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任城郊外。
曹营主帐,一片安静。
望着曹操后知觉的愤怒模样,一名曹军将领拱了拱手,劝道:“主公,那人不过一小儿也,何必放在心上?——您若应许,仁现在便带兵将徐州拿下!”
言罢,那名曹将转过身去,作势要离开。
“子孝,且慢。”曹操连忙地叫住那名曹将,“取徐一事,自当徐徐图之——这都到了任城,你还想去哪儿?”
脸上露出一副懊恼的神情,那名曹将立即停下了脚步,怒道:“任城又如何?——只要主公允许,仁即刻就能再返徐州一趟!”
那名曹将相当年轻,体格魁梧,身姿挺拔,二十五岁,小麦肤色,八字胡须,须密且长,长相略微地老成,穿有一套中等品质的深灰色盔帽和铠甲,目光如炬,明明一脸冷静慎重的模样,行为举止却毛毛躁躁。
那名曹将不是别人,正是曹操的族弟:曹仁,字子孝!
“你急个甚么?——徐州那边应该已经听过了吾等进攻的风声,难道他们就不会有所准备么?……咱们已然失去先机。”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低头曹兵,曹操若有所思地说,“你怎地还不退下?”
那个曹兵战战兢兢,从袖里取出一方布帛,结结巴巴道:“诸葛小先生离开之后,留下一封书信……”
“哦?”曹操挑了挑眉,心中一动,“快快递来。”
于是,那个曹兵将布帛递给曹操。
递完布帛之后,那个曹兵乖乖地退下。曹操低头一看,便见布帛写道:
「诸葛辞公莫生气,明年必来再相会;
谢公听君一言劝,缓图徐州计可行。
君才堪比管、乐相,只问公敢信不信。
古来圣贤多清贵,唯有三顾赢诚心;
且先蜿蜒折北去,再盼与公复相见!」
看罢,曹操哭笑不得,怒火却是消减了不少。
忍不住地,曹操再次地细看布帛上的字迹——
布帛上的字迹非常娟秀有力,俨然表现了字迹的主人亦是一位性格一丝不苟之人。
若没见过诸葛亮,曹操决计不会猜出,此封书信会是那少年小神童所书。
没来由地,曹操对诸葛亮的印象大大地改观——
原本,诸葛亮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一位十来岁的稚子。
如今,单看他留下的书信,便知他胸怀大志,心藏丘壑,致使曹操隐约地认为……对方真在考验他?
考验他曹操会不会相信诸葛亮!
考验他曹操会不会按照诸葛亮的思路走下去!
徐徐图之?——说白了,就是乖乖地回到兖州,静等徐州变动!
虽说诸葛亮只才是个孩童,但是……大抵,似乎不能用孩童的眼光来看待他——
而是应需……以圣贤之礼来待之!
说来好笑——
若让旁人知晓他对一位孩童上了心去,必会笑掉旁人大牙!
“你们且来看一看罢。”目光一闪,曹操不动声色地将那方布帛递给在场的一名曹将看去。
于是,帐内的五名将领们轮流地将布帛上的内容看了又看。
“这这这……?”曹将们略识几个字,个个抬起头来,瞪大双眼,不明所以地望向曹操。
曹操淡然一笑,笑道:“不必再寻小先生,小先生他会自个儿回来。”
曹仁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另一名曹将不解道:“主公,您真的认定那个小……小先生会回来?——万一他不来呢?”
此将姓曹,名纯,乃是曹仁之弟,只比曹仁小两岁。头戴盔甲,身穿铠甲,六分长相似曹仁,体形却比曹仁瘦弱几许,隐隐地透出两分儒雅之气,更多的则是文雅与从容,文质彬彬,少了四分武将气概。
“这……”曹操愣了一愣:是啊!万一他不来呢?——万一他只是骗人的呢?
“这不可能罢?”还有一名曹将想也不想地说,“他是徐州人士,不是么?——假如他不来,明年咱们就再攻徐州一回,看他还敢不敢不来!”
握了握拳,那名曹将说得满不在乎。
那名曹将与曹纯同龄,姓曹,名洪,字子廉,乃是曹操的从弟。个头虽不高,大众相貌,却有一股汹汹的气势。
曹操抽了抽嘴,莫名地认为曹洪说得挺有道理。
假设诸葛亮真是诓骗他,那么……明年他就更有理由带兵进攻徐州了!
两眼一亮,曹操抛开诸葛亮的设想,继续地思考:如果次年他们又来攻打徐州了……
攻打徐州?
徐州?
曹操猛然一惊:糟糕!他的父亲——
曹操的父亲却住在徐州!
曹操的父亲是曹嵩,而曹嵩则是曹腾的养子。
曹腾是宦官,因而曹操是宦官之后……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的父亲曹嵩曾经捐钱当上了太尉,惜叹中平五年(一八八年)夏四月,汝南葛陂黄巾攻没郡县,以致太尉曹嵩被牵连罢免,返回了老家。又因董卓之乱时,曹操在陈留起兵,而曹嵩不肯相随,遂带少子曹德避祸于琅琊!
琅琊,琅琊,琅琊之地位于徐州都城郯县的北部——
猛地擦了一擦额头冷汗,曹操心想:幸好,幸好……幸好他听了诸葛亮的劝说,收兵回兖——否则,若他杀性大起,顺手再把琅琊给屠了,他岂不成了逆子?!
深呼一口气,曹操绷着一张脸,下令道:“甚么也别说了……某就听小先生的建议,就等到明年——文则!”
“文则在!”
众将一怔,便见一名将领拱了拱手,及时地上前。
曹操道:“文则听令,速带两百……不,四百!你带四百人去徐州琅琊,迎回某的父亲!”
说到「某的父亲」四个字时,曹洪明显地瞪大双眼,眼里闪过一抹雀跃。
“……诺。”那名将领眼也不眨地领命——
尽管那名将领根本不认识曹操的父亲是谁!
那名将领也不拖沓,当即地转身,作势离帐。
见罢,唯一没说话的将领暗暗地瞥了一瞥那名将领的背影,想了一想,对曹操说:“主公,请让文谦和于军司马说几句话……于军司马才来不久,好像不大认识主公之父呢?”
曹操:“……”
两眼一亮,曹洪正想出声,却被曹仁暗地拽了一拽。
曹洪没能顺利地插话。
嘴角抽了一抽,曹操挥了挥手,答应了那将领的请求。
少时,两名将领一前一后地离开。
见罢,曹洪终是不满地哼了一哼,哼道:“主公,子廉也可去得。”
斜视曹洪,曹操笑道:“那你怎不早说?”
曹仁亦笑,附和道:“谁让子廉说得晚了,怪谁?——索性派于军司马前去,倒也好了。”
——至少,能证明自家主公用人不疑,没有一味地任人为亲,不是么?
瞄了一瞄曹仁,又望了一望曹洪,似是想通了甚么,曹纯亦笑而不语。
唯有曹洪耷拉脸庞,后悔不迭:啊啊~早知就自荐了……谁不晓得叔父钱多?——可惜,可惜!
伸出手来,曹洪捶了一捶胸口,只觉心痛极了。
引得众将们不约而同地打量曹洪。
熟知曹洪之人,自是了解曹洪……贪财。
极其贪财。
挑了挑眉,曹操好笑不已,竟却完全没有动怒的迹象,反而道:“操观子廉,见钱眼开,下次以财驱之,子廉怕是把自己卖了,亦愿意尔。”
曹洪撇了撇嘴,抬杠道:“洪虽爱财也,也不是甚么人都能驱使来着……至少,除了主公,别人休想!”
“哈哈哈哈——”曹操被曹洪逗笑了。
很快地,帐内也接二连三地响起闷笑。
——辙军带来的低迷,似在这一刻……真正地消除了。
徐州,下邳郡一带。
通往下邳城的路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在那茂密的树林里,其实藏有一支伏兵。
一支约有五百来人的徐州兵……就算作徐州兵罢!
此刻,这支伏兵们藏匿了好几天,本该期待自身能够出其不意地偷袭成功曹军,奈何……
“二哥,他们怎么还没来?”一位身长八尺且豹头环眼之人粗声粗气,气急败坏地说,“再不来,俺就带兵过去,先揍他们一顿再说!”
“三弟,莫要着急。”另一位身长九尺且髯长二尺的红脸男子把眼一眯,直盯远方,沉沉稳稳地安慰,“你莫要着急,他们自会来的……只要他们敢来,为兄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言罢,一双丹凤眼猛地一睁,杀意凛然。
那豹头环眼之人嘿声一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嘴里忍不住地嘀嘀咕咕。
很久都没见到三弟如此激动了……回想「那个时候」,已快过了三年罢?
——正确来说,是三年八个月又十一天!
眼底划过一缕黯淡,那红脸男子不由地握紧手中兵器,一柄特质的巨型长刀。
只要……只要曹操领兵经过,他必能取得曹操首级!
……可惜的是,这支伏兵等待数天,丝毫不见曹军的影子。
北方,冀州。
一路快马加鞭,诸葛亮一行人又花费五天功夫,总算赶到了目的地。
此是清河郡附近,距离冀州邺城尚有不少的距离——
邺城啊!
诸葛亮微微地感叹:邺城,邺城,冀州都城,必是繁荣大城罢?——且不提邺城是不是繁华,单看路途的地方风光,民殷富实,几乎见不着太过落魄的痕迹,便知北主袁绍真如荀彧所说,实乃一名强大的霸主!
马蹄哒哒,诸葛亮和周瑜默默地打量四周,相继地陷入沉思。
且不提周瑜如何想法,诸葛亮却心道:果不枉此来!就且见识见识北主袁绍是否当真人杰罢!
又行路半日,诸葛亮一行人总算来到了邺城。
望着威严高耸的邺城大门,诸葛亮和周瑜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忽听一名爽朗的男声道:“两位小先生,可让本初好等!”
诸葛亮和周瑜不约而同地愣住,定睛一看,便见邺城的门口,站有一位贵族般的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