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悬。
惨白的月光下,十二具尸体躺在祠堂中,血染青石,腥气弥漫。
秦书铭被锁在柴房中,身旁,躺着晕过去的小妹。
目睹家人被屠杀的全过程,年仅十八岁的秦书铭也曾晕厥过。
晕厥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是一个全新世界,有高楼大厦,有汽车飞机,有手机电脑,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拥有数不尽的财富。
在那个世界里,他像一个金钱帝国的孤家寡人。
拥有无数别墅,却没有一个是家。
拥有无数情妇,却没有一个是家人。
一生机关算尽太聪明,临终前内心无比空虚,抱憾而终。
“我,穿越了?”
“穿越后就看到家人惨死,这是贼老天给我的诅咒?”
秦书铭双手攥紧柴门,看着月光下的尸体,脸色惨白。
两世记忆在脑海中炸开,令他头痛欲裂。
此时光线一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柴门,哐啷一声打开铁锁,秦书铭这才看清,那是一名强壮的汉子,腰上挂着鬼头刀,刀刃上血迹未干。
汉子单手提起秦书铭身旁的小女孩,走出柴房,瘦小的女孩儿被提着一条腿,像是被屠夫提着的待宰鸡鸭。
柴房旁有一口大缸,汉子将女孩头朝下丢进水中,水中咕噜咕噜冒出气泡,女孩两只白净的小脚在空中乱踢,男子呲牙一笑,将女孩儿重新提起来,扔在地上。
“婆子,该你了!”
不大工夫,一个身裹黑衣,身材佝偻的婆子出现,手里提着一个黑白相间的木匣子,打开木匣,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
她脱掉女孩儿所有衣服,将瓶罐里的东西抹在女孩的脸上和身上,女孩挣扎,那婆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阴怒之色,骂了一句找死,女孩再不敢乱动,两颊流下晶莹的泪水。
“小妹!放开我小妹!”
秦书铭脑海中梦境和现实重叠,终于反应过来,那女孩儿是他的小妹,年仅十二,名叫秦书歌。
前世今生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秦书铭心中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他冲出柴门,却被腰别鬼头刀的汉子一脚踹倒。
“着什么急,过会儿轮到你!”汉子龇着麻将块一样的牙齿,一条腿踩在秦书铭后背。
“你们要对我小妹做什么!”
“连年旱灾,百姓们盼雨心切,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制成祈雨娃娃定然不错……”那婆子一边在秦书歌身上涂抹,一边念叨着。
秦书铭努力搜寻脑海中的记忆,猛然想起什么叫祈雨娃娃。
用年幼的女孩,脸上涂白粉,身上画祈雨符,由口鼻灌入水银,然后掏出内脏,用泡过姜汁的棉絮填充腹腔,风干后可保持数十年容颜不改,供百姓祭拜祈雨。
这是八门之一的雀门,惯用的手段。
能否祈雨,没人知道,但一定能骗到钱。
秦书铭是秦虹之子,而秦虹是江湖上集八门绝技于一身之大成者,江湖人尊称为帅。
在父帅的严格教导下,秦书铭深谙八门之道,自然明白雀门这骗人的勾当。
“秦大帅,您已归西,就别怪我们用你女儿赚钱喽!嘿嘿,说起来秦帅之女做成的祈雨娃娃,应该很能赚钱吧!”鬼头刀汉子自言自语道。
“我父帅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下杀手!”秦书铭赤红着眼睛问道。
“狗屁,八门之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们雀门!”鬼头刀男子骂道。
“那是因为你们的勾当最肮脏。”
秦书铭记得父帅曾点评八门,前四门为蜂麻燕雀,前三门虽然也行骗,但一般不伤人性命,雀门却常常谋财害命,行事没有底线,所以也被称为“缺德门”。
这时那边的婆子喊道:“别跟那小鬼啰嗦,过来搭把手!”
鬼头刀汉子把秦书铭扔进柴门,上了锁,去帮忙捏住秦书歌的下巴,那婆子从木匣子中取出一个棕色瓶子,扒开木塞,朝秦书歌嘴巴灌去。
那是水银!
秦书铭心里着急,双手推扯柴门,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
体内的毒还没有消失。
“等一等,我有话说!我手里,有你们最想要的东西!”秦书铭突然大声喊道。
“噢?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婆子抬起头来,手中的棕瓶悬在秦书歌口鼻上方。
“一万两银票!”
秦书铭上一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两条座右铭,其中之一是:任何人都能被金钱打动,即便对方是想要你命的人,如果不能,那一定是你出的价码不够高。
鬼头刀汉子眼睛雪亮,心中的贪婪被勾起。
黑衣婆子却眯着眼睛,满脸疑窦。
“这里是我秦家祠堂,我父帅身为八门祖师爷,区区一万两银票不算什么,两位大可不必怀疑。”秦书铭用这句话,打消对方顾虑。
“银票在哪里?”鬼头刀汉子问。
“先放开我小妹!”秦书铭道。
“少啰嗦,否则我现在就宰了这女娃!”鬼头刀卡在秦书歌洁白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刀,握在你手里,想杀你便杀!”秦书铭目光淡然,神情凛然。
他上一世参加过太多次的谈判,动辄上亿金额,动辄关乎上万人的生计,他清楚在博弈过程中,纵然胸中藏有惊涛骇浪,也不能在脸上表现丝毫。
眼下,是博弈的关键时刻。
自己态度哪怕软一点,不仅救不下小妹,自己也活不成。
“好,依你!”鬼头刀汉子松开秦书歌,又让婆子暂且收了水银。
婆子道:“这里兴许有诈,当心当家的怪罪下来,你我脑袋搬家!”
鬼头刀汉子道:“臭婆子,让你收你就收,哪来这么多废话!”
婆子阴声一笑:“你被那小鬼耍了,我可不陪你送死!”
两人争吵间,秦书铭再发话:“两位,我奉劝一句,比起银票,你们更应该关心如何活命。”
“此话怎讲?”
“你二人印堂发黑,死期将至!”
婆子大笑,满脸的皱纹在颤:“点金门的手段用到我们身上来?都是千年狐狸,跟我们聊什么聊斋……”
不等她说完,秦书铭冷笑一声道:“这次雀门发难,已经得手,其他人都撤离了,为什么单独留下两位?”
“你说为什么?”
“我父帅名满江湖,深交无数,就连庙堂之上也有好友,今日遭难,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总该有人给个交代。雀门当家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将你二人留下来当顶罪羊,只可怜你二位,死期将至,还浑然不知!”
面对银票,两人只是蠢蠢心动。
涉及生死,两人再也无法淡定。
混江湖的,刀尖舔血,无非两个字:财和命。
秦书铭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实则每一句都切中肯綮。
“二位,我可以跟你们做一笔交易,一万两银票,换我和我小妹的性命。两位拿了银票后,可以归隐江湖,过太平日子去。”秦书铭道。
“婆子,你怎么说?”鬼头刀汉子问。
“银票怎么分?”
“江湖规矩,二一添作五。”
“嘿嘿嘿,五千两银票,足够我度过下半生了,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鬼头刀汉子对秦书铭道:“银票在哪里?”
“在祠堂的地窖中。”
“婆子,你去看,我看着他们!”鬼头刀汉子以命令的口吻道。
那婆子也不犹豫,站起身来,迈着小脚朝地窖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后心一凉,鬼头刀刺穿她的胸腔。她艰难地看向持刀汉子,满脸恶狠。
“不好意思,现在银票全归我了!”
“你,该死!"婆子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尽数落在鬼头刀汉子的脸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仅仅一个呼吸间,那汉子的一只眼睛和半张脸被黑水腐蚀干净,露出白森森的眼眶、颧骨和半边槽牙。
秦书铭面色冷漠。
这一幕不足为奇,人性使然。
婆子倒在血泊中,再没有动静。
鬼头刀汉子哀嚎一阵也镇定下来,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退路,必须尽快拿到银票。
他打开柴门,说了一番话,因为半边被腐蚀掉,发音不清,不过秦书铭明白,他要去找银票。
秦书铭体内药力还没消失,双腿绵软走在前面,鬼头刀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方。
祠堂中的地窖,入口五尺粗,深约两丈,口小肚大,底部用来储存蔬菜和粮食。
秦书铭幼年常在地窖中调皮,也常领着小不点的秦书歌躲在里面玩,为这事没少挨父母的巴掌。
而如今,地窖仍在,打他巴掌的人永远不在了。
“快走,不要耍花样!”鬼头刀汉子不满意秦书铭慢慢吞吞。
秦书铭沿木梯下到底部,鬼头刀汉子用一条腿猛蹬木梯两下,确认没有危险才往下走。
秦书铭背对着对方,仅用余光瞥着对方的举动,等对方下到中间位置,猛然拉开一个绳扣。
看似牢靠的木梯,是由绳索固定的,绳索扯开,鬼头刀汉子发觉不妙,只好手脚并用地撑住墙壁。
然而地窖向来潮湿,墙壁光滑无法着力,鬼头刀汉子十根手指抠出血,才勉强停在半空中。
秦书铭手里多了一把铁锹,用尽浑身的力量刺向鬼头刀汉子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