日那个曾同她言笑晏晏,论诗词歌赋,顾盼明眸点的二姐,如今跪在金銮殿的三千石阶前,被这冷得骇人的雨冻了身子骨,血水从膝盖处蜿蜒而下,却未曾动过半分。
“二姐!”她奔过去,伸手将人搂在怀中,解了自己的披风,同她披上,声音在发抖,“二姐,你同我回去,这天气,你身子受不住啊!”
可是她的二姐却抬手挡住,只摇摇头,没了血色的唇动了动,眼眶便红了起来:“阿蘅,今日圣上若是不见我,我决不回去!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叛国通敌的事,他既已亡,我这个妻子,便不能不给他伸冤!”
说着便撑着身子,跪着向前两步,对着那高挂着“金銮殿”牌匾的宫殿,扬声喊道:“陛下!臣女杜白芷求见陛下!”
可是那宫门纹丝不动,门前的士兵不忍地挪开了目光,皇上却始终未有动容。
“二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杜若蘅亦是哽咽了喉咙,扶着摇摇欲坠的杜白芷,心疼得紧。
“阿蘅,姐姐求你,替姐姐护着永宁侯府一家。”杜白芷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红着眼看她,“我护不了夫君的家人,永宁侯府危在旦夕,我知晓你有大义,从小姐姐就最疼你,眼下我只能求你了,阿蘅,二姐求你!护住永宁侯府一家,照看好我跟阿锋的孩子。”
本已是强弓末弩的人,强撑着一口气,只要她一个回答。
“好,二姐,我答应你,护好他们。”她也泣不成声,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倒在她的怀中。
痛意将她从梦中挣扎,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朦胧之中,只听得一句——
“妹妹,苦了你了,你后悔吗?”
悔?她不悔,既已嫁入永宁侯府,她就不悔!
杜若蘅一整夜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直到次日。
“小姐,醒醒。”
被人唤醒的杜若蘅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看着榻顶的红绸缎带,思绪渐渐归位。
她在昨日成了婚,如今已是永宁侯府的夫人了,倒是让她生出几分晕怠来。
素白的手抵住额头,眉心紧锁之下,只觉有些低烧,怕是生了病。
“环儿,现下什么时辰?”
“小姐,已经日上三竿了。”
杜若蘅面色微变,掀了被褥起身:“环儿,更衣。”
新妇嫁入次日,需在日头刚出半刻后,同夫君的爹娘请安敬茶,这也叫做入门茶。
只是这时间,明显是来不及了。
杜若蘅换了身正红束腰长裙,外罩水红大褂,配着璎珞,八钗四簪合一股,半分的礼数都不能废。
正堂前,一家人正在说着话儿,只听得环佩作响,众人抬头看向那花荫小道,恍若神女的俏佳人,迈着莲步走来,身后跟着个端茶的丫鬟,低眉顺眼。
“给娘请安。”杜若蘅行礼奉茶,屈膝双手端茶,低头抬手,放置在同一高度。
礼数齐全,没能给老夫人半点儿的机会。
只是她来的时间便已经晚了。
端坐上位的老夫人也不接茶,冷眼斜睨她,轻哼一声:“这才刚嫁过来,就能睡到日上三竿,连这敬茶的礼数,都迟了。”
“就是啊娘,有些人啊,都嫁过来了,还敢使性子,真当自己是什么异姓公主了,官威都耍到婆婆面前了。”坐在老夫人右侧的女子说着话,语气刁蛮偏颇得很。
杜若蘅掀眸瞥了一眼。
那女子是言奚辰的亲妹子言沁雪,永宁侯在世的时候,便是这侯府的掌中宝,被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格外的蛮横刁钻。
母女二人说着明嘲暗讽的话,将杜若蘅视为空气一样,也不喊她起身。
杜若蘅端了半刻钟后,起身将茶放在老夫人身旁的楠木桌上,神态自若,同她行礼过后,方才开口:“娘,半刻时辰已到,按规矩,敬茶该放,不然恐损您的福禄。”
老夫人愣了一下,盯着波澜不惊的面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将茶给喝了一口。
她最是重女德礼数的,虽存了为难杜若蘅的心思,但是这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但是言沁雪不同,直接嚷了起来:“这冷茶怎能给娘喝?你存的是什么恶毒心思?”
杜若蘅双手交握,平贴放在身前,语气淡然且带着几分冷意:“作为言家儿媳,我自当是望母亲身康体健,这茶我加了鹿茸人参,凉了喝下去,反倒是更为滋补。”
“反倒是小姑子你,安的心思,恐怕不正吧?”她就是这个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休怪她无情。
“娘,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曲解我!”言沁雪声音微尖,解释着,又看向从一开始便未曾出声的言奚辰,跺脚气愤不已,“二哥,你看看她!挑拨家中至亲的关系,用心险恶!”
在这永宁侯府,她何曾被人这样挤兑过?还是这个曾压了她一头的杜若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