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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十年 怀念郭沫若(节选)

成仿吾

几年来,我心中积蓄了对沫若的深切怀念。六十多年的相处和友谊,好像电影的镜头,一幅幅在我脑中闪现,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我同沫若相识在1915年夏天。那时,我只有十七八岁,他也只有二十岁出头。我们都在日本冈山一所大学预科学校里学习,准备升入大学,我们抱着富国强兵的志向,幻想科学救国,他学医,我学工。两人又都有着对文学的狂热。这些共同的志趣,使得我们一见面就很要好。在冈山,我们住在一起,一块到六高上学,一块登操山,一块到旭川划船,还一块儿游了日本四国的栗林园和濑户内海。我还记得两人共同拍浪击水,在海里一次游出十几里之远,然后再游回海边。他常说大海能唤起他的激情,一看见海,什么忧郁和烦闷都没有了。我们四个人住一小套房子,我的房间稍大,大家常聚在我那儿,天南海北地谈论。有一次,我们作对句玩,每人对一句七言的顺口溜,轮流说。记得我先说“两千米达三千步”(指散步的距离),沫若立刻指着大家说“一个房间四个人”。

以后,我入了东京帝国大学,沫若入了福冈的九州帝国大学学医。五四运动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火,使我们思考了许多问题。我们感到科学救不了国,搞文学更有意义。沫若因此不想学医,我也不想再学原来的学科。1921年4月,我们相约一块回国从事文学活动。记得那次我们又共同欣赏了蓝色的大海和飞翔着的白鸥,沫若兴奋地说,大海在演奏生命的颂歌。

六十多年来,我们一块儿享受了许多战斗的欢乐,也一块儿经受了许多艰难困苦的考验。我们有着无数次相聚和分别。此刻,我脑中浮现出在海边多次接送沫若的场面:在黄浦江畔,我接他从日本回国,又送他到日本去,在珠海之滨,我接他到广州,然后共同投入大革命的洪流之中。大革命失败后,沫若成了被敌人通缉的“要犯”,他从香港秘密回到上海。到了上海,***同志很关心他,决定让他全家到苏联去。船票也订了。沫若突然得了斑疹伤寒,几乎死去。就这样误了去苏联的行期,最后恩来同志不得不安排他转往日本。他走那天夜里,敌人正计划捉他,我们两人由内山先生引着,在一个日本人开的旅馆里躲了一夜。次日晨,沫若上船,我却不能公开送行,只能暗中看着他走。这是一次不能送行的离别,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

抗日战争开始,沫若怀着极大的爱国热情回到了祖国,以后他一直在***同志直接领导下从事革命工作。我在延安接到他从重庆带来的衬衣、毛衣和钢笔。那支派克笔我一直随身带着,它跟我在敌人后方辗转了好多年。

开国之后,沫若喜欢到全国各地走走。他赞美祖国的锦绣河山,也深入群众,了解民情,及时向中央反映。一次,他同于立群同志到杭州,我同老伴儿张琳也在杭州,大家在这儿不期而遇,心里分外高兴。事情也巧,我同沫若第一次游西湖是在1921年4月。那时,我俩带着馒头和豆腐干,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走了许多冤枉路。事隔四十年,想不到又是故人游故地。触景生情,我们自然无限感慨地回忆起了青年时代那次“壮游”。这次游西湖,是乘的汽船,同船的还有画家傅抱石夫妇、潘天寿夫妇。汽船后边带一只小小的拖船。有这么一种奇妙的现象很有趣:湖水被汽船激起了浪花,闪闪发光的银色鱼儿先是随浪高高地跳起,然后又一条条地落到小拖船里;到了船里,它们还不停地跳着、舞着,上下扑腾着。大家都看得笑了起来。午饭时,大家饱餐了西湖鲜美的活鱼。这些鱼,给我们的相聚更增添了欢乐的气氛,是我们畅游西湖的一个小插曲。

以后,“文化大革命”——革文化的“大革命”来了。我们天各一方地受冲击、挨批斗,彼此都很苦。那时大家说话都变得很谨慎,怕有人杀回马枪,唯独在知己的老朋友面前,可以思想解放,无话不谈。记得我同沫若谈到现状,都感到苦闷,但谈到将来又都充满信心。我们坚信在青年时代就为之献身的共产主义事业不会停顿,坚信“***”的统治不会长久。

我写了一本书《长征回忆录》,送他时,他立刻翻着读了起来,对我说:“仿吾,你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写了这么本好书?”以后,于立群同志和秘书都告诉我,沫若最后离开家到医院时还说:“带着仿吾那本书。”沫若逝世时,这本书还放在他病房的茶几上。沫若、沫若,你对我的友谊真像海一样的深呵!

沫若离开我们四年多了。四年多来,我们的事业有很大发展。沫若如有灵,一定会非常高兴。

科学的春天已经到来了,高度的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也一定能实现!

原载1982年11月24日《文汇报》。今据山东大学出版社

1985年1月出版《成仿吾文集》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