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爷爷这么慌张。
更加不明白，原本我们占了上风，赶走了阴煞之气，为何爷爷的面色却丝毫好看不起来。
甚至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五十多岁的他，竟然一下子白了头，脸上苍老的像八九十岁的老朽，脸颊的肌肉不断的痉挛。
“去，给我把女儿红拿来。”爷爷有气无力的歪坐在炕上。
我听后一怔，柜子下那坛子女儿红，还是奶奶在世时候给爷爷备下的，说是要等到我成婚的那日拿出来宴请四方。
但是爷爷想喝，我二话不说的掏出来，擦了两把拔开塞子给爷爷倒了一碗。
爷爷一口闷酒下肚，颤抖的身子这才渐渐缓和下来，我大气不敢出的站在旁边。
“我后悔啊……他们真是一帮畜牲！明明跟我亲口说，打十口棺材为了镇压青云城的煞气，埋于九龙伏尸之地，保一方风水太平。可是却生生要了九个人的性命！”
爷爷借着酒劲，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闷气撒了出来，我照往常静默着。
“如果我当时能多想一层，就不至于害了九条人命，九条啊……”
爷爷捶胸顿足着，我看着十分心疼，一把拉住他自责的拳头。他仰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令我心扭到了一起。
十口棺材，九条人命，看起来还差一条，想到这我不敢再想下去。
“你太爷爷当年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里害了人命，不得从事风水行当，我照办了，改做了棺材匠，可是依旧逃不出命，命啊……”
“他们会来找我索命的……”
缓了好一会，爷爷苦笑着抬头，朝我招手将我拉到身前。
“刚才吓着你了吧。”
深邃的眼眸中汪着泪光，他长叹一口气之后，神色却越发的坚毅起来，眉宇压着眼皮，透着一股狠劲。
“生儿，你去把樟木箱子里的书拿出来。”
“那不是祖上古籍吗？”
爷爷一向对此不闻不问，甚至对那些书没有几分好脸色，这会却大半夜的让我都翻出来，难道终于想通了，要指点我？
看着爷爷一口口闷酒下肚，脸上带着几份酒气，我也不想他不痛快，扭头将头拿了过来。
一共三摞书，放到了堂屋。
其中有《林家秘法》、《林氏阵法》、《林氏符箓》《林宗风水》……
“都在这？”爷爷盯着书眉眼一沉。
“嗯，一共108本。”
“这些年，你都记住了吗？”爷爷突兀的一问。
我心慌了一下，点了点头。
从小我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书都被我翻过一遍，自然而然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好，把这些书烧掉。”爷爷像是下定决心般。
我犹犹豫豫着，毕竟那是祖上的秘籍，爷爷打心眼里宝贝着，此刻烧书我怕爷爷借着酒劲说糊话，等醒了后悔。
“爷爷，你是不是喝多了？”
“快烧，不烧就来不及了。”
这么一说，我更加心慌起来，但看着他露出从来没有的坚定神色，像是真的决定了。我不敢说什么，拿了火盆，用打火机点燃一本本烧了起来。
爷爷摸着我的头，温热的手掌透着深沉的爱。
“生儿，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待在村子里，也没个学上，委屈你了。”
爷爷说的我一阵哽咽，我低着脑袋摇起头。
“爷爷，我并不觉得我比他们差，人活在世不过混口饭吃，干啥都能成。”
“好志气，希望你以后别怪我，从我这一辈我本想将风水行当断了，却没想三弊五缺还是没躲过。我一念之差，怕是今后要害了你啊。”
我抬起头的时候，爷爷老泪纵横，他从来没有这么深沉痛心的跟我讲话，让我心酸之际更加惊慌起来。
“爷爷，你没对不起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继续烧着书，书燃烧的青烟在屋里环绕着。
“好孩子，你从小聪明伶俐，资质不凡，爷爷看在眼力，你能生在林家，也是林家延绵后代的希望。”
爷爷随后伸着胳膊一指，指向柜子最顶上，一个红色檀木雕龙画凤的木盒子。
“你去拿出来。”爷爷吩咐我。
说实话，我有点发怵，不是我怕那个盒子，是从小到大一但我想爬上柜子碰那个盒子，就会被爷爷一顿毒打，拿着柳条抽的满背都是血印。
长大后，我更是有了心里阴影不敢去碰，隐隐觉得那里面没什么好东西。
“快去。”爷爷催我。
我抹了把眼泪，爬上去将盒子交给爷爷。
爷爷抽开盖子，将盒子打开，打开遮盖的黑布，好奇了十五年的东西，第一次真切的展现在我面前。
那是一块玉佩，皓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质，雕着两个鸳鸯，精巧非凡。
爷爷拿着玉佩站起来，背着手，示意我：“跟我来祠堂。”
想到祠堂，我就头皮发麻，小时候顽劣，大多数挨罚都是被爷爷罚跪祠堂。
“爷爷，我又做错了什么吗？”我嘀咕着。
“今天不罚你。”
这么一说，瞬间心里轻松多了，但总感觉爷爷今日格外的反常。
走到了祖宗牌位前，爷爷命我点上所有的蜡烛，点燃香，带着我三鞠躬叩拜下去。
“列祖列宗在上，林家后人林远山携孙子林葬生叩拜诸位先祖，林远山无能未能发扬林家绝学，实乃罪人。庆幸孙子林葬生聪颖灵惠，无师自通，命中注定行此业……今日特将林葬生立为林家传人，传林家法宝。”
法宝？我还从来不知道家里有什么法宝。
爷爷转头将手里的玉佩递给我，我接过一怔，手一股冰凉之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鸳鸯佩你拿好，这是我门法器。”爷爷眼神中透着郑重。
“法器？”我疑惑着。
武侠小说里法器不是屠龙宝刀就是倚天剑，各个都是能以一敌万千的杀戮之器。而到了我这，林家传承的竟然是一枚鸳鸯佩？
爷爷伸手打了我的脑袋，怒瞪着我：“别不知道好歹，这就是我们林家传承的法宝，老祖宗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你好好保管就是了。”爷爷看着玉佩叹息一声，“赶紧拜谢列祖列宗。”
我连忙捧着玉佩，对着列祖列宗三个叩首。
“从此，你就是我林家第三十一代传人。”
这一刻，其实我盼了很多年，爷爷在我心里如高山般伟岸，再难的事他都能处变不惊，从小到大我都期望着能成为爷爷这般的人物，如今心愿一成，笑了起来。
“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必须给我死死的记住。”
爷爷跪在蒲团上，语气凝重起来。
“第一，刚才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东西还会再回来，这里断不能留，你必须连夜就走。出山后，绝对不能回头。”
这么一说，我急的慌起来。
“爷爷，我们一起走吗？去哪啊？”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在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爷爷已经竭尽全力庇佑你十五年，如今能力不济，不能再庇护你了。接下来自然有人来带你走，但是你也要听话，至于去哪，你自会明白。”
我一听撇了嘴，极其不情愿起来，眼里泪水涌上来，这里从小到大就是我的家，突然让我走，我舍不得。
“第二，命中自有定数，务必守好林家法宝。你马上会有一场生死劫难，我老头子没什么本事，林家传承几百年也没什么靠山，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爷爷示意了我一眼玉佩，我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心里涌出一股悲痛。
“第三，记住千万不能和慕容家来往。”
对于慕容家，我从来没有听过。
“爷爷……”我红着眼眶，紧攥着他的衣角，爷爷红着眼睛看着我。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爷爷流泪。
我永远忘不了，爷爷说着诀别之言，看我的眼神，眼泪落到我的手上，流进心坎中。
他看着供桌上的香燃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扯着我，将我扔出了大门，立刻将门关上。
“我还没有给您养老送终，我不能走……”
我拼命的砸着摇晃的大门不肯走，爷爷在里面怒喝着。
“你若是想我多活几日，就赶紧走！朝东走十里，不许回头！”我怔楞住了，朝着东方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林子。
“还不快走！不然就别叫我爷爷。”爷爷再次怒喝出来。
“爷爷，你保重。”
我知道爷爷打定了主意的事，不会反悔，我将玉佩往脖子里一挂，闷着头奔着东方跑去。一路向东进了密林，走了五里翻过了一座山。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着爷爷的话，他赶我走还提前喝了陈年的女儿红，难道是怕等不到我结婚的那天？
努力克制住想回头的冲动，翻出山出了林子，就是国道口，正好十里。
天色也亮起来，这时候我站在马路边，心虚的转过头看向潜龙村的方向。
朝阳之下鸟儿啼鸣，村内炊烟四起，依旧一片祥和宁静，凝望中，听到背后沙沙的脚步声。
“想不到你小子，还挺在乎情分。”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