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郭嘉难得地起了争强之心,沮授直觉好笑,笑眯眯地催促,唤道:“——奉孝?奉孝?”
言下之意,该到郭嘉大显身手了。
转了转眼珠子,郭嘉瞥了一瞥沮授等人,施施然地起身,向前迈步。
彼时,刚好有一文士念完了诗,正巧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郭嘉负手而上,清了清喉咙,吟道:
「吾乃鬼才郭奉孝,智计百出自寒门;
试问君才谁堪比,还请沮授上前来。」
围观众人听罢,依旧叫好。
沮授等人则皆是愣了一愣。
回过神来,沮授苦笑道:“好个郭奉孝,一声不响地,竟在这儿埋伏呢?”
戏忠挑了挑眉,起哄道:“奉孝都已下了战帖,沮先生还敢推辞么?”
沮授自是不能。
摇了摇头,沮授只好站起身来,接受郭嘉的出招——
缓缓地走进众人眼帘,沮授思索片刻,慢慢地诵道:
「君才宛如一璞玉,外无浮华却内敛;
试问君才何人比,田丰快快步前来。」
且不提围观众人的喝彩,田丰等人亦是怔了一怔。
田丰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道:“这两个家伙,真会演戏!”
戏忠乐道:“田先生,轮到你啦!”
于是,继沮授之后,田丰亦踱步往前,理了理衣袖,从袖里取出一张纸来,一本正经地念道:
「一代谋士刚正直,邺府常忆儿郎家;
莫说吾等庸才傍,只是北方俊杰乡。」
围观众人纷纷被田丰的举动惊呆了。
田丰却绷着一张脸,干巴巴道:“在下不才,背不了好诗,只好记下,再念出来。”
言罢,田丰收起纸条,毫无压力地退场。
戏忠等人面面相觑。
没了郭嘉、沮授这两人的文字陷阱游戏,又见田丰干脆地堵住了后路,以至于接下来他们谁先谁后,都不是问题!
然而,余下几人皆是正襟危坐,一点挪位的意思也没。
诸葛亮趁机地再饮一口酒。
然后,又被酒味呛得连连咳嗽。
略微响亮的咳嗽声,引起了附近文士们的注意力。
许是同乡更显亲切,陈登和陈琳神奇地望向了诸葛亮。
诸葛亮一边用衣袖擦了擦嘴,一边朝他们眨了眨眼。
陈登和陈琳俱是颇觉意外。
接着,陈登和陈琳,也相继地朝诸葛亮点了点头。
双方的好感度油然而生。
诸葛亮心生感慨:若不是月旦评,他定要和那两位文士们痛痛快快地谈上一谈——他有预感:虽说他们年纪相距稍大,但为同乡之人,好歹更有亲切之感……他们会聊得很投机的!
看罢,郭嘉弯了两眼,直直地瞅向周瑜,邀请道:“小将军,可有兴趣赋诗一首?”
周瑜把手一指,指向两名婢女抬着的焦尾琴,说道:“学生善曲,不善诗,实不敢贻笑大方。”
说得委婉,却是拒绝了郭嘉的提议。
顿时,周围的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见罢,戏忠适时地开口,叹道:“唉~志才本不想参与,奈何却不得不参与。”
郭嘉立即瞄向戏忠,挑眉道:“志才兄,你太谦虚了……兄之才华,可不容小觑。”
抿嘴轻笑,戏忠上台,缓声道:
「吾本早逝叹惜痛,幸有神医来相助;
今有多少遗憾事,幸有才学当支柱。」
念罢,戏忠离开,换成陈群板脸,快步地接力,亦道:
「古有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今见三秦饶俊异,汝颖多奇士。
吾辈皆自名门,博览群书;忽逢今朝乱天下,才识正以恰。」
陈群的诗……明显不太像诗。
不过,围观众人仍旧很给面子,喝彩不断。
陈群绷着脸庞,脚下生风,迅速地赶回——
望着陈群风风火火地返回,杜袭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无奈地瞅了一瞅郭嘉,但见郭嘉专心地饮酒,余光时不时地睥睨他——杜袭无语,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上前!
干笑两声,杜袭道:
「勿要逐胜忘初衷,毕竟奇才何其多。
最爱品酒与赏诗,逍遥心间不羡仙。」
此乃中庸之作里的佳作。
诸葛亮眼里划过一丝惊奇:真如杜袭本人,看似平庸,却有自身的看法——
看来,以诗论人,果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郭嘉终于放下手中美酒,毫不犹豫地瞧向诸葛亮,嘿道:“小先生,就差你了。”
诸葛亮不再推辞,微微一笑,自信地走过去,从容道:“小子诸葛亮,徐州人士,献上一首诗《梁父吟》——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笑声道:“好诗,好诗!小先生自比齐国晏相,实教人佩服……看来小先生亦是胸怀大志之人,让袁某好生向往。袁某感慨万千,想很替小先生续诗,且让袁某续上一篇——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
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
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逞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顿了一顿,那笑声又道:
「……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
手接飞猱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嵲屼当安之。」
在场所有的文士们瞠目结舌,立马意识到来人是谁,不约而同地回头一望,就见那位贵气十足的青年男子在众多仆役们和婢女们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来者自是袁绍。
“不愧是主公!”一位文士满脸涨红,眼里迸出热烈的崇敬之意,“主公一来,吾等之诗黯然无光也!”
“主公诗才,谁堪比之!”另一位文士亦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听罢,好几位文士们脸上透出几分不愉。
包括诸葛亮。
暗地盯向袁绍,诸葛亮心道:此人便是袁绍?……此人便是袁绍么?
袁绍他……和诸葛亮印象里的记忆确实有所不同呢?
吃味之余,诸葛亮亦暗暗吃惊与佩服,不由地默念几句袁绍的乐府诗,越念也越觉北主袁绍诗才,的确一绝。
竟都不逊于曹操——
……尽管在此想起曹操,委实不太合适,但他诸葛亮却知晓,在这近百年里,有一种学派名为「建安文学」,而曹操作为这建安文学的头号代表,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拿曹操与此时的袁绍相比,孰强孰弱,当真不好说!
“北主,此诗可有名字?”有一文士忙不迭地追问。
袁绍直视诸葛亮,含笑道:“有的,就叫《梁甫吟》罢。”
梁甫吟?——梁父吟?
在场所有的文士们望了一望袁绍,又瞄了一瞄诸葛亮,心有所动。
袁绍直视诸葛亮,不加掩饰,无声地说明他正是为了诸葛亮而来。
眼中略带一丝惊奇,袁绍似是没料到诸葛亮小小年纪,竟已作出《梁父吟》这首诗来。
诸葛亮面不改色,淡定地行礼,说道:“小子诸葛亮,见过袁公。”
“小先生免礼。”袁绍爽朗地抬了抬手,示意诸葛亮莫要多礼。
诸葛亮挺直腰板,亦恭维道:“袁公诗才,果真冠绝北方,小子佩服之至。”
袁绍听罢,喜色溢于言表,挥了挥手,忙道:“诸位请坐,诸位请坐,莫要在意袁某,该怎么赛诗,还怎么赛诗。”
话是这样说,大多数文士们却唯唯诺诺,不出意外地拘谨了不少。
见罢,郭嘉大胆地提议道:“主公,刚才那诗算你的新作么?——不算的话,还请主公再赋一首,尔后离开罢?……讲真的,主公你来了,害得大家都不敢再开口了。”
可不是?——刚才明明有个文士想要大声地秀诗,奈何被袁绍给打断了……这会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袁绍抽了抽嘴。
斜视郭嘉,袁绍喝道:“好个奉孝,你真大胆。”
郭嘉却笑嘻嘻道:“奉孝再大胆,亦是主公惯的。”
“你啊~”袁绍啐了一口,轻声一叹,继而道:“好罢,袁某献诗一首《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吟着吟着,袁绍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下来。
吟至最后,四周一片寂静。
针落有声!
诸如郭嘉、沮授、田丰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眼里闪动惊艳,惊到说不出话来。
而诸葛亮和周瑜,则差点呛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