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院里,莫氏从得了消息就气的脸色发青,一直没缓过劲来,坐在软榻上狠狠咒骂,“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么,竟然盯上侯爷!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这些日子苦心苦力的为她忙前忙后,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呸,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这不要脸的小娼妇,有眼睛的哪个肯要她!还想当平妻!她做梦!她要是给侯爷做平妻,就先从我尸体上爬过去再说!我娘家还没倒呢,容不得他们这么作践欺负……”拉拉杂杂骂了一堆,一边骂,一边气的哭。
心里把周倩和老夫人恨了个半死,她刚想出让周倩给苏仲春当平妻的念头,老夫人和周倩就给她来这招。苏仲春底下没儿子,他们大房可是有两个儿子的,世子还是她生的嫡子!她们是傻了么,放着苏仲春那样好的条件不要,偏两只眼睛都盯着她家侯爷!呸,老的少的一样不要脸!
张妈妈也替自家夫人生气,虽说这个时候应该劝着夫人一些,但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事情,如何能劝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还不能生气了?
因此不但不劝,反而在一旁拱火,“夫人您这次可千万不能碍于孝道同意了。依着奴婢看,表小姐压根就没安好心,她肯定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眼看自己得不到好的婚事,两只眼睛就盯着侯爷看,还说什么最讲规矩!我呸!窑姐都比她规矩!”提起周倩,莫氏嘴里就没有好话。
“不是这个,奴婢的意思是,表小姐故意选侯爷,为的就是膈应您。”张妈妈道。
莫氏一愣,继而怒火中烧,“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张妈妈忙着摆手,“听倒是没听到什么。这也只是奴婢的一点小见识。夫人您想,表小姐来咱们府里也有快两个月了,之前和侯爷也见过多次,为什么之前好好的不说给侯爷做平妻,偏偏夫人你拒绝了老夫人,不肯将表小姐送到成王府为庶妃,表小姐就突然看上老爷,要给老爷做平妻了?”
莫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怒火更盛,“你是说她因为这件事情嫉恨上了我,所以才故意给我添堵?”如果是这样,周倩也太忘恩负义了些!她就是拒绝老夫人,也是为侯府着想,周倩吃住都在侯府,又是侯府的亲戚,不说给侯府添加多少助力,总不能拉后腿吧?
“奴婢琢磨着,这是很大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大概表小姐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自己婚事艰难,不然谁家好人家的姑娘会趁游玩的时候,跑到大街上勾搭公子哥?勾搭成王爷失败,表小姐怕是清楚自己找不到更好的亲事,一为报复您,二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干脆就嫁给侯爷做平妻得了。侯爷虽说年纪比她大一些,但男人年龄大本就不是毛病,更何况王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再者一说,侯府里有老夫人给她撑腰,等她成了侯爷的平妻,这府里还不就是她的天下了?”张妈妈丝丝入扣的分析。
莫氏猛的一拍软榻上的矮桌,眉毛都竖了起来,“她想得美!”
“是不是想得美,也得看老夫人的表现,老夫人为了表小姐,连侯爷都能逼迫,更何况……”更何况您这个儿媳妇。
张妈妈没说出来,莫氏也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依着老夫人那自私凉薄的性子,将来为了给她娘家人撑腰,处处打压她的事情还真的能做的出来。老夫人眼里只有自己的面子和娘家人的利益,为了这个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责罚,她这个媳妇在老夫人眼里又能算的了什么!
张妈妈继续道,“如果表小姐真的过了门,一直没有身孕还好,万一生下嫡子,再有老夫人偏宠着,将来大少爷的地位怕就危险了。”
如果说丈夫是莫氏的脸皮,那儿子绝对就是她的逆鳞。
周倩许给苏仲坤做平妻,她顶多觉得没脸,所以强烈反对,但如果周倩生下来的儿子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她就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张妈妈一点点跟莫氏掰扯透澈了,最后语重心长道,“这个表小姐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夫人您还得早做决定才行。”
莫氏指甲钳到皮肉里,恨声道,“什么早做决定,还是那句话,周倩那贱人想要进门,要么为妾,要么,除非我死!”
张妈妈道,“夫人您又说气话了!侯爷素来孝顺,要是老夫人下了决心非要让表姑娘进门,用孝道压着侯爷,侯爷还能拒绝了?奴婢见识浅薄,这几天听夫人和侯爷谈话,也知道侯爷在外面的日子怕是没有那么好过,就是侯爷腰杆硬,顶着孝道的压力拒绝了老夫人,万一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外面传出侯爷一星半点的不好,侯爷吃了挂落,夫人您不也跟着心疼?”
这可真是让人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莫氏心里焦躁,恨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我这样看着那贱人得意?”她现在是真的恨死了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不说好好养着,天天作妖!
“夫人刚才不也说了,表小姐要嫁给侯爷也可以,只能为妾,顶多是贵妾,立下文书契约,以后永远不许扶正,她生下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张妈妈出主意,“庶子是不能袭爵的。”
莫氏揪着手中的帕子,还是一脸的不甘心,“贵妾也便宜了她!有老夫人护着,一旦进了门,她还不猖狂的没了边!”
“夫人您也想开一些,依奴婢的愚见,侯爷也不待见表小姐,只要侯爷的心在您这,表小姐倚靠老夫人能倚靠的什么时候?等老夫人……这侯府还不是您和侯爷说了算?老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那个时候,还不是夫人您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张妈妈安抚道。
莫氏哼一声,表情依然狞狰,“你也说了,那老东西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再熬上二三十年,我还不憋屈死!不行,我绝对不同意那个贱人进门!收拾东西,回广陵伯府!”
广陵伯府是莫氏的娘家,祖上也是大夏朝的开国功臣,原为广陵公府,后来降等袭爵,到了莫氏父亲这一辈,就成了广陵伯。
不过这爵位只是皇家的恩赐,爵位和爵位还不一样。有的世家挂着侯府公府的名头,实际上一家子庸人,没有掌权的,这样的世家也就是听着好听而已,实际上是个空架子,没有人会真正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有的世家爵位虽然低,但族里英才辈出,都能在朝廷上说上话,这样的人家哪怕没有爵位,也没有谁敢小瞧。
广陵伯府就是如此。
莫氏的父亲莫文征官居正二品礼部尚书,六部中实在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现在朝廷动荡,诸王争位的时候,许多诏令都要从礼部发出,所以礼部现在就显得尤为重要,礼部尚书成为众王爷拉拢的对象。
张妈妈赶忙劝,“哎呦,夫人,咱们只是暗地里听了个音,老夫人那里还没传话呢,您就这样回去捅出来,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万一老夫人反咬一口,说本来没有这个意思,您这一闹腾,坏了表小姐的名声,老夫人硬赖上侯爷,您能怎么办?”
莫氏抬起来的半个屁股又坐回去,“你说的对,是我着急了。”深吸一口气,“我倒要看看那老东西怎么跟我张这个嘴!”
不一会,福寿堂那边有人过来请,“夫人,老夫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来的人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常善。常善长着一张圆圆脸,见人面带三分笑,十分喜庆,人也能说会道,故此在老夫人跟前十分有脸面。
“常善姑娘,不知道老夫人找我过去,有什么事情商量?”莫氏不动声色的问,哪怕她心里面早就有底,也想看看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是怎么说的。
常善有些为难,脸上带着笑,“老夫人只让奴婢过来传话,并没说要请夫人过去做什么。”左右瞅瞅没人,又压低声音道,“奴婢进屋子里时,见表小姐和老夫人坐在一起说话,老夫人十分高兴的样子,直说府里早该有点喜事了。”大夫人是侯府内宅未来实际的掌权人,在加上世子也是大夫人所出,她不能得罪。可她现在在老夫人身边当差,表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也不能太开罪,所以只能说上这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话,也算给大夫人提了个醒。
莫氏似笑非笑的瞅她一眼,“你倒是个机灵的。”看张妈妈一眼,自己继续往前走。
常善不知道大夫人这句话什么意思,到底是夸奖她,还是在讥讽她?心里正忐忑着,手里被塞进来一个赤金镯子,张妈妈一脸笑容,“夫人赏你的,拿着玩吧。”
莫氏进了福寿堂,眼睛往里面一溜,就见老夫人穿着酱红色福寿云纹的外裳一脸喜意的歪坐在软榻上,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拿着个美人锤给她捶腿,钱妈妈站在一旁弯着身子恭维着什么。
见她进去,钱妈妈立刻站直了跟她行个礼。
莫氏没理她,给老夫人请个安,嘴里道,“常善姑娘说老夫人找儿媳妇有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老夫人正高兴着,没发现莫氏话语里的生硬,长软榻上坐直了,冲莫氏伸手,“儿媳妇快过来,老婆子有好事跟你商量。”
莫氏心里压着火,脸上的笑容僵一下,上前两步在老夫人声旁停下,“不知道老夫人说的好事是什么好事?看老夫人高兴的,说出来让媳妇也乐呵乐呵。”
“呵呵,是好事,是好事!你看你表妹人怎么样?”好在老夫人虽然高兴,却没高兴糊涂,知道说话委婉着来。
莫氏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了,“表妹自然是个好的,前两天侯爷还跟媳妇说,让媳妇给表妹好好踅摸一户人家呢。”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一些,狐疑的瞅着莫氏,“这话真是侯爷说的?”
“那是自然,为了表妹的婚事,侯爷可是没少操心呢。老夫人您也知道,前些日子为了表妹和成王的事情,侯爷在梁王面前没少吃挂落,侯爷也是担心万一再出现点什么事情,一来不好跟舅舅家交代,二来万一表妹再做了什么触怒梁王的事情,吃挂落的还是咱们侯府。”要是以往,莫氏也不会这么说,但现在她心里狠毒了周倩,说起话来也就不再客气,怎么撕脸怎么来。
老夫人的脸彻底冷下来,原本握着莫氏的手也松开,“你这话说的!你表妹和成王两情相悦,为着咱们侯府的荣宠才不得不和成王断了。你不说心疼你表妹,话里话外竟然还满是怨怼,你这表嫂就是这么当的?亏我平日里看着你还是个大度宽容的,没想到竟这样牛心左性不能容人!”
为了周倩,她连自己儿子的面子都能不给,更何况这个跟她隔了几层肚皮的媳妇。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就是天敌一样的存在,因为有杜氏比着,也为了踩压杜氏,她才对莫氏高看一眼,处处抬举,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妇。
老夫人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莫氏一张脸顿时变得青白起来,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但孝字压在头上,她还不能反抗,铁青着脸道,“媳妇自问从进门以后就恪守女训,在内教养子女,操持内惟,在外和亲友间来往也从未失了分寸,老夫人说媳妇牛心左性不能容人,媳妇实在愧不敢当。”
老夫人眉毛一立,怒斥,“亲友往来从没失了分寸?你刚才话里话外怨怼你表妹,就是你的分寸?!婆母教导不说躬身自省,还牙尖嘴利的反驳顶撞,这就是你的恪守女训?你学的女训里面是这么教导你的?!”
莫氏后退一步低头,“媳妇不敢!”
老夫人冷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本来还想和你商量,看你这糊涂样子也知道商量不出什么好来,索性这件事情也不用你管,你只管当你的主母,老婆子虽然上了年纪,活动活动手脚也累不死!今个早上我和你表妹商量了,你表妹虽然被咱们侯府拖累,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并没有因此而生分了。现在说不得委屈她一下,让她给仲坤当平妻吧。我已经给你舅母去了信,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莫氏猛地抬头,“这件事我不同意!”
大夏律法里面的规定,要想立平妻,必须得原配同意才行,否则这平妻就立不起来。除非那真正贤惠大度的,或者是娘家倒台没有势力的原配,才会同意丈夫娶平妻,一般没有那个原配能容忍丈夫娶一个和自己地位平分秋色的女人进门。
故此,从大夏朝立国到现在,朝堂上立过平妻的官员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莫氏反抗的越厉害,老夫人越恼火,“这件事是我决定的,你敢忤逆长辈的意思?!”
莫氏从口急剧起伏,双目赤红,脸色青紫,被老夫人强横的态度气的不轻。本来听说要立周倩为平妻,她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到了福寿堂老夫人不说愧对她这个儿媳妇,说话和软一些,还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话里话外都是她对不起周倩那个狐狸精!
呸,她为了周倩的婚事忙里忙外的张罗,周倩却在背后捅她一刀,抢她的丈夫,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她从进了侯府的门就起早贪黑的伺候着,在婆母面前立规矩,有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第一个往老夫人房子里送,自问没有一点错漏,现在竟然被对方拿着孝道来压她,真是,真是……
莫氏气的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吓得张妈妈赶忙上前两步扶住,悄悄捏捏莫氏的胳膊,夫人,你可不能现在跟老夫人置气啊,跟长辈对着干,有几个能落得了好的?这样一闹腾,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但老夫人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话她也不敢说,只盼夫人能领会她的意思。
莫氏好歹是侯府内宅掌权十几年的人,没出阁前也是家里精心教养着长大的世家女,虽然气恼,被张妈妈这么一捏,很快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依然难看,语气却软下来,“媳妇不敢!”
老夫人瞅她一眼,脸色闪过一抹得意,她就知道,任凭莫氏多么强硬,这顶不孝的帽子她绝对不敢接,否则她就可以用这个理由让儿子休了她!
倨傲的挥挥手,不忘敲打,“不敢就好,你记住,我一日是你的婆母,你这辈子就得听我的!不孝顺的媳妇,我们侯府可是伺候不起。你表妹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别的也不用你管,你回去多抄几本女戒女德,想一想什么才是女子的本分!好了,退下吧。真是的,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情,都被你弄的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