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个去!
刚才那一眼扫描,海宁瞬间有种被透视了的感觉,面上不自觉一热,条件反射般弓弓后背,转瞬又觉不妥,她是男人,怕什么?!
遂正襟危坐,心里腹诽着,刚才这人——是看男人的正常眼神吗?
刘大人开口了,“今日本府邀请各位考生来,实乃在座诸位文采赫赫,单论文章不分伯仲,故今日召见各位,将进行新一轮比试。”
刘知府说完,脸侧向左方,“通判王大人,开始吧?”
王通判点点头,随即拿起案几上的惊堂木,“咣”的一声,正色道,“将人带上来!”
在衙役“威武”的喊声中,一个女子被带了过来。
那女子没见过这种架势,跪在地上,神情怯怯。
海宁定睛一看,讶然,这不是戚云儿吗?
王通判看着眼前的状子,冷声问道,“下跪者何人,有何冤屈?”
戚云儿定定神,咬牙道,“回大人,民女姓戚,叫戚云儿,是应天府溧水人氏。民女此番要告应天府富商陈泗。五年前,我父亲在别人介绍下与陈泗相识。昔日我父亲做香料生意,攒下一些身家。陈泗以扩大规模为由,向我父亲借款纹银万两。因着陈泗素日对我家多往来,花言巧语之下,我遂将银两借给他,约定一年为期,半分利。但陈泗借钱后一直赖账不给,后又称是我父亲入股他的生意,生意赔了,故一文钱不出。我父亲多次要账,陈泗不耐,将我父亲痛打一顿,我父亲多次诉至衙门,皆被驳回,又无钱治病,又我父亲已含恨离去.......”
戚云儿两眼亮晶晶的,硬忍着泪水不让流出来,一字一句,让人心疼这个弱女子。
“因陈泗害我家破人亡,我在县衙屡诉无门,不得已只能到应天府伸冤,恳请青天大老爷还我公道——”
刚听到陈泗的名字,考生里已经有人神色微变,这陈泗乃是应天府大名鼎鼎的富商,与官府结交深厚,这个戚云儿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告他?
通判大人问道,“你说陈泗有借你家钱,可有证据?”
“钱是我借给他的。”
“还有什么证据?有借条吗?”
“当时陈泗已经写好借条,我也收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何,数月后拿出就剩白纸一张。”
戚云儿又拿出一张空白纸呈上来。
“大胆戚云儿,你竟用空白纸来糊弄本官,你可知罪?”
通判大人重重拍下惊堂木。
戚云儿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她打起精神,倔强道,“回大人,民女万万不敢,但此借条确实是陈泗所给,一定是陈泗在借条上做了文章.......”
“你可有证据?”
“民女没有。”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是胆大妄为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一面之词来告状?
海宁心说,这个陈泗确实够厉害的。
其实这案子放现在也是麻烦。只不过现代证据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借条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录音录像公证等等手段,或者其它前后能够相互印证的证据,基本都能证明借款事实的存在。只可惜在这个朝代,保存证据的手段太少,太单一。
没有借条,一切都无从谈起。
海宁有些同情地看着戚云儿。
王通判和刘大人耳语几句后,看着在座的考生威严道,“本案情况就是如此,在座考生们对本案有何看法?”
考生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见无人说话,王通判继续道,“今日既是叫各位来,本案亦是本次考试的一部分,现在就由在座诸位代替本通判继续审理该案。”
考生们开始都以为自己是来看审案的,没想到要当主审官,一个个都有些吃不准。
通判大人首先按入选名单叫了一个考生。
那考生额头冒汗,心说你们貌似都无能为力,我能审出什么来?
“小人无能,自愿退考!”
第二个考生一听陈泗的名字早就打了退堂鼓,听到让自己审理也是声明退出。
再叫一个,这个考生干脆道,“据我观察,本案并不难,系戚云儿无证乱告,胡搅蛮缠,该治她个诬告之罪。”
这说法倒得到了一些人的赞同。
听到这里,朱翊钧手里的折扇顿了顿,目光掠过这个考生,眸色暗沉。
.......
“最后一个,114号。”
当海宁以审判官的身份坐在通判旁边的位置的时候,戚云儿愕然不已。
那一刻,海宁忽然想起自己在法院上班的日子,如今她似乎重新找到了当初的感觉。
大家的目光都聚到这个文弱的考生身上,质疑的、幸灾乐祸的,什么样的心思都有,也偶有个别佩服她的勇气的。
海宁并没有顾及旁人的目光,她仔细地看了看状子,又研究了一下那张借条。
借条上确实空白一片,对着阳光一瞧,光线穿透纸背,也没有看到什么。
如果戚云儿说的是真的,有两种可能,一是上面的字被做了手脚,保存的时间久了自动褪色,但目前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二是借条被调了包。
她的行为让在座的人都惊讶,瞧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好似能看出什么似的,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她一个人聪明吗?
要是审不出个头绪,让人笑掉大牙不说还浪费大家时间,倒不如识趣点,自动退考,省得在台上丢人。
海宁不慌不忙放下借条,沉思一下,对王通判说道,“可否带陈泗上堂询问?”
这下不光考生惊讶了,就连通判大人也有些不耐烦了。
一张空白借条看了好一会,这故作姿态就罢了,现在又搞什么呢?
这个案子明显原告证据不足,以戚云儿诬告为由退案就算了,现在居然让陈泗上堂,这个考生真是不了解这个陈泗的势力。
别说现在压根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牵扯陈泗的案子都得悠着点来,这位倒好,一个小小的无名考生而已,还真将自己当大人了,公然叫陈泗上堂,属实是有点不自量力!
通判大人心里不耐烦,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按海宁说的办,“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