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牛铁柱是一个老矿工,比李宜民只小三岁,晚参加工作两年。当年李宜民还是红星煤矿的技术员时,牛铁柱是李宜民的徒弟,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师徒情义还比较深厚。
红星煤矿出事故之前,牛铁柱就发现了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决定给省纪委书记李宜民写一封信,反映官员在煤矿入股和煤矿疏于管理最终发生事故的问题。牛铁柱也发觉抓安全工作的副省长季喻晖有入股情况,对红星煤矿的安全管理工作几乎是不管不问。他是一个老党员、省劳模,原来还是支部委员、工会委员,自从红星煤矿被苗盼雨收购以后,党支部不存在了,工会被解散了,工人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护,党员交党费都找不到地方。有些觉悟低的干脆一年半载也不交党费,而牛铁柱是个党性原则非常强的党员,他只好把组织关系转到他的老同学马桩子所在的天首市老城印刷厂,按月把党费交给马桩子,让他代交。红星煤矿工会解散以后矿工们都成了“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人,甚至连劳务合同也不签。苗得雨想解雇谁跟孔矿长说一声,孔矿长就得无条件服从,根本不按照有关规定办事。用苗得雨的话说,煤矿是我开的,设备是我买的,工人是我雇的,我想让谁干就让谁干,不想让谁干就让他立马滚蛋!
平时,牛铁柱就对苗得雨专横跋扈、无情无义的派头很看不惯,他向天首市煤炭局领导反映过职工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的具体情况,可是得到的回答是:红星煤矿现在是私有企业,建不建党支部、成立不成立工会是他们的内部事务,煤炭局不好出面干预。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不能按照过去的那些老调子去衡量新型企业了。
在天首集团煤业公司财务科有一个叫肖燕子的姑娘,是牛铁柱工友的女儿,由于肖燕子的父亲身体不好,家境比较贫寒,她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又找不上工作,后来就到大世界的歌舞厅去陪人家唱歌。苗得雨只去唱过一次歌就看上了肖燕子。在重金的诱惑下,肖燕子把青春献给了苗得雨,也换来了一份工作。肖燕子上班以后,每次见到牛铁柱都叫叔叔,牛铁柱见到工友的女儿有了工作他一开始是很高兴的,可是看到肖燕子现在整天穿着奇装异服,故意把两个乳房露出半截,成了个很不自重的女孩子后,他又觉得有些悲哀。他曾经私下里劝过燕子,燕子却笑着说:“牛叔,我父亲有病要花钱,我母亲提前退休每月只发三百元的生活费,你让我们怎么生活啊,你以为我想这样子啊?再说时代不同了,我们之间存在很深的代沟呢。”牛铁柱的脸上布满灰色,他无言以对。
有一次肖燕子在矿上碰上牛铁柱,看四下里没人,神秘兮兮地把牛铁柱叫到一个墙角问:“牛叔,咱们的副省长是不是叫季喻晖?”
“是呀,你问这个干啥?”
“红星煤矿是他开的吗?”
“应该不是吧,听说是苗盼雨买下来的,再说领导干部是不允许经商办企业的。”
“那怎么季省长要煤矿上分钱呢?一次就分很多哩。”
“什么分钱?会有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分钱是真的,牛叔,他们这样做算不算贪污腐败呢?”
“我觉得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
“啊……那就有戏了……”肖燕子没有把话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递给牛铁柱说:“这是苗得雨草拟的分红方案,字像是一个女人写的,是一份经过修改的便条,苗得雨看过之后就把它揉了揉丢在纸篓里了,我觉得好奇就把它从纸篓里捡出来保存起来了,上边的人名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反正我觉得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人。”
牛铁柱看着纸条上的人名和分红数目吓了一跳,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决定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向省纪委写信揭发天首集团煤业公司存在的官股问题,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肖燕子的大义之举无异是在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于是他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肖燕子说:“燕子,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好,你能够这样大义凛然,我非常敬佩你。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既然知道了煤业公司的内幕,你的危险就存在了,这个事情你永远就当不知道,一旦说出去可能你就没命了。”
肖燕子惊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牛叔,矿产资源是国家的,现在他们无限度地开采,大把地花钱,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他们什么时候关心过老矿工的生活,我爸爸为红星煤矿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到现在落了个啥?工资不发,医药费不报销,连最低的生活保障金也不给,我什么也不怕,就想为爸爸出口恶气,我什么也不懂,因此才把这个情况告诉你。我不会乱说,但我也不怕,从开始收藏这个纸条时我就想好了,死就死吧,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只有能够做一点儿正义的事情,死了也值。”
牛铁柱没有想到肖燕子是这样一个心态,看来她虽然是苗得雨的情妇,但骨子里却是恨苗得雨的。苗得雨、凌海天和苗盼雨这些人,没有几个是不被老百姓恨的,别看他们经常上电视、上报纸,可只有个别人说他们好,大多数人都说他们坏。牛铁柱用饱含沧桑的目光看了一眼肖燕子,觉得眼前的形象和过去有些不一样。肖燕子没有再说什么,皱了一下眉头,咬了一下牙,昂着头离开了。她苗条的身影、轻盈的步伐、袒露的后背,看上去活像个妓女,可是这时在牛铁柱眼里她仍然是十年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纯洁善良,富有爱心……
牛铁柱写完揭发信,本来准备天亮后亲自去找李宜民的,因为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已经没有李宜民的电话号码了。窗外天色还有些昏暗,牛铁柱一夜未眠有些疲倦,他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再去省委见李宜民。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接是孔矿长低低的声音:“牛师傅,你赶快来矿上吧,出事故了!”
虽然孔矿长的声音不高,可是牛铁柱听得非常清楚,他质问道:“出了什么事故?”
“这个……这个……苗总不让说,只说赶紧让你来抢险,说你是老矿工经验丰富,已经派人派车接你去了……”
“我估计是瓦斯爆炸……”
“我觉得可能也是。”
“瓦斯检测系统已经失灵一个月了,他们就是不修,现在到底出事故了吧,伤亡大不大?”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车只怕快到了,你在楼下等着吧。”
“好,好!”挂了电话,牛铁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有些焦躁,有些愤怒。平时苗得雨根本不顾矿工的死活,只是一味追求产量,现在到底出事故了,他现在还估计不透到底会有多少矿工兄弟无辜丧命……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揭发天首集团存在的问题。但是此时此刻救人又是最要紧的,为了不误揭发信的事情,他想到了对门的好朋友马桩子,他掏出信在信封上写了“请桩子兄亲手交给李宜民书记”几个字,然后拿着信走出家门,见马桩子家还没有开门,就把信从门下边塞了进去,要离开时,他又怕马桩子不能及时发现信件误事,就敲了几下门,听见马桩子在里边说话了,他才匆匆忙忙下楼。
走在楼梯上,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上次煤矿出了一个小事故,有一个矿工曾经因为瓦斯检测器不能及时修复的问题骂过苗得雨,结果偏偏那个矿工就死了,有人说是塌方砸死的,有人说是被人在井下谋杀后制造的事故现场。那么他曾经到天首市煤炭局反映过红星煤矿存在的问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呢?他对矿山的黑恶势力也多少了解一点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现在脑子里所考虑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揭发信必须及时送到李宜民手里,另一件就是赶快到矿上去抢险,对于自己的安危他已经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到了楼下,矿上的车已经等着他,接他的人心急火燎地催促他上车,他并没有多想就上了车,然后车子向煤矿方向狂奔。车到凤凰山的半道上,牛铁柱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幻觉:有人从后边突然用绳子勒住了牛铁柱的脖子,他喊不出声,渐渐地昏过去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和一个亲人朋友道一声别……可是他定睛一看,接他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他才放心了,这时候他想到的是赶快到矿上去抢救工友。
摆蕴菲对牛铁柱的死一直持怀疑态度,但是从牛铁柱的老婆那里又了解不出一点儿有价值的情况。牛铁柱的老婆只知道牛铁柱死前曾写过一封揭发信,说是给李宜民书记的,但是信现在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并且肯定牛铁柱是矿难之后死的,因为发生矿难的时候他还在家里。李宜民说的那个打电话的人也始终没有露面。摆蕴菲觉得牛铁柱直接给李宜民写信,反映的问题肯定很重要。可是现在她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揭发信和那个给李宜民打过电话的人,于是她决定再到火葬场去了解一下情况。
到了火葬场,遇难矿工的尸体仍然没有火化完毕,她直接找到火葬场的场长,了解当时为什么牛铁柱的尸体会第一个火化,是不是有人打了招呼。火葬场场长说:“摆局长,各行各业都有说道哩。”
“有什么说道?”
“你听说过烧香拜佛的第一炷香吗?”
“听说过,但是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一套。”
“这火葬场现在也讲究第一炉啊,第一炉好,人们都争第一炉呢。不然牛铁柱是争不到第一炉的,有人已经给我们送了两千块钱要争第一炉,刘颂明书记亲自打的电话,理由是牛铁柱是省劳动模范,在处理后事上要给予特殊照顾,最好让他占住第一炉。因此在火化的时候火葬场就把牛铁柱排在了第一号,我们只好把别人送的钱退了,在天首市谁敢不听刘书记的?”
“怎么,就连你们火葬场也存在不正之风?”
火葬场场长很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哪里都一样啊。”
“唉……”摆蕴菲也不想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摆蕴菲通过牛铁柱火化的事,已经明白刘颂明和天首集团有密切的关系,甚至可能与这次矿难事故也有关系,现在的领导干部有人在煤矿上入股,还有人入干股,那么刘颂明会不会在天首集团煤业公司也入有干股呢?牛铁柱写的那封揭发信会不会牵涉到煤矿入股或者刘颂明入股的事情?她突然又想到李宜民说的那个打电话反映情况的人,看来这个人是个关键人物,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这个人,然后从他身上打开红星煤矿矿难事故的缺口,再追查领导干部在煤矿入股的事情。于是她在离开火葬厂的时候给李宜民打了个电话:“老李吗?现在看来,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个关键人物啊,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人,并且还要保护好他,小心有人再杀人灭口。”
李宜民在那边说:“小菲,我现在忙得确实脱不了身,你问过牛铁柱的老婆没有?牛铁柱生前和谁的关系最好?他会不会将揭发信转交给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收藏?范围要大一点儿,不要只盯着他的家属。”
“哎呀,这个我忘问了,还是书记高明啊!”
“哈哈,不然还当什么书记?哈哈,其实我有些地方比你强,而你比我强的地方更多。”
“相互吹吧你,我比你强我怎么不当省委书记?”
“哈哈,这个就是国情了,至少目前的中国,还是大多数的男人在主宰着的,女同志公平竞争的机会相对少一些。”
“老李,这么多年只有你这一句话最中听。”
“哈哈,因此说到你心窝里了。不瞎扯了,赶紧去办正事吧。”
“嗯,我估计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现在已经回家了,我打个电话问一问。”
“别,别打电话,我们面对的对手可能具有很高的反侦察能力,小心有人窃听或者被身边的人听到。”
“啊……嗯!”摆蕴菲听了李宜民的话,先吃惊后服从,对丈夫不由产生了敬佩之意。是啊,牛铁柱的家已经被犯罪分子搜过,王太岳会顺手在牛铁柱家安放窃听器,难道犯罪分子就不会安放窃听器了?同时她又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想了想,周大海比较明显,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和黑恶势力有牵连呢?她没有明显感觉到,只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处处被动,好像身边有对手的眼睛一样。
摆蕴菲想再到牛铁柱家里去一趟,就开上车直奔老城区七号大杂院,来到二门幢702门前,牛家的房门敞开,摆蕴菲进了牛铁柱家的客厅,发现牛铁柱的遗像已经安放在客厅的一张旧桌子上,牛铁柱的妻子和女儿坐在烂沙发上,神色凄然,泪流满面。客厅里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正在劝她们母女要节哀保重。
牛铁柱的妻子看见摆蕴菲又哭着跪下了:“嫂子,你是公安局长,专门破案抓坏人的,你可要给我们家老牛做主啊!他百分之百是在矿难事故发生之后不明不白死的,如果是为了抢救矿工死的,那也算是烈士吧,可矿上怎么非说他是在矿难事故中死的呢?”
“妹子,你放心。老牛的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摆蕴菲说着话,眼睛盯住了茶几上的电话,她发现窗台上有一把螺丝刀,顺手拿起来,用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她迅速把电话机打开检查,发现里边确实有一个窃听器,她在佩服李宜民的同时,迅速把窃听器取出来,又来到卫生间里把窃听器丢进下水道里,放了水将小窃听器冲下去。她怕屋子里别的地方还放有窃听器,又不知道客厅里的那个人是干啥的,就向牛大嫂摆摆手,让她到外面说话。到了门外,摆蕴菲又和牛大嫂下了几个台阶,才小声说:“妹子,老牛生前和谁的关系最好?家里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嫂子,你问这个干啥?”
“为了弄清楚老牛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也怀疑老牛是被谋杀的。”
“唉,因为穷,他的朋友也不多,原来的朋友大多数都不来往了,也就我们对门的老马和他关系最好,就是刚才在客厅里的那个人。他是印刷厂的党支部书记,人品很好,和老牛投缘。”
“啊,是这样。对了,以后你们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要说对老牛的死有什么怀疑,就说他是在矿难事故中死的,这样对你有好处。妹子,你想啊,犯罪分子既然会偷偷来搜你们的家,又在你们家里安装窃听器,说明他们急于想得到老牛写的那封揭发信,想从你们这里探听消息,揭发信一日找不到,你们就是安全的,揭发信一旦找到,你们可能就危险了。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不要外出,小心犯罪分子绑架你们然后要挟你们交出那封揭发信……”
牛大嫂听得浑身发抖,嘴里喃喃地说:“老牛经常在家里发牢骚,说天首集团这个不合理那个不合理,我就说现在还有几件合理的事情?就减免皇粮最合理,可他就是不听……”
“话可不能这么说,国家也是咱老百姓的国家,党是咱老百姓的党,老牛是省劳动模范,他是看不惯坏人胡作非为,他是在爱党爱国啊!你想,如果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和腐败分子、犯罪分子作斗争,让他们逍遥法外,那不是更苦了老百姓吗?老牛做得没有错啊!”
牛大嫂长长地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地上。
摆蕴菲又望着牛大嫂问道:“妹子,你们从火葬场回来以后,有人打过电话没有?”
“有,一个男的打电话想恐吓我们,说他们是市公安局的,听说老牛写有揭发信,让我们主动把信交到公安局去,不然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是闺女小惠接的电话,她说我父亲是写过一封揭发信,但是不知道他弄到哪里去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信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已经送出去了吧。他们又问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小惠说她没有见到,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摆蕴菲心头一惊,她猜疑到了周大海,同时也猜疑到了其他人,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王太岳打来的:“摆局,我们窃听到了罪犯索要揭发信的声音。”
“王局,是不是周的声音?”
“不是。但是这个声音我觉得有点儿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摆蕴菲心里有些兴奋:“太岳,你等我回去再说,这个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要让消息扩散。”
“明白。”
摆蕴菲正要离开,又想起一件事,就问牛大嫂:“妹子,老牛死后老马是不是一直在帮助你们?”
“是啊,怎么,你们怀疑老马呀?他可是个大好人啊。”牛大嫂脸上的表情有些惊疑。
摆蕴菲笑一下说:“不是,不是,我是想了解一点儿情况。你回去吧,你让老马出来一下。”
“好的。”牛大嫂唉声叹气地回家去了,然后老马就来到了摆蕴菲身边。
摆蕴菲注视了一下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看样子是个比较忠诚的人,就一脸和蔼地问道:“你是牛铁柱同志的好朋友吧?”
老马叹一声说:“是。我姓马,叫马桩子。你是李宜民书记的爱人摆局长吧?”
“是,我是摆蕴菲。”
“唉,我知道摆局长找我是什么事情,我也相信你,更相信李书记。老牛可是个好同志、好党员,他是为了揭发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问题被害死的,他是在和腐败分子斗争的过程中英勇牺牲的。”
摆蕴菲一脸严肃地问:“老马同志,你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啊!摆局长,我是个老党员,现在是老城印刷厂的党支部书记,没有证据我能胡说八道吗?那天早晨我刚起床,听见有人敲门,我应了一声来开门,外边却没有人,我正觉得奇怪,见门下有个信封,我捡起信封打开灯一看,原来是牛铁柱写的揭发信,让我交给李书记的,我赶紧把它藏起来了。”
“揭发信现在在哪里?”摆蕴菲既惊喜又急躁地问。
“你听我慢慢说。后来听说牛铁柱在矿上出事了,我对他的死有些怀疑,再后来听说他的家被人搜了,我觉得可能有人是冲着揭发信来的,我担心揭发信放在我家里不安全,就送到办公室锁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我从火葬场回来后发现家里被人搜过,任何东西都没有丢失,看来仍然是冲着那封信来的,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和老牛关系好,多亏我把揭发信转移了。”
摆蕴菲在暗自庆幸的同时推算了一下,老马家被搜的时间应该是她和王太岳到牛铁柱家之后的事,看来犯罪分子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行动也非常迅速,不然,不会冒着风险在短时间内两次到七号大杂院来。现在揭发信是个很重要的证据,必须让老马尽快交出来,不然老马可能会有危险。于是摆蕴菲说:“老马同志,如果你相信我摆蕴菲就把信赶快交给我吧,如果不相信我,你就交给我们家老李,信不能在你手上,这样可能对你有危险。”
“相信,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摆局长呢?你是公认的好党员、好干部,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走,咱们这就去取揭发信。”老马说罢先下楼了。摆蕴菲也下楼,老马要骑自己的旧自行车,摆蕴菲说为了赶时间让老马上了自己的车,然后急速往老城印刷厂赶去。
来到老城印刷厂内,这个厂给人的印象是停产或半停产状态。厂房十分破旧,办公楼只有两层,是低矮的小平房。老马的办公室在一楼,门边上悬着一个非常旧的牌子,上边写着“支部书记室”字样。老马开了门,忽然惊叫了一声,然后吓得嘴唇直抖动。摆蕴菲环视了一下室内,已经被人搜过,陈旧的办公桌抽屉敞开着,办公室的房门是非常老旧的门,锁是极普通的暗锁,这种锁用身份证就能打开。老马快步奔向办公桌,然后在已经被打开的抽屉里翻,显然揭发信已经被盗去,他哭了:“老牛,我对不住你啊,你用生命写出的揭发信就这样被我丢了,我就要交给李宜民书记的啊,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老牛我对不住你,你骂我马桩子吧……”
摆蕴菲看了一下现场,没有留下脚印和任何蛛丝马迹,作案手法和牛铁柱家被搜的情况差不多,这时她倒冷静了,看来对手是个非常高明的人。她考虑到的问题总是比罪犯慢了一步,这太可怕了。她问老马:“马书记,你还记得信上写的什么内容吗?唉,我们又迟了一步啊,太遗憾了!”
老马眼睛里放出一种自豪的光,注视着墙壁上的字,喃喃地说:“摆局长,我是个老党员、支部书记,还知道保守党的秘密这个道理,信我没看,我觉得我不应该看,只有一个纸条从信封里边掉出来了,我以为是老牛写给我的,我看了一下,令人触目惊心啊,上边写的是‘分红草案’几个字,下边是分红金额:刘书记两千万,路长通两千万,季省长一千万,周部长一千万,小闫一千万……后边的我记不起来了,好像还有刘主席。”
摆蕴菲叹一声,注视了一下刚才马桩子凝望的墙壁,上边先是“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下边是一副对联:
高论吐峥嵘芝兰气味松筠操;
长才抱经济金石肝肠道义心。
马桩子看摆蕴菲在端详自己写的字,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胡乱写的,在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厂子里边,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更谈不上什么理想和抱负,自勉而已……”
“自勉得好啊!马书记,你是一个好同志、好干部,信虽然丢了,但是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这个事情你不要再对任何人说,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什么也没有看见;你需要把你看到的情况回忆回忆写个书面东西交给我或者宜民;再一方面,你和你的家人现在都非常危险,必须尽快搬到天首市公安局招待所去住,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因为那些人穷凶极恶,已经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走,咱们现在就去接你的家人。”
老马听了摆蕴菲的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嘴里不停地说:“老牛,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你啊,你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咱们都是党员,我还是一个支部书记,你对得起党了,我却对不起党啊!”
摆蕴菲在敬佩之余说:“马书记,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已经表现出金石肝肠道义心了。”两个人往外走着,摆蕴菲又安慰马桩子说:“马书记,你已经尽力了。目前天首市的斗争形势很严峻,我们必须注意斗争策略,注意生命安全。走吧,你听从我的安排就是了。”
摆蕴菲安排好马桩子一家人,嘱咐干警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才找到王太岳。听了安装在牛铁柱家窃听器捕捉的声音,摆蕴菲眼睛一亮说:“王局,这不是凌海天的声音吗?”
王太岳拍一下脑袋说:“哎呀,我怎么就没有听出来呢!摆局,你的脑子能顶一台电脑使啊!”
“哈哈,太岳,别奉承我了,我这个人什么优点都没有,比如脾气急躁,比如不关心丈夫和女儿,就一个优点是记性好,事业心强。”
“哈哈……”王太岳笑了笑,又思考一下说,“摆局,这个凌海天和天首集团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对煤业公司的事情这么关心?”
摆蕴菲说:“太岳,难道你忘了?凌海天的弟弟凌昊天现在是红星煤矿的矿长,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么牛铁柱的死会不会是凌海天干的?”
“这个现在还不敢肯定,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我们不能凭空妄断。对了,太岳,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你带上凌海天的录音去找徐老四媳妇,让她听一听,那天绑架她儿子的人是不是凌海天,我有事到省委去向有关领导汇报。”
“好的。”王太岳把小录音机收起来,和摆蕴菲一同走出办公室。来到院内,夜色正黑,天空无月,星光点点。周大海像个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摆蕴菲面前,并且很积极地问道:“摆局,有什么任务吗?需要我出马就吩咐一声,最近我知道任务很重,摆局长肩上的担子也很重。”
“没有什么任务啊,这一阵子咱们忙得晕头转向,又没有任何收获,可能是方法和思路有问题。刚才我还和王局说,干警也是人,也有家,该回家看看也得回家看看。唉,我们家老李和梅子正等我回家做饭呢!我都觉得挺对不住他们的。”摆蕴菲故意这样说。
王太岳也配合着说:“摆局,我当兵的时候是在沙漠边上,你知道当兵的怎么说吗?说沙漠当兵够三年,见了母猪赛过貂蝉。”
摆蕴菲咯咯一笑说:“太岳,是不是因为最近工作忙没有回家想老婆了?”
“可不,刚才老婆还打电话说今晚做了好吃的,要我回家吃饭,现在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要不然咱们三个还去吃烩面?我请客。”摆蕴菲故意这样说。
“唉,干警苦啊,尤其是跟着摆局这样的女强人当兵,还真有点儿沙漠三年的样子。不过摆局可是不轻易请客的。”周大海也凑热闹地说,其实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多和摆蕴菲接触接触,一是尽量缓和一下关系,二是想通过接触打探一些情况,他已经有种被封闭的感觉了。
王太岳知道刚才摆蕴菲的话是在糊弄周大海,就赶紧说:“大海,咱们还是不要让摆局请客了,我想起烩面就恶心。”
“哈哈哈……你以为我想请客啊?还不是念在大家辛苦。不行这样吧,今晚都去我家吧,今天放假,我给你们做顿饭!”摆蕴菲故意这样说。
周大海知道摆蕴菲是在撒谎,也知道近来摆蕴菲已经不相信他,开始怀疑他了,他很想将摆蕴菲一军,就随她去家里吃饭,打乱她的工作计划,可是想了想觉得那样不太好,就说:“我也该回家看看,不然老婆都有意见了。”
“就是,干警的老婆不容易啊,提心吊胆不说,还经常见不着人。”王太岳看似发牢骚地说。
摆蕴菲知道周大海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但她也只能这样说。周大海现在是副局长,要说去省委向有关领导汇报工作这种事情,有时候是班子成员要在一起通个气儿的,可是今天她要汇报的内容实在太重要了,不仅要汇报给自己的丈夫李宜民,只怕还得汇报给在家主持省委工作的副书记井右序。汇报内容她连王太岳都没有告诉,更不会告诉周大海,她甚至怀疑周大海有可能会跟踪她。她准备将计就计,先回家里看李宜民回来没有,如果回来就坐李宜民的车去省委,没有回来联系一下再说。
和周大海、王太岳分手回到家里,摆蕴菲发现李宜民还没有回来,她先打了电话,李宜民说他还在煤矿上。摆蕴菲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以后才下楼,然后自己开车去凤凰山找李宜民。在路上,她发现后边果然有一辆出租车好像在跟踪她,当她的车开始上山的时候,出租车改变了行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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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已经告知李宜民有可能患了白血病,但是在北京最后确诊的消息没有回来之前,他心里毕竟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再说自己的身体一向健壮,他不相信自己会突然得白血病。然而最近身体的种种不适,又使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绝不是仅仅患了重感冒,过去每逢感冒,要么扛一扛就过去了,要么抓几片药一吃就好,这次药也吃了,液也输了,怎么会不见一点儿效果呢?看来身体可能是出毛病了,但愿不是可恶的白血病,一旦是就麻烦了,平常人要移植骨髓都很难,他这种“熊猫血型”的人只怕更难了。虽然身体有不适,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工作,最近他一直配合国家安全生产管理局的领导在调查了解矿难事故发生的原因,刚才讲话的时候就觉得心慌气短。
井右序通知晚上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李宜民在凤凰山没有开完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摆蕴菲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了马桩子向她反映的情况,并且说自己也有事情去省委,要搭李宜民的车,李宜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其实摆蕴菲说搭车是想甩掉那个跟踪她的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行踪。
李宜民听了摆蕴菲的话惊了一下,然后望着摆蕴菲说:“马桩子?你确定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
“是,就是他,可惜揭发信已经丢失……”
“当时我问他是谁,他不肯说,我才给你打了电话,他要是早点儿说清楚也不至于出现这种事情。”
“老李,我们不能埋怨老马,我们也有失误啊。你当时如果警惕性高把老马说的那个事情当成头等大事来办,怎么会出现这种复杂情况呢?”
“面对几百人的性命,河东发生特大事故,孰轻孰重?你可能只是站在你们公安破案的角度看问题了。”
“你查矿难事故觉得重要,那么入股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如果没有官股这个问题,可能矿难就不会发生。官股不就是调查矿难事故很好的证据吗?我看你这个纪委书记真的该让贤了,你是个好干部,但你不是个称职的纪委书记。我这样认为,仅仅代表个人意见。”
李宜民听了摆蕴菲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说:“蕴菲,你的话很有道理啊,这么多年了,谁提起我李宜民没有不夸好的,几乎都是赞扬的声音,从来没有听到批评意见。可是仔细想一想,我又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河东省的腐败问题愈演愈烈,我有责任,前任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被查处也不是我的功劳,那是老干部的功劳,想一想我也确实有不称职的地方啊!”
摆蕴菲叹了一声说:“老李,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今天咱们就搞个家庭批评与自我批评吧,我先说你,你再批评我。走,咱们车上说,小心着凉。”摆蕴菲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李宜民的司机,并且嘱咐他把车停在自己家的楼下,然后就可以回去了。司机望了一下李宜民,见李宜民点了头,他才开着摆蕴菲的车前边走了。摆蕴菲开了李宜民的车,车速故意放慢,然后半开玩笑地说:“省委领导,批评与自我批评可以开始了吧?”
李宜民笑一笑说:“好,摆局,咱们有言在先,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吧,女士优先。”
“老李,我认为你当干部是个好干部,心底坦荡,大公无私;当矿长是个好矿长,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当书记是个好领导,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唯有当纪委书记不称职。”
“啊,愿闻其详。”
摆蕴菲又放慢车速,说:“你有三个弱点,一、人太好。因为自己是好人,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好人,就不用心去瞧人家的毛病,人家的毛病难道会送上门来让你发现?因此河东省查处的一切腐败案件,要么是自己暴露的,要么是别人发现或者揭发的,你没有发现一起,对吧?二、心太软。因为心软,总觉得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经常抱着保护干部的心态去工作,我不能说不应该保护干部,但是打预防针、挖疮疤就不是保护了?难道非要等到小病成了大病再一棍子把人家打死?你这叫保护干部吗?其实是误了干部,对吧?三、缺谋略。因为你缺少谋略,现在的犯罪分子又变得越来越狡猾,越来越具有隐蔽性,有些人口言善、身行恶,其善能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报纸电视天天宣传,于是你就认为人家是个很有政绩的干部,对他慢慢就丧失警惕性了;其恶往往瞒天过海,做得不为人知,等到抓出来了才吓你一跳,贪污受贿金额大得惊人。我不是说让你对任何干部都持怀疑态度,而是说你不能认为任何干部都是好的,你总说我有职业病,对任何人都不放心,是啊,任何人都有可能犯罪,当一个案子破不了,我可以怀疑一切需要怀疑的人。你当纪委书记怎么就不多假设几个腐败分子呢?没有假设,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缺少谋略,对吧?”李宜民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觉得摆蕴菲说的不无道理。摆蕴菲继续说:“老李,告诉你吧,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身边就有坏人,就有值得怀疑的人,甚至有一天我们还会刀枪相见,你相信不相信?”
“真的,有这么严重?”李宜民很吃惊地问。
“我有预感,并且这种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得到验证。这就是假设,也许将来会成为事实。”
“这个从理论上说是能够成立的。是谁敢与铁腕女捕头对抗?”
“这个暂时保密。”
“对我也保密?”
“对,包括你,这是纪律。就像你有些事情要对我保密一样。”
“哎呀,小菲,听了你的一番话我内心震动非常大,你对我指出的三条毛病确实存在。你说省委也多次召开***,多次开展过批评与自我批评,怎么就没有人指出我的这些毛病呢?连陈书记都没有。”
摆蕴菲笑一笑说:“在河东省委领导中还有几个人相信批评与自我批评?也就是你老婆我说说,如果我不是你的老婆,也许我也不会说,要说也会这样说:亲爱的李书记好啊,宜民同志好啊,您简直就是活着的焦裕禄和孔繁森,体察民情,清正廉洁……”
“得,得,小菲,你就不要瞎起哄了。”李宜民笑着说。
摆蕴菲笑了笑说:“说吧,该你说了。”
“说什么?”李宜民不解地问。
“批评我呀!”
“啊,要说也没有什么说的,就是工作起来太不注意个人安危了,打击敌人还要保护自己啊!”
“没了?”
“没了。”
“真没劲儿!不过我接受你的批评。”摆蕴菲多情地望着李宜民说。
李宜民又说:“小菲,你说马桩子说刘书记、路长通、季省长、周部长、刘主席、小闫等都在煤矿上入有干股,分一次红就上千万,这可能吗?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国家干部,你说他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省长路坦平也分红?我觉得不会吧?”
“宜民同志,又犯错误了吧,现在我还不敢说千真万确,但是我可以说可能性很大。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给路长通分红,他凭什么?那钱还不是给路坦平的。老李,天首市的政协主席姓刘,河东省的政协主席也姓刘,你说会是哪个刘?”
“这个……我觉得要是就是大刘,他们眼里边不会有小刘,刘有可能吗?他可是比较会做官的人啊!”
“又心软了吧,别忘了人心叵测这几个字!老李,你以为情人关系是永恒的?否,情人关系是阶段性的,只有利益关系是永恒的,在这一点上我敢说苗盼雨比谁都精明,因此事情就要往复杂方面假设。”
李宜民思考着说:“小闫会是谁呢?省委省政府重量级人物中没有姓闫的啊,会不会是马桩子没有看清楚?”
“那么你觉得闫字和哪个字容易混淆?又会是哪个重量级人物?”
李宜民想了一阵子说:“会不会是闵字看成闫字了?”
摆蕴菲有些吃惊地说:“你说有可能是第一秘?”
“和你学的,假设,但是有时候你可不敢轻视第一秘,他有些时候比天首市委书记都厉害。”
“哈哈,批评与自我批评起作用了。”
李宜民点点头说:“马桩子,不,牛铁柱提供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牵涉到这么多河东高官,必须慎重处理,陈书记又不在家,井书记只怕也拍不了板,这个事情可要保密,现在物证没有了,人证最重要,牛铁柱死了,马桩子是个重要的证人,一定要保护好他。”
“宜民,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也安排好了。现在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牛铁柱是一个工段的段长,他怎么会知道分红的事情呢?那个揉得皱巴巴的分红草案会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这可是最高机密啊,不会是故意这样做的吧?”摆蕴菲说着,自己已经陷入沉思。
李宜民思考了一下说:“小菲,故意的可能我觉得应该排除,因为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腐败分子还没有到狗咬狗的地步,不会故意透露或者陷害。会不会是这样,煤业公司财务上有个泄密的人,这个人不但能够接近他们,还和他们不一心。”
摆蕴菲想了想说:“这个可能性极小。给领导分红属于高级机密,煤业公司知道的人不会多,或者说只有苗盼雨和苗得雨知道,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李宜民忽然眼睛一亮说:“听说苗得雨是个色鬼,一天都离不开女人,会不会是他身边的女人把纸条传递出来的?”
摆蕴菲把腿使劲儿拍了一下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看来组织上选你当省委副书记还是正确的,不过我还是那个观点,你当纪委书记不称职。你今天思维活跃是我启发出来的。”
李宜民说:“哈哈,我知道我不称职,去年我就向陈书记提出辞去纪委书记职务的意见,也向中纪委提出过辞职请求,现在王步凡来了,将来他是要当纪委书记的。”
“既然人家来了,你还占着位置干啥?让给人家不就得了。哎,老李,听说王步凡的父亲过世了,天首市的代理市长刘畅还带了几个人去吊唁了,欧阳颂的老婆莫妙琴,刘颂明的老婆温优兰都去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去一下?你们纪委是不是应该以单位的名义给送个挽幛……”
“你是真不懂啊还是在逗我?干部任用是有程序的,你以为纪委书记是一个副厅长,陈书记说让谁干谁就干?纪委书记得中央和中纪委批准呢,不过这可是最高机密,可不能乱说啊!关于去吊唁的事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搞那些事情,这一次也不可能改变我的做人原则,相信步凡同志是能够理解的。”
“得了吧,还最高机密呢,自从王步凡到省纪委,百分之八十的干部都认为是要接任纪委书记的,也就你李宜民还犹抱琵琶半遮面,这还是机密吗?再说,原则是人定的,也不能一成不变啊!我建议你们应该去吊唁,就是你不去,纪委办公厅也应该去一下,我只是建议啊!”
“不管别人怎么说,那只能是民间版本,老百姓可以说我李宜民下届要当联合国秘书长,我能说吗?在组织上的任命没有下来之前,任何干部都不能这样说,只有老百姓可以这样说,关于王步凡父亲过世的事,我不能去,也不会让纪委办公厅去,你也不要瞎操这个心了。”
“知道了,我的书记大人,你以为我想操你们纪委的心?也就是为你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实疙瘩操心。”
李宜民这时又想起一个问题,急忙对摆蕴菲说:“小菲,我了解牛铁柱的为人,特别倔,能够和他成为朋友的人不多。按道理天首集团煤业公司财务上不会有他的什么朋友,按照你的假设逻辑,要在煤矿上找,要在原来工友的子女们中间找,老牛为人正派,很得朋友信赖。你到牛铁柱的老婆那里去问一下,看是否知道哪个矿工的子女在煤业公司的财务上,或者有可能是苗得雨的情人。”
“嘿嘿,我们家老李还真是大器晚成哩,嗯,姜还是老的辣。停车啦,我要坐出租车去牛铁柱家,你身体不好还能开车吗?”
“别贫了,堂堂省委副书记的夫人岂能坐出租车,还是我这个省委副书记坐出租车吧,我得回省委去,你用我的车去查案,这样还有一定的隐蔽性呢!”
“行,咱也当一回省委副书记。”摆蕴菲笑着说。
李宜民让摆蕴菲停车,他下来拦了出租车。摆蕴菲见李宜民坐的出租车已经看不见了,她才开车去牛铁柱家。
在去牛铁柱家的路上,摆蕴菲接到王太岳的电话:“摆局长,刚才我亲自找到了徐老四的媳妇,让她听了录音,她说那天因为心里慌张,绑架她的那个人是什么声音她已经记不清了,对录音也无法辨认。”
“她是心里有顾虑还是真的辨认不清楚?”
“看样子不像有顾虑,因为录音和真人说话多少有些差别,再说一个挺老实的妇女,不像是在说谎话。”
“老四家这几天有情况吗?”
“没有。你看咱们放在这里监控的人是否撤掉?”
“继续监控。人民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一旦犯罪分子去杀人灭口怎么办?太岳,我们已经够被动了,可千万不能再大意啊!”
“摆局,知道了。你那里用不用我去配合?”
“我这里没事,你现在的任务仍然是监视凌海天的一举一动,他身上肯定有问题,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出来。”
“是,我明白。”王太岳在那边答应后,摆蕴菲才挂了电话。
摆蕴菲开着李宜民的车直接来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牛铁柱的家。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正好在家。牛铁柱的老婆对着女儿说:“小惠,给你阿姨倒杯水。”小惠答应一声急忙拿了暖水瓶给摆蕴菲倒了水,端到她面前说:“阿姨,你喝水。”
摆蕴菲去煤矿上之前只吃了一包方便面,没有顾上喝水,现在确实有点儿渴,道谢之后先喝了几口水,说:“还是自己烧的水好喝,比纯净水好。”然后才问牛铁柱的老婆:“妹子,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老牛的事我全说了,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个人脾气倔,有什么话从来不跟我说,开口闭口就是妇道人家见识浅。”
“我爸爸大男子主义思想特严重。”小惠说。
摆蕴菲笑一下说:“男人嘛,就要像个男子汉。不过我说的不是老牛的事,我想问的是你知道不知道有哪个矿工的子女在煤矿上当会计,或者在苗得雨身边当秘书什么的?老牛说起过没有?”
牛大嫂摆摆头说:“他这个人从来不说闲话的,我不知道,也不了解矿上的任何情况。”
摆蕴菲正感到失望,牛铁柱的女儿小惠说:“我知道。有一个叫肖燕子的,就住在我们楼下一楼,她比我大两岁,听人说她是苗得雨的情妇呢。原来是在包间里唱歌的,被苗得雨看中了,就被安排在红星煤矿的财务科上班了。哦,对了,那一次她回来看她父母,我碰见她,还问了她的手机号码。”
牛大嫂说:“小惠,你可不能瞎说啊。”
“妈,我怎么会瞎说呢。”
摆蕴菲听到这个消息异常兴奋:“小惠,你还记得她的手机号码吗?”见小惠点了头,摆蕴菲又说:“小惠,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如果电话打通你就说因为父亲去世心里苦闷想找她倾诉倾诉,问她在什么地方,看能不能和她见个面。”
小惠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话号码本,翻了一阵子,手放在电话上边按了免提拨了号码。电话里传出声音:你好,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肖燕子联系不上,摆蕴菲望着小惠说:“小惠,你陪阿姨到肖燕子家走一趟吧。”小惠望了一眼妈妈,见妈妈点了头,才起身随摆蕴菲走出家门。
牛大嫂追出门外嘱咐女儿:“小惠,你肖叔身体不好,燕子的事你可不要乱说啊。”
小惠点点头说:“妈,我知道。”
摆蕴菲与牛大嫂道别,和小惠一起来到楼下,敲了肖燕子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可能是肖燕子的妈妈。小惠是个比较机灵的姑娘,先开口了:“阿姨,这是咱们天首市公安局的摆局长,听说我叔叔的身体不好,特意来看望的。”
肖燕子的妈妈是个实在人,一听说是摆蕴菲就搓着手说:“哎呀,还惊动了摆局长,你那么忙还亲自来。早听说摆局长是个好干部哩!”
摆蕴菲听了这话,倒产生了一丝愧疚:“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啊,像老肖这样需要关心的矿工,我们关心的实在是太少了啊!”
肖燕子的家比牛铁柱的家看上去还贫穷,虽然也是二室一厅的居室,可客厅里连沙发也没有。肖燕子的妈妈以为摆蕴菲真的是来看望老肖的,就直接把摆蕴菲引到老肖的病床前说:“老肖,摆局长来看望你哩。”
病床上的老肖瘦骨嶙峋,脸色蜡黄,闭着眼睛在养神。听了老婆的话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谢谢领导关心,谢谢领导关心。”老肖说着话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望着摆蕴菲,老肖嘴唇抖动着又说:“他妈的,苗得雨这帮混蛋不是人,自从我有病不能上班以后,就不要我了,工资不发,也不给医药费,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摆局长,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领导啊!”老肖说罢已经老泪纵横了。
摆蕴菲心里也很难过:“以前不知道你病成这样子,为什么不住医院呢?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老肖叹了一声说:“自己没钱,也不想连累别人,病也就这样,肺病晚期,治不好了。”
“那也不能老这样啊,该住院还得住院。我和苗盼雨说说,他们怎么能不管老职工呢?你们现在怎么生活啊?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子?”摆蕴菲很关切地问。
老肖很哀伤地说:“由于红星矿实行轮休制,多数矿工都是三班全天候作业,每月只有一天休息时间,去年一月份我上班上了二十九天以为够了,可矿上说那个月是三十一天,应该上三十天班,结果扣了我三百元钱。我们从来没有享受过法定假日,春节上班也不享受双薪待遇,跟平日上班的收入一样。这两年煤价疯涨,但我们的工资只涨了一百块钱,他们比旧社会的矿主还歹毒,还狠心。井下遍布有害气体和灰尘,作业环境十分艰苦,大多数矿工在井下都是吃自带的饭食,一年四季冷饭、冷水,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胃病,风湿病、肺病、外伤等更是常见的职业病。看病都是自己掏钱,没有人给我们入医疗保险,后来我就得了肺病,还很严重,矿上不但不给治病,还让我下岗了。好在女儿还孝顺,她现在有一份工作,每月都按时把发的工资送回来。”
老肖的老婆说:“她爸有病,现在我们就靠女儿来养活了。”
“你女儿在哪里工作?”摆蕴菲假装不知道地问老肖的老婆。
“女儿在一家公司里当会计。”
“她是财会学校毕业的?”摆蕴菲问。
“不是,初中毕业。因为穷不能上学,就出去打工了。”
“初中毕业能够当会计?”摆蕴菲随便提出了个疑问。
“我那天也问起来,燕子说她是负责发手套和工作服那些东西的会计,只记个账。”
“你女儿是叫肖燕子吧?”
“是呀,小名叫燕子,大名叫肖燕,上户口的时候写成肖燕子了,想改但人家不给改,就没有改,燕子就燕子吧。”
“燕子在哪个公司上班?”
“哎呀,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不常回来,说是很远呢!我那天问她,她说是在哪里来着?我想想……”
“是凤凰山吗?”小惠问道。
“不是。好像……对,我想起来了,她说是在平州。”肖燕子她妈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干什么工作,在什么地方。
摆蕴菲也猜出来肖燕子没有对她妈说实话,就又问道:“平时你们如果有事情怎么和闺女联系?”
“没有联系过,她说她有个手机,有事让我打电话,我也不会打,家里也没有电话,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对了,她的手机号码记在墙上那张日历上。”燕子她妈说罢指了一下墙上的旧日历。那是一张包含十二个月的日历,还是二〇〇四年的,二〇〇五年的新日历还没有。
摆蕴菲和小惠走过去看了一下,就是刚才小惠拨的那个手机号码。看来这里已经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况,摆蕴菲也不想告诉肖燕子的母亲她女儿并没有在平州,就在天首市,害怕伤了他们的心。摆蕴菲现在决定再去煤矿上一趟,临走她走到老肖的病床前,掏出五百元钱放在床边上,老肖夫妇一阵子推让。摆蕴菲说:“五百元也济不了什么大事,就算我的一点儿心意吧。老肖的事你们放心,我会和苗得雨他们联系的,他们应该给老肖看病。”
老肖流着泪说:“别人都说你像河南的任长霞,我也没有见过任长霞,今天终于见到任长霞式的公安局长了,谢谢你啊,摆局长。”
“不谢,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摆蕴菲说罢要离开。
燕子的母亲搓着双手说:“哎呀,我们连口水也没让你喝,真是……”
“不客气,有空我还会来看老肖的。”摆蕴菲说着话走出肖家。告别肖燕子的妈妈,她又对小惠说:“小惠,你回去吧,为了你的安全,今天的事你谁也不要说,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惠点着头说:“阿姨,我爸爸是被他们害死的,这个我们知道,我就是要给爸爸报仇,只要能够给爸爸报仇,我死也不怕。”
摆蕴菲急忙说:“傻孩子,可不能那样想,爸爸的仇要报,你的生命也很重要,一定要保重。”
小惠点点头,脸上一脸严峻,眼里噙着泪花。
告别小惠,摆蕴菲在去凤凰山的道路上,不由想起一个社会现象:现在那么多的小姑娘不顾名誉、不顾羞耻地去当歌女、舞女、妓女、情人,有些是自甘堕落追求腐朽生活,有些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就像肖燕子,母亲下岗,父亲因病失业,家庭的重担压在她柔弱的肩上,她绝不会是心甘情愿要给苗得雨当情人,那个分红草案的纸条肯定是她在苗得雨那里偷出来的,那类属于绝密的东西不是权力中心的人是见不到也拿不出来的。肖燕子能够不顾生命危险偷出分红草案,说明她骨子里边是恨苗得雨的,在苗得雨面前也是虚意应付的,只要找到肖燕子,她肯定会说实话。
夜晚的凤凰山,到处一片漆黑,只有上山下山的拉煤车在不停地狂奔,那一双双车灯,就像一双双恶狠狠的狼眼,每一辆车疯狂地奔过去,都会卷起一股黑色风暴,摆蕴菲的车前就会出现一片灰雾,虽然车灯照出来两道带着黑色的光,但车前的路况仍然模糊不清,她不得不放慢车速。拉煤车又特别多,因此摆蕴菲的车行驶起来比较困难,好不容易才来到红星煤矿上。
红星煤矿虽然已经停产,但是管理人员并没有放假。这几天不断开会,各部门也都留有值班人员。摆蕴菲来到红星煤矿财务室,见一个女的在看小说,那女的看见摆蕴菲进来,就像学生在课堂上看小说,一见老师急忙把小说藏了起来,忙上前打招呼:“摆局长好。”
摆蕴菲点了点头:“你好。”然后又问:“肖燕子在吗?”
那女的一脸鄙视地说:“快一个月都没有见过了,不过肯定在山上,具体在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里?我找她了解点儿事情。”摆蕴菲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态度温和一些。
“人家来无影去无踪的,谁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一个月最多上四五天班。”
“她为什么这样特殊?有什么背景吗?”摆蕴菲故意这样问那个女的,同时那个女的说的话也侧方面地证实了肖燕子确实是苗得雨的情妇。
“为什么特殊?嗯……不太清楚,反正人家不上班工资还高。”
“你知道你们的总经理苗得雨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摆蕴菲随便问了一句。
“苗总一个月会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我们怎么会知道大老板在什么地方呢,人家……”那个女人突然不说话了,神情也有些紧张。
摆蕴菲回头一看,见孔矿长在楼下站着。摆蕴菲与那个女的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迅速下楼,在她下楼的时候,孔矿长好像才发现她,急忙迎上来:“哎呀,是摆局长啊。”说着话和摆蕴菲握了握手。
“老孔,怎么,来查岗吗?”
“还查什么岗呀?都停产了。唉,心里烦,也睡不着觉,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我是个罪人啊,早晚还不得进去,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孔矿长表情凄然地说。
“你老孔可不是法人代表啊,要进去也应该是苗得雨进去。哎,老孔,苗得雨现在在什么地方?”摆蕴菲想从孔矿长这里了解一些苗得雨的情况。
“摆局长,你也知道我是人家聘请的矿长,是外地人,只管干活儿,其他啥事儿也不管。小事,就是生产上的事情我做主;大事,比如添置设备这类事是红星矿的凌昊天当家。至于苗总我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有事都是电话上联系的,人家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出事故,前几天他未必会来。”
“一年下来煤业公司给你多少工资?”
“我们干部实行的是年薪制。我原来是一个国有煤矿的矿长,后来煤矿破产了,是去年年初来的,说是年薪一百万,到现在还没有兑现,因为家里需要养家糊口,我每月都预支五万,一出事故估计剩下的钱也泡汤了。”
“老孔,你认为红星煤矿这次出事故,应该是天灾还是人祸?”摆蕴菲质问道。
“这个不好说,那天我没有下井,到底是先发生瓦斯爆炸才引起的矿震,还是先矿震才引起的瓦斯爆炸,现在我还没有弄清楚……”
“听说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早就失灵了?”
“有一个月了吧。当时我向苗总请示维修瓦斯检测系统,苗总说这类事情让我向凌昊天汇报,可是向凌昊天汇报的时候,他说春节临近,大家都忙着要过节,等过罢节再说吧。他还说一个瓦斯检测系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旧社会没有瓦斯检测系统还不是照样开矿?他不懂业务,我知道啊。”
“你是矿长怎么就做不了主呢?”
“摆局长,我说过了,我就像一个生产队长,只管干活儿,平时一分钱的签字权也没有,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如果有两个厕所,我去哪个厕所撒尿都得请示,根本不敢擅自去a厕所或是b厕所。”
“老孔,听说刚发生事故的时候你报告说井下是一百九十九人,怎么后来的死亡人数是二百人?据我所知牛铁柱当时不在井下,怎么后来他也死在井下了?”
孔矿长一脸茫然地说:“发生事故后,我先向凌昊天汇报,凌昊天说让我赶紧到红旗矿上去开会,并且让我通知牛铁柱到矿上抢险。在会上苗得雨想隐瞒事故真相,我说因为死亡人数太多隐瞒不了,得赶紧向上边汇报。苗得雨就命令我回矿上抢险,至于牛铁柱是什么时候下井,什么时候死亡,怎么死亡的,我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说实话,老牛是个好人,平时我们两个的私人关系是不错的。”
“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谋害了牛铁柱?”摆蕴菲问。
孔矿长瞪大眼睛说:“谋害?为什么?老牛会得罪谁呢?平时也就爱抱不平,没有仇家呀!”
摆蕴菲本来想问一下领导干部在煤矿人干股的事情,又觉得孔矿长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就没有问,而是问道:“矿上有个叫肖燕子的姑娘你认识吗?”
孔矿长说:“认识,见过一两次,是凌昊天打招呼让她在红星煤矿财务科上班的,听说是在哪个领导家里当保姆的,可是妖里妖气的又不像是个保姆,平时也不怎么上班,谁也管不了她。”
连孔矿长都不清楚肖燕子的情况,看来这个女人是越来越神秘了,摆蕴菲这时很想会一会凌昊天,就说:“老孔,你现在带我去见一下凌昊天吧!”
“这个……这个……我们平时见面都是事先电话约好的,让我打个电话再说吧?他不太好找。”
“不,不打电话,走,咱们直接去见他。”摆蕴菲很果断地说。
孔矿长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也不敢违抗摆蕴菲的命令,就叹了一声上车随摆蕴菲到红旗煤矿上去了。
红星煤矿与红旗煤矿可以相互看到,但是也相距十公里远,他们越过一段山路,才来到红旗煤矿上。虽然红星煤矿出了事故已经停产,但好像并没有影响到红旗煤矿的生产,这里仍然像往日一样,灯火通明,机声隆隆,井口不断地出煤,车辆不停地往山下运煤……
摆蕴菲和孔矿长到行政办公楼上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凌昊天,又到生产办公楼上去找,仍然没有见着凌昊天。连凌昊天都找不到踪影,更别说找肖燕子了。摆蕴菲这才让孔矿长给凌昊天打电话,他说自己的电话摔坏了,是用摆蕴菲的电话打的,对方已经关机。
找肖燕子的事就这样无果而返,摆蕴菲有些失望,但是她没有气馁,决定抽时间继续查找肖燕子的下落,一定要查一查煤矿官股的事情。
17
井右序让李宜民和王步凡到他这里是商量今天晚上突击调查滨海别墅问题的。在这之前井右序和王步凡商量如何查滨海别墅的事情,王步凡认为用天首市的公安人员容易走漏风声,可能达不到他们预想的效果。因此他说最好是把天野市公安局的人调过来,搞个突然袭击,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井右序笑了笑说:“陈书记慧眼识干部啊,我敢说这个办法宜民同志就想不出来,声东击西、借尸还魂可是你王步凡惯用的手法,好风凭借力嘛,嗯,是个好办法。”
王步凡不好意思了,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我可不是不相信天首警方,是不相信个别人,再说现在向天歌同志刚刚从天野调过来当公安厅的副厅长,让他调用天野的警力应该没有问题。”接着又说,“井书记,用天野警力我可有个条件啊。”
井右序说:“什么条件?说吧。”
“我王步凡在省城人微言轻,天首市谁认得我是谁啊?这可不是在天野。如果让我带着人去查别墅,一旦有人说天野警方跨区域办案不合规矩怎么办?有人不听我的命令怎么办?井书记必须任总指挥亲临现场。”
“嗬,步凡,你将我的军是吧?”
“不敢,不敢,我说的是实话。”
“我是管干部的,不是管查案的,这个任务应该交给宜民书记去办,你去协助,我可知道那个向天歌的德性,他认你王步凡的账,不一定认李宜民的账。”
“我肯定要去。”
“但是有一条,步凡,对你来说现在可是敏感时期啊,你可以到场,但不要下车。不要让人家说你王步凡新官上升三把火,这三把火有时候是褒义,有时候可是贬义啊。”
王步凡听了井右序的话点了点头。随着自己地位的高升,王步凡在政治上也日渐成熟,以他现在的处世之道是绝不会去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但是他仍然非常感谢井右序的提醒。然而面对天首市以及河东省的局势,他不可能无所作为,一旦纪委有什么行动,别人都会理解成是他王步凡新官上任烧的火,因为李宜民过去一直是四平八稳的,从来没有创造性地工作过。就拿闻过喜揭发滨海别墅的事情来说吧,从查处别墅入手,确实是反腐败工作的一个切入点,可是别墅的存在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去查处,他王步凡一到河东省纪委上班就查处了,被查处的人肯定会把这个“功劳”加在王步凡的头上,不管他出现在现场与否,别人都会这么认为。他也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下级服从上级。下级有些时候就是上级手中的一个棋子,要把你放在哪里,要你发挥什么作用,是上级摆布的,而不是你自己去发挥的。接到闻过喜的揭发信后,他想了很多,兴奋过,也困惑过。兴奋的是面对腐败现象,毕竟有人敢于披坚执锐地站出来与腐败分子作斗争,只要有党的领导,有广大干部群众的支持,反腐败斗争肯定会取得胜利。困惑的是揭发信闻过喜送给他了,他不能不向省委汇报,可一汇报这个事情就好像是他提出来的。好在省委书记陈唤诚比较重视,李宜民比较支持,井右序的态度也比较明朗。这样从外表上看就是省纪委或者说是省委的一次大行动,而不会有人认为是他王步凡新官上任烧的火。他曾经揣测陈唤诚不会同意纪委的行动,然而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了,陈唤诚很讲究策略地答应了,并且还有具体的指示,看来省委书记和省长之间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了,不然陈唤诚绝对不会同意搞涉及路坦平的任何事情。
李宜民的到来,打断了井右序和王步凡的谈话。李宜民先向井右序通报了几个省内高官可能在天首集团入股分红的事情,井右序有些吃惊:“老李,官股这个情报准确吗?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大胆!”
“现在还不能说肯定或者否定,但是这个情况确实非常严重。要想了解到事情真相,也只有苗盼雨和她的哥哥苗得雨知道。要么就是去向受益者们了解,可他们在没有受到‘双规’处分的情况下会说实话吗?老井,这个情况是我爱人摆蕴菲了解到的,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来向你汇报的,可是她现在忙得都不知道白天黑夜了,我只好简单先汇报一下。”
“苗得雨是苗盼雨的什么人?”井右序问。
“苗得雨是苗盼雨的哥哥,是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总经理。”李宜民说。
“你的意思是怎么调查官股这个问题?从什么地方入手?”
“我的意思是把官股这个问题上报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让中纪委的人介入,这样调查力度会大一些,要想打鬼,借助钟馗。我们现在也只有让中纪委来扮演打鬼的角色了,仅凭我们只怕权力不够,难度很大。因为我们面对的是省长和他的亲信,他们中间有些人也不是省纪委能够管得了的!”
“这个事情你向陈书记汇报没有?”井右序问李宜民。
李宜民说:“没有,他在北京开会,不好联系,我又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事情。”
“你确定路坦平在官股这个问题上不干净?”
“基本可以肯定,即使他没有亲手拿钱,也是他儿子以他的名义收了钱,如果没有他这棵大树,他儿子算老几?”
“老李,这样吧,针对官股这个事情我想陈书记肯定会支持的,你就先向中纪委汇报吧,至于陈书记是否赞成和支持,让中纪委的同志和陈书记联系,我也会主动和陈书记联系。这个事情一刻也不能拖了,现在上边对官股的事情特别重视,我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啊。入股的事牵涉到省长路坦平的儿子,牵涉到省委常委、天首市委书记刘颂明,牵涉到组织部长周姜源和副省长季喻晖,甚至还会牵涉到政协主席刘远超,河东省纪委已经办不了这个案子,案情重大啊!”
“我也是这个意思。”李宜民态度坚决地说。
“这样吧,马上就要去查处滨海别墅了,你现在就给中纪委的有关领导打电话,把查处滨海别墅的事情也顺便汇报一下,等中纪委那边有了明确的指示我们再行动,你就在我这里打电话吧。”
李宜民听井右序这么一说,就在井右序的办公室里给中纪委的一位李副书记打电话。这时井右序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陈唤诚的号码,就赶紧去了办公室的小套间里,在电话里彼此问了好,也通报了两边的情况,井右序特意把查处滨海别墅和查处官股的事情向陈唤诚作了汇报,陈唤诚对查处官股的事情特别重视,他说他也准备在开会回来之前去见一下中纪委的有关领导,把有些事情认真汇报一下……
李宜民向中纪委的有关领导汇报了河东省天首集团可能已经拉有些领导干部下水,在煤矿入股分红的事情,又汇报了要查处滨海别墅可能存在的腐败现象。中纪委的领导十分重视,并且作出两点指示和一个决定。两点指示是:天首市滨海别墅区出现大量高标准的豪华别墅,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现象,不管有没有腐败现象都应该查处,中纪委坚决支持河东省纪委的查处行动;在天首集团发生矿难事故,死伤二百名矿工的情况下,不管干部入股的事情是否属实,只要群众有反映,就应该引起高度重视,绝不能麻痹大意。中纪委作出的决定是将于近日派出调查组,由中纪委副书记带领亲临天首市,调查落实群众反映的焦点问题,并要求河东省纪委给予积极配合,官股不能等闲视之。
中纪委领导已经作出了决定,井右序也把陈唤诚的态度和指示传达给李宜民和王步凡,李宜民和王步凡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没有什么顾虑了,他们也相信有省委书记陈唤诚的支持,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王步凡接到公安厅副厅长向天歌的电话说天野市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出发,估计一个小时后到达天首市。王步凡估算了一下时间,查处滨海别墅既是周末,又在夜间九点半之后,应该会有相当大的收获。他把自己的想法向井右序和李宜民汇报之后,井右序果断地说:“开上我的车,咱们三个人到高速公路的出口去迎接他们,让向天歌在那里和我们会合。天野干警一到,就带领他们直奔滨海别墅区,来他个突然袭击,尽量扩大战果。老李,查滨海别墅我可以参与,但是后边的事可就是你们省纪委的了,你准备怎么办?”
李宜民态度坚决地说:“我老李什么时候拉过稀?省领导不归省纪委管,一旦查到有问题的立即上报中纪委,省领导以下的只要有问题,先‘双规’然后再查处,不是还有检察院和反贪局的嘛,他们能办这个事情。”
王步凡有些担心地说:“向天歌只能带领天野市公安局的同志把滨海别墅调查一下,或者说把人带出来。下边的工作只怕需要省公安厅薛永刚和省反贪局秦时月配合,可是薛永刚和秦时月他们又能够起什么作用呢?”
井右序说:“先捉老虎,再造笼子,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走漏一点儿风声,在信息时代,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就会坏了我们的大事,等把滨海别墅围起来开始逐户检查的时候再通知有关部门也不迟。”
李宜民和王步凡对井右序的话都表示赞同,三个人又研究了一阵子查处结束以后的方法步骤,已经九点钟了。井右序站起身准备离开,李宜民和王步凡跟随井右序身后。
来到电梯门口,正好碰见陈唤诚的秘书闵锐。闵锐向几位领导问了好,几位领导向他点了头,然后擦肩而过。闵锐向陈唤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井右序他们三个人下楼。王步凡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又注视了一下闵锐,闵锐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仅这一个动作,却让王步凡起了疑心,以往他在电梯门口也碰见过闵锐,他总是十分谦恭地驻足挺立,以微笑来目送领导们上电梯,然后直到电梯门关闭,当领导们保养很好的面容彻底消失在已经闭上的电梯门口时,他才会离开,如果是领导下电梯,他会有意退让一步,让领导们前行,他只有和陈唤诚一起下电梯时才会小跑着走在前面,去给陈唤诚开门,甚至恰如其分地搀扶一下。
在王步凡看来,今天闵锐的表现就有些不正常,是不是闵锐刚才在楼上,后来才上了电梯又装样子重新下来?是不是闵锐刚才已经偷听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异常了?他虽然这样想,但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他从来不会对着领导说。
王步凡和李宜民在楼下等着,井右序亲自开车去了。王步凡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李书记,揭发滨海别墅可能存在腐败现象是河东日报社的闻过喜,我觉得这次行动应该让记者参加,把必要的镜头拍下来,作为将来的证据,不然他们……”
“哈哈,都说你王步凡鬼点子多,今天我可算是领教了,看来这个纪委书记还真应该让你来干。”
王步凡敏感了:“李书记,你可别这么说……”
李宜民又笑道:“形势所迫,大势所趋。我一个人能把所有的官帽子都戴上?哎,还不赶快通知闻过喜,注意策略啊。”
“知道了。”王步凡点着头赶紧打了闻过喜的电话。闻过喜正好在办公室加班,路长捷在给他搞卫生。闻过喜一听是王步凡打来的电话,就笑着说:“王书记,有何吩咐?”
王步凡在那边说:“你小闻不是要反腐败吗?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也就是你揭发的问题,你把摄像机扛上赶到省委门口来,对了,用接不用?”
“不用,我有车。”
“什么时候买车了?”
“没有,我一个穷文人哪里买得起车啊,是小捷的车。”闻过喜这么说着,看路长捷要问他干什么,就急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王步凡并没有弄清楚闻过喜说的是小捷还是小姐,只是命令似的说:“那你马上赶到高速路口去,有任务,带上摄像机啊。”
“知道了。”闻过喜刚刚说完话,那边也压了电话。闻过喜立即联想到他那封揭发滨海别墅问题的材料,也猜测到王步凡肯定是要对滨海别墅采取具体行动了。
路长捷问:“是王步凡的电话?让你干什么去?”
“让我反腐败,走,我得马上去,看样子事情很紧急,可能是查处滨海别墅。”闻过喜说罢提了摄像机,拿了路长捷的车钥匙就要出门。
路长捷急忙说:“反腐败也算我一个,走,我开车送你。”
闻过喜又贫嘴了:“小捷,是不放心我?还是怕反腐败反到你老爸的头上?”
“别贫嘴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不一定就比我路长捷高尚。”
“小捷,要是拍摄了苗盼雨和你老爸在床上做爱的镜头,那可就……”
“去,路省长在北京开会呢!”两个人一起出门,不再开玩笑了。
井右序、李宜民和王步凡他们驱车来到高速公路路口等了有十分钟,向天歌带着天野的十余辆车来了,前边是一辆警车,后边是清一色的丰田面包车,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借了那么多面包车。向天歌挺机灵,自从接到王步凡让他调动天野警方到省城执行任务的命令之后,他就觉得肯定是一次秘密行动,因此他交代天野新任公安局局长只带了一辆警车,其他人乘坐的都不是警车,但是来省城具体执行什么任务,王步凡没有向他细说,他也没有向新任局长透漏。
王步凡这时才给向天歌打了电话:“小向,你只管听,不要接话,注意保密。今天是让天野的干警来天首市查处滨海别墅背后的腐败现象,不是让他们查卖淫嫖娼的,下边我对你强调三点:一、你们的车辆跟在井书记的车后边直扑滨海别墅,迅速包围滨海别墅,不准任何人跑掉。二、你们查滨海别墅是奉了省委井书记和省纪委李书记的命令,是查户口的,是查省城‘7·14’抢劫银行案在逃犯的,每一户居民的身份都必须查清楚,每一套别墅的主人都要弄清楚,但是一定要注意方法和态度。三、不能扰民,不能越权,一切行动必须服从领导指挥,行动结束全部撤离,只扣留非法同居者落实身份,不许扰乱合法公民。”
王步凡给向天歌下达了命令,看见一个女的开着车和闻过喜过来了,他不认识路长捷,以为是报社的记者,就用电话通知闻过喜:“小闻,你做好准备,随在我们后边,今天晚上要查滨海别墅的事情,注意录取具有证据的镜头。”
“太好了,我又有爆炸性新闻可以发表了。”闻过喜听了王步凡的话心情非常激动。挂了电话,他望着路长捷很自豪地笑着。
“小闻,傻笑什么?”
“有反腐败的爆炸性新闻了!”
路长捷却有些担心地说:“小闻,反腐败英雄可不好当,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闻过喜对路长捷的话并没有介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查处滨海别墅的事,已经在心里考虑着这篇新闻该怎么写了。路长捷见车队出发,就开着车紧紧跟随在井右序的车后边。
王步凡在路上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个手机短信:
王书记,今晚省纪委是否有行动,我们刚才发现季喻晖、刘颂明、周姜源等人的车匆匆忙忙驶离滨海别墅。万驭峰
王步凡看了手机短信,心里一沉,看来是有人走漏消息了。这个行动事先只有井右序、李宜民和他三个人知道,他们三个人肯定是不会走漏消息的,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他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在省委办公大楼电梯门口遇到的闵锐,当时闵锐神色就有些反常,难道闵锐真的已经窃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现在由于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时间向井右序说出心中的怀疑,他赶紧给万驭峰发了这样的短信:
纪委有行动。为了不暴露身份,你们今晚最好不要在别墅里住,现在就离开。王步凡
高速路口离滨海别墅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当井右序和闻过喜的车停在别墅区边上时,天野市的警察已经迅速将别墅区包围,向天歌把警车停稳,向别墅大院门口的保安亮了一下身份,保安立即敬了个礼,向天歌开车进了别墅,几辆面包车紧随其后。也不知道干警们是事先演练过,还是向天歌已经对别墅区的情况摸透了,就像抓抢劫犯那样迅速包围每一幢别墅,然后由两名穿戴整齐、手拿武器的干警到每一户去“造访”。
王步凡要下车,被井右序制止了。井右序和李宜民下了车,就像两个岗哨一样在别墅区的大门口一边站了一个。李宜民好像和井右序说了一下,然后给谁打了一个电话。
王步凡望着那一幢幢豪华别墅,就想起来闻过喜写那篇带有揭发性质的文章:《滨海豪华别墅背后究竟有没有腐败现象》,是啊,不用解释,肯定有腐败现象,如果是官员在里边住,不用查就有问题。凭工资,李宜民和井右序怎么就不住在这里?为什么季喻晖、周姜源和刘颂明得到消息后仓皇而逃?别墅里没有得到消息的高官还有没有?
十几分钟后,李宜民的妻子摆蕴菲带着天首市的公安干警也来到别墅区大门外。又过了几分钟,第一个从别墅区被带出来的竟然是薛永刚,他后边跟着南瑰妍。薛永刚尽量把头往下低,害怕别人看清楚他的脸,南瑰妍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井右序和李宜民看到薛永刚被带出来也有些吃惊,这个被称为廉洁厅长、不近女色的男人,竟然会在这里有住房有情妇。井右序以为是看错了人,薛永刚怎么会和苗盼雨在一起鬼混呢?他仔细一看,薛永刚没有错,那个长相极像苗盼雨的女人并不是苗盼雨。李宜民是个直性子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永刚,怎么会是你?你这里也有别墅?哎呀,变了,真是变了,你薛永刚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没……没有,真的没有。李书记,我……唉……”薛永刚吞吞吐吐说这话的时候始终不敢抬头。
“没有想到号称不近女色的男人竟然也有情人,永刚,你让我怎么说你啊!”李宜民带着几分惋惜说。他没有想到被河东厅级干部称为清正廉洁、不近女色的公安厅厅长竟然也会堕落到这一步,真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看来摆蕴菲说他有三个缺点,确实是点到了要害。如果让他假设,他怎么也不会把薛永刚这样的人假设成腐败分子。
井右序也带着惋惜说:“永刚,你让我怎么说你啊!你是个不错的同志啊,现在怎么会蜕化变质成这个样子?唉,只怕谁也保不住你了啊!”
李宜民望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薛永刚又说:“永刚,从现在起你因为生活作风败坏被‘双规’了。至于对你怎么处理,等把你的问题查清楚之后报省委和公安部再作决定。把薛永刚带走吧!”
摆蕴菲命令天首市公安局的四名干警把薛永刚和南瑰妍推上一辆警车。因为南瑰妍和苗盼雨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摆蕴菲也以为抓到的是苗盼雨,她特意走近一步仔细看了一下,确认被抓的人不是苗盼雨之后才又离开警车。
搜查别墅区之前井右序和李宜民、王步凡他们已经研究过,只抓那些非法同居者,然后是落实每套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让闻过喜过来录像也只是留个证据,不一定要曝光。他们也只准备着把滨海别墅的情况摸透,等待陈唤诚从北京回来之后再研究处理办法。现在陈唤诚在公开场合多次讲到党领导一切的话,在下属们看来,他说的党领导一切,就是省委领导一切,省委领导一切也就是指他陈唤诚领导一切。
滨海别墅的查处工作在夜间十一点半结束。王步凡没有下车和向天歌见面,而是委托摆蕴菲和向天歌送了送天野公安局的同志。摆蕴菲把搜查结果全部移交给向天歌,向天歌笑着说:“嫂子真有意思,直接交给李书记不就得了?”他又把搜查结果转交给李宜民。
摆蕴菲也笑着说:“公事公办,我受公安厅领导啊!”逗得大家都笑了。
井右序、李宜民和王步凡在回省委的路上,井右序没有考虑已经是夜晚了,他给摆蕴菲打了个电话,说让她到省委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摆蕴菲说她马上就到。
当井右序、李宜民和王步凡回到省委,摆蕴菲已经在省委办公楼下等着了。见面后也没有太多的礼节,井右序用手做了个上楼的手势,几个人进入电梯上楼,下了电梯往井右序的办公室里走,井右序的秘书急忙跑着先开了门,然后是给领导们倒水,倒完水后要退出去。王步凡跟了出来,看了一眼走廊,没看见闵锐的身影。他今天多了个心眼,嘱咐井右序的秘书说:“今天你就站在这里值班吧,我们在里边开会,任何人不准靠近。”
井右序的秘书是个很精干的小伙子,他对王步凡的话似懂非懂,却点了点头,到稍远的地方站岗去了。
王步凡回到井右序的办公室里刚刚坐下,井右序开始说话了:“几年前国家就提出禁止别墅低密度住宅建设用地的供应,并出台措施严查尚在违规批出的别墅用地,现在我们了解到,滨海别墅就属于当时禁止建设的范畴,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滨海别墅还是建起来了。实际上,滨海别墅在建造的时候,天首市对于停止别墅类用地供应的禁令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可惜有令不行,有禁不止。”
摆蕴菲插话说:“滨海别墅的用地当时是路坦平批的,申请人是苗盼雨,不过她当时不是以建别墅用地申请的,而是以建无污染的铝深加工占地报的申请。”
井右序插话说:“严格说当时是常务副省长边关同志批的,他和我说起过这个事情,因为天首市已经批准了。他当时向路坦平建议要详细考察一下,路坦平同志笑着说:‘老边,陈书记提出工业强省战略,我们省政府可不能拖后腿啊,既然天首市政府都已经批准了,你就签字吧,不然人家该说我们省政府推诿扯皮拉官僚了,没有正当理由天首市也不可能批准。’因此边关同志就签了字,谁知道后来苗盼雨竟然用来建别墅,边关同志听说后把这个情况又和路坦平同志说了,他笑了笑说,‘老边,现在以报建项目建别墅的情况全国很多,又不是滨海别墅一家,都是为了河东的经济建设嘛!再说苗盼雨现在来天首市投资办企业,是省里树的典型,我们只能支持她的工作,可不能拆她的台拖她的后腿啊!’唉,当时我也是思想右倾,碍于面子在知道真相之后没有据理力争,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啊!”
王步凡本来也想发表一点意见,可是见李宜民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先说,他看了一下李宜民,李宜民脸色苍白,样子好像很痛苦,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只好也不说话了,只是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
井右序又说:“据我所知,现在有钱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在北京,别墅热销的火暴场面让一些别墅项目开发商兴奋不已,有的地方还出现了排队抢号的热卖情景,一些别墅以五百万元至六百万元一套的价格成交。天首市滨海别墅当时听说是三百多万一套,我就觉得滨海别墅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之处在于,里边住有领导,住有年轻女人,如果说一些大商人买别墅很正常的话,那么领导干部买别墅,并且是三百多万一套,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别人赠送的,又是谁赠送的呢?为什么会赠送给他们这么贵重的礼物呢?那些年轻女子是凭什么住进别墅的?是谁让她们住进去的?她们背后依靠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些问题只怕我们都要搞清楚啊。”
李宜民这时候无精打采地开腔了:“今天晚上突击检查的结果,在滨海拥有别墅的是这些人:苗盼雨一套,没住人;夏侯知一套,没住人;路长捷一套,没住人;苗得雨一套,没住人。这些人都是商人。住人的有花雪月一套、侯姑娘一套、凌海天一套、凌昊天一套、林得玉一套、舒光一套,其中凌昊天是夫妻住在一起,有结婚证,其他的都是一个人。另外住有人的几套都是苗盼雨的房产,比如被抓的薛永刚和南瑰妍就属于这类情况,他们也说是暂时住在苗盼雨的房子里,但是这些别墅究竟是什么样的性质,还要进一步查处。”
王步凡见李宜民说完了才说:“要查别墅存在的腐败现象,必须从住在别墅里的这些女人查起,另外那个叫舒光的年轻小伙子是什么来历也要查,我在此需要说明一点,咱们今天晚上的行动可能有人走漏消息了。行动之前,季喻晖、刘颂明和周姜源也在别墅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离开了。因此我怀疑季喻晖和刘颂明在别墅里包养有情妇,周姜源是不是包养了二爷呢?那个叫舒光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和谁在一起呢?按道理秦汉仁在滨海也应该有一套别墅,那么季喻晖、刘颂明、秦汉仁他们包养的情妇到底是谁?我们应该把别墅里边的单身女人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查清楚她们的来历和身后的男人。”
井右序有些吃惊,但他马上意识到了:“步凡,走漏消息?你是怀疑老陈的秘书吧?”
王步凡因为没有掌握什么证据,只好说:“井书记,现在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不敢肯定。”
井右序点点头说:“怪不得陈书记坚持说要换秘书,是不是陈书记也发现什么苗头和迹象了?老李,你今夜再杀他个回马枪,一定要把别墅里边单身女人的身份查清楚,那个叫舒光的年轻小伙子的身份也要查清楚。”
李宜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会议开到这里好像该散了,下一步纪委还要和检察院查处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生活作风问题。将要离开井右序的办公室时,李宜民突然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李书记,你的病情已经确诊,北京那边的化验结果也取回来了,你患的就是白血病,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李宜民听了电话内容,也不知道是劳累过度,还是受了刺激,一个趔趄,就要倒在地上。王步凡急忙蹿上去抱住李宜民的身躯,李宜民好像已经失去知觉,手机掉在地上,手机里仍然有人说话……
井右序拾起电话详细询问了情况,院长只好如实相告。得知李宜民患的是白血病,井右序的眉头揪成疙瘩了,大声叫了一下秘书,然后对院长说:“让医院的救护车立即到省委来,赶紧接宜民同志去住院治疗!”
王步凡弄清楚情况之后心情也非常沉重,这个时候李宜民可千万不能倒下,他觉得他现在挑纪委的重担还有些吃力。
秘书进来,井右序、王步凡和秘书抬起昏迷中的李宜民飞快向电梯门口奔去……
18
陈唤诚在北京开会还没有回来,李宜民又突然因病昏迷住院,井右序和王步凡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薛永刚先“双规”,滨海别墅的查处结果先放一放,一切问题都等陈唤诚回来之后再拍板解决,因为这些也算是河东省的大事了,必须以陈唤诚的意见为准。
王步凡确实爱琢磨人,在他的认识中,陈唤诚可能就是让他把河东省或者说是天首市的水给搅浑,大乱达到大治,于是他向省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井右序说:“井书记,我看有些问题应该当机立断,据我分析,河东省近期出现了这么多问题,中纪委和公安部不可能不派调查组来河东省,白杉芸的死到现在还没有定性,到底是谋杀还是交通事故?”
井右序说:“薛永刚向我汇报过这个事情,他认为白杉芸是死于交通事故。”
王步凡笑了一下说:“井书记,薛永刚的话现在已经不可信了,你知道和他在一起鬼混的那个人的来历吗?”
井右序摇了摇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王步凡。
“薛永刚是有名的不贪财不贪色的干部,但是从人性的观点看问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前他不贪色,可能是没有遇到中意的或者说能够让他看入眼的女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女人,那么他会不会为之心动?和薛永刚鬼混的那个女人叫南瑰妍,在天野的时候就是个专傍权贵的女人,也有人因为她犯了错误,她自己也住过几天监狱,刑满释放后来到省城,不知怎么就投在天首集团了,还当了苗盼雨的秘书。我敢肯定,南瑰妍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接近薛永刚,但是她已经投入薛永刚的怀抱了,这肯定是苗盼雨有意安排的。”王步凡本来想说南瑰妍原来还是自己老婆叶知秋的朋友,可是话刚到嘴边觉得不雅就没有说。
“理由呢?继续说。”井右序说。
“理由很简单,现在凡是大企业的老板,哪个不需要公安当保护神啊,因为薛永刚可以当苗盼雨的保护神,因此苗盼雨才又送情人又送别墅。在这种情况下薛永刚能不为苗盼雨说话,能不为苗盼雨办事?”
“有一定道理。可是这个事与白杉芸的死有什么关系吗?”井右序问。
“看似没有关系,但是一分析就有关系了,白杉芸是因为什么死的,我们都清楚。她向中纪委揭发了路坦平的问题,就死了,说的是交通事故,有人信吗?早不死,晚不死,一揭发路坦平就死了,这么巧?我虽然到省城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听说苗盼雨和路坦平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两位老领导不会没有耳闻吧?路坦平会不会对白杉芸起杀心,我不知道,但是路坦平的儿子是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人物,他的狐朋狗友特别多,会不会有人听说白杉芸揭发了路坦平,就两肋插刀了?再说苗盼雨在天首闯天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靠山不仅有路坦平,而且还有刘颂明,甚至还有季喻晖等,要说也不缺一个薛永刚,可是她为什么偏偏在白杉芸死后和薛永刚套近乎,拉薛永刚下水,只怕其中就有奥妙了。”
井右序点了头说:“有道理,有道理,看来这个苗盼雨确实是个十分复杂的人物。哈哈,王步凡就是不同凡响啊,来省城才几天,比我知道的东西还多,看来陈书记真是慧眼识英雄啊!”
“不敢当,不敢当,井书记过奖了。”
井右序现在主持省委工作,看王步凡不说话,就问他:“那么你认为应该立即掀起大风大浪?”
王步凡说:“我认为是应该这样。”
井右序抬头望了一会儿天花板,低头又沉思了片刻,才说:“那就掀起风浪吧。我虽然没有权力调天野市公安局局长,不过向天歌到省公安厅来当副厅长了,步凡和向天歌熟悉,你给向天歌打个电话,让他照我们的意思办吧!”
王步凡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立即打电话,他想等井右序把工作布置完再打电话。
井右序接着说:“步凡,现在你不宜过于出风头,意思你也明白。听说天首集团和平州集团悄悄合并了,你负责调查其中的内幕,我负责审查与滨海别墅有关的问题,以及煤矿入股的事情。步凡,你还有两项任务,一是负责调查天首集团的问题,二是指挥向天歌和摆蕴菲抓紧调查白杉芸的死因。听李宜民同志说一个矿工叫牛铁柱,不是在矿难中死的,而是在矿难发生当晚被人害死后丢在矿井下的,这些问题都要立即展开调查。我在此要提醒一句,调查白杉芸和牛铁柱的死因你只能是幕后人物,查天首集团也是象征性的,只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作用就行了,你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不要因小失大。要知道路坦平还是有一定能量,千万不要低估他。”
王步凡并不是个怕事的人,当即表示反对意见:“井书记,我觉得我的官帽子没有那么重要,当不当纪委书记无所谓,就想和腐败分子及黑恶势力过过招,咱就不能当个英雄吗?”他又望着井右序说:“井书记,你也知道我王步凡生来就是一个刺头,从天南县到天野市,走一路斗一路……”
“王甩子,不要再甩了。在天南县当县委书记赚了个王甩子的绰号,在天野当市委书记赚了个王三点的绰号,在省城准备赚个王刺头的绰号?”井右序和王步凡开起玩笑来。
王步凡看井右序也是真心诚意,就不再多说了,但心里痒痒的,他心里确实有些不平,但是现在只好又开始用双手向后拢他的背头了。
散会以后,各自准备各自的工作。王步凡给向天歌打了个电话,只说让他明天到井书记这里领任务,其他什么也没有多解释。
井右序之所以不让王步凡过于出风头,也是在领会陈唤诚“适当保护”的意思。陈唤诚、路坦平和刘远超等人去北京开“两会”之前,陈唤诚交代井右序带领季喻晖、刘颂明、秦汉仁等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模式,这个工作是在王步凡回家奔丧期间完成的。具体的考察情况好像还要暂时保密,要等陈唤诚和路坦平从北京开会回来之后才汇报。陈唤诚此次去北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推荐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因此在去北京前特意交代井右序要“适当保护”王步凡,要及时提醒他不要锋芒太露,省官毕竟和地市级的官员是不一样的。但是这样的话陈唤诚没有对王步凡说,只是打了一句很幽默的比喻。说人成熟的标志是从小孩子身上看的,什么时候这个孩子穿着胶鞋雨天还捡路走,不再去蹚水坑,什么时候这个孩子不盼着过年,而知道年关发愁,那么这个孩子就算是长大了,成熟了。
王步凡琢磨陈唤诚含义比较浅显的话,确实富有哲理和指导意义。也许这位省委书记就是比较策略地在给他敲警钟,不让他再盼着“过年”,过年是过关,还要让他在“雨天捡路走”,是怕他跌倒。
省委主要领导在王步凡的省纪委书记任命没有下来之前尽量要保护他,从来没有给他压什么担子。现在李宜民病了,井右序仍然只是让他熟悉环境和情况,等待中组部和中纪委来河东对王步凡的考察。井右序对天首的复杂情况知道一些,也知道官场上风云突变和定数不定的道理。一个干部在提拔之际是最敏感的,如果有人在背后捅你一刀,或者告你一点儿什么问题,那样很可能会把你的大好前程给耽误掉。因此,主持省委工作的副书记井右序最初准备安排王步凡陪同他到天野去考察,理由是王步凡对天野的情况比较熟悉,事实上也是有意保护王步凡。一年前,陈唤诚要选拔一个市的市委书记到省财政厅来当厅长,因为那个市委书记和路坦平的关系不密切,在敏感时期有人告他有生活作风问题,理由是他在没有离婚之前就和一个未婚女青年有暧昧关系,后来和结发妻子离婚了,结发妻子还到省委来告那个干部的状,娘家的几个兄弟也打出一幅“打倒当代陈世美”的横幅。经过这么一闹,那个干部到财政厅的事就黄了,后来财政厅的厅长由路坦平的心腹出任。再后来就听到谣传,说是有人花了二十万买通那个女人到省城来告状的,省公安厅去找那个女人落实谣传,那个女人到美国投奔女儿去了。问那个女人的弟弟,他说当初确实有个蒙面人送过二十万,说让他姐姐到省委门口去喊冤告状,正好他姐姐也对自己被丈夫抛弃有怨气,就去告状了,事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顶不住老百姓的议论,就去了美国。
这一次陈唤诚突然宣布王步凡出任省纪委副书记是平调,一时还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是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陈唤诚是要提拔王步凡了。王步凡平时和路坦平不怎么亲近,在王步凡提拔这个问题上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波动?现在谁也说不准。因为王步凡的父亲突然辞世,他需要回去奔丧,就没有能够陪同井右序到天野去考察。他后来也没有问考察结果,只是听林涛繁说井右序等人对天野的经济发展给予了充分肯定,对天野集团的老总林君进行了褒奖。
在河东省纪委,李宜民也在保护王步凡,他知道查处滨海别墅的事情比较大,因此在查处滨海别墅时井右序和李宜民就不让王步凡露脸。查处天首集团采取象征性的行动的话,也只能以视察工作的方式接触天首集团。于是李宜民在病倒之前就把视察集团的任务交给王步凡,事先还让任毅向苗盼雨进行了通报。王步凡现在要到天首集团走一趟,又想起苗盼雨接到通报之后的表现,她带着南瑰妍亲自到省纪委登门拜见王步凡。还给王步凡带了两套书,一套是***批阅过的《二十四史》,一套是金书《***宝典》,金书厚达六十页,黄金制造,是由***出版社出版发行的。王步凡知道苗盼雨的来历,对她还算客气,但是望着这两套书,面有难色,感慨颇多,怎么这些书现在也成了馈赠品?是对老人家的尊敬还是亵渎?王步凡一时还真不好给苗盼雨的行为定性,就没有表态,只打哈哈。
苗盼雨见王步凡一副难堪的样子就冠冕堂皇地笑着说:“河东的干部群众都知道王书记清廉,但是我们天首集团送《***宝典》可不是行贿,是为了继承和发扬毛泽东思想。王书记,《***宝典》是***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一套一万多元,全球五百套的发行量标志着这部书的弥足珍贵……如果我送你黄金《清明上河图》可能不合适,送《***宝典》呢,我认为是比较恰当的。”
南瑰妍抢着说:“天首集团给每位领导都送的有,陈书记的是秘书闵锐代收的,已经放在陈书记的书架上了,陈书记也是有名的廉政官员呢!”
王步凡觉得婉拒和收下都不合适,就随便翻看了一下。苗盼雨却伸出手说:“欢迎王书记到天首集团指导工作,你好像还没有去过我们天首集团吧,随时欢迎嗬!”看样子苗盼雨对访友的分寸把握得很好,不准备久留,好像要急于告辞了。王步凡伸出手与她握手送别,当南瑰妍和王步凡握手时,王步凡的眼神有责怪之意,南瑰妍的眼神有些神秘。
送走苗盼雨和南瑰妍,王步凡急忙给李宜民打了电话,说了苗盼雨送金书的事,李宜民在那边说:“她确实给每位领导都送了一套金书,这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收也不妥,退也不妥。步凡,合适不合适的标准是什么?是谁说的?我觉得不合适啊,这个等陈书记从北京开会回来再说吧,你先放在办公室里。今天晚上还要开会,你下午到天首集团去一趟,只看、只问生产情况,不要表态,明天你可能还得陪有关领导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的事情。记住,不要表态,也不要摆出一副阶级斗争的面孔,至少目前天首集团还是工业强省战略典型之一,以后的事是以后,现在是现在,我们搞纪检也要讲究策略,并不是到哪里都是查人家的。”
王步凡在电话这头答应着,实际上心里直犯嘀咕,这样看来他的天首集团之行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王步凡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井右序让他负责“考察”天首集团,但是他对天首集团内部的情况知之甚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确实不能说出“调查”两个字,只能用调研或者考察的方式去接近苗盼雨,接近天首集团。他走到纪委办公厅门口,正好碰上办公厅主任任毅,任毅好像刚才是在看彩票,见王步凡的时候急忙把手里的彩票藏起来。王步凡说:“任主任,走,咱们到天首集团去调研一下吧!”
任毅脸上的表情告诉王步凡,他对“调研”天首集团显得有些吃惊,以往凡是到天首集团去,都是省长路坦平提出来的。最近河东省高层的关系十分微妙,人人又知道路坦平是苗盼雨的后台,路坦平刚刚去北京开会,省纪委就去天首集团调研,这合适吗?是不是会引起“敏感”呢?这年头纪委的一举一动总是特别引人注目,你到那里去,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什么人又犯事了?人们对纪委产生畏惧心理的同时也就不怎么欢迎纪委的人,但是王步凡既然奉命到天首集团去调研,任毅也不敢说不去,就小心翼翼地问:“王书记,咱们去调研什么?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随便看看,我刚到省城工作,要对这里的情况熟悉一下,也就随便走走,不需要准备什么。”王步凡的态度看上去很随便。
任毅仍然面有难色,喃喃地说:“这个……这个……如果是随便看看,咱们去其他地方吧?”
“为什么?天首集团难道不让看?还是有什么不妥?刚才苗总还来请我呢,李书记也已经通知天首集团了。”王步凡的语气几近是质问性的。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王书记,你是否知道天首集团的背景?”任毅低着头说,不过他好像放心了许多。
王步凡其实已经弄清楚天首集团的背景了,但是他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我这个纪委副书记没有到那里调研的资格吗?任毅,我们去调研,管它有什么背景呢,难道它天首集团是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办的?就是安南办的企业,只要在中国的地盘上,在河东省的地盘上,我都可以去调研啊,调研又不是调查案子,你也太小心了吧!再说这是省委和省纪委的决定,你这个办公厅主任也太小心、太敏感了吧?”
任毅的脸红了一下:“王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路省长不高兴。”
王步凡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又故意说:“任毅,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们到天首集团调研一下,路省长就不高兴了?天首集团是路省长办的?我可是没有听说啊,难道天首集团只允许路省长去调研,就不允许我们去调研?”
任毅的脸更红了,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向王步凡解释才好,又怕王步凡产生误解。苗盼雨和路坦平的关系,天首集团和省政府的关系,在河东官场是人尽皆知的,凡牵涉到天首集团的事情,人们都习惯于向路坦平请示汇报,不知道王步凡初来乍到,他知道不知道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任毅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下:“王书记,咱们是到天野集团总部还是到下边的厂子里去?”
其实王步凡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想点透,也不想向任毅解释那么多。望着任毅说:“走吧,走吧,我听说天首集团实力雄厚,办公大楼很漂亮,可是截至今日我还没有见识过,就到总部去看一看吧。”
任毅仍然显得极不情愿,但是不敢再违背王步凡的意图,磨磨蹭蹭到办公室里提了包跟随着王步凡下楼。
到了楼下,任毅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是否通知一下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以往路省长去调研都带记者。”
王步凡笑道:“我王步凡能和人家路省长相比?不必了,咱们去随便看看,不要弄得那么复杂。”
“这……”任毅欲言又止。
王步凡望着任毅问道:“任主任,你说现在的领导怎么那么好上镜头?屁大点儿事也要兴师动众,我对那种作派是有看法的,我在天野当市委书记的时候就很少上电视,经济不也上去了吗?你知道现在群众怎么说?领导镜头稠,群众必然愁,领导镜头稀,经济上阶梯……哈哈,很有意味啊!”
任毅笑着说:“早听说王书记为人为官作风独特,今天我算是真见识了。”
来到天首集团办公楼前,绿树成荫,喷泉如花,办公大楼霓虹灯闪烁不停,苗盼雨和南瑰妍已经笑容可掬地在门口迎接了。望见苗盼雨和南瑰妍在门口迎接,不由让王步凡有两点很吃惊,一是他今天来天首集团并没有事先通知苗盼雨,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二是南瑰妍明明昨天晚上和薛永刚被抓起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又放出来,是谁把她放出来的?
苗盼雨毕竟不是一般的人物,尽管王步凡心中的疑问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苗盼雨好像也已经猜到了,就主动说:“王书记和南瑰妍是老朋友了,我曾经通过她向你讨要过书法呢,现在就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唉……昨天晚上南瑰妍去拜访薛厅长,不知道怎么就造成了一点儿小误会,我让刘颂明书记跟井书记说了说,把瑰妍放出来了,现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刚刚去看望了病中的李宜民书记,也是刚回来。”
王步凡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没有接苗盼雨的话,也没有就昨天晚上查处滨海别墅的事发表任何意见,随苗盼雨上了天首集团的办公大楼,一边上楼一边很随意地问着企业的一些情况。
19
陈唤诚、井右序和李宜民他们有意保护王步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陈唤诚此次进京确实是向中组部和中纪委推荐了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纪委书记的事。就在查处天首市滨海别墅的第二天,中组部和中纪委来人考察王步凡,他们是先到天野去的,在天野住了一天,天野的干部群众对王步凡的评价很好,考察组的人又来到天首市向有关领导考察王步凡。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事先好像有人组织似的,考察组的人刚刚住进省委招待所,就有上百人来围攻招待所,公然声称是告王步凡状的。带头告状的是天首集团红旗煤矿的矿长凌昊天,他们还喊出口号:坚决反对上级提拔贪污受贿、作风腐败的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
王步凡并不知道上级来考察他,有人围攻省委招待所的时候,他正在医院看望病中的李宜民。李宜民望着王步凡很伤感地说:“步凡同志,我这一病是死是活还很难说,省委的工作我不怎么操心,有陈书记和井书记呢,他们都是原则性强、工作能力强的好干部,唯一担心的是纪委的工作,你初来乍到,不说业务熟悉不熟悉,凭你的能力干什么工作都能干好。我担心的是你在没有扶正的情况下,言行难以服众,纪委机关的干部也该吐故纳新了,他们干起工作来没有创造性,总是瞻前顾后,就拿办公厅主任任毅来说吧,他是个好人,是个比较称职的办公厅主任,可惜就是太世故了,还沉湎于彩票之中,我提醒过,也批评过,可是效果不明显。步凡,人啊,有时候如果太世故也误事哩!”
王步凡现在还不想多评价任毅,急忙说:“李书记,现在白血病能治啊,你患的并不是绝症,只要找到能够配对的骨髓,抓紧进行骨髓移植病就好了。”至于李宜民说的其他人,王步凡现在更不想进行评价,毕竟自己屁股还没有坐稳呢,但是他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有些事是下边人的责任,有些事可能是领导的责任,一个群体有没有战斗力,从很大程度上说是要看领头人的,不是看一般人的。
李宜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步凡,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血型很特别,不是o、a、b和ab这四大血型中的任何一种,是医学界通称的熊猫血型,你想啊,常人移植骨髓配对都很难,我这种血型能够配对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李书记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地球都变小了,这么大一个中国,不可能找不到可以配对的人,再说中国没有还有外国嘛!我相信你的病一定能够治好的。”王步凡也觉得李宜民的病治好的希望比较渺茫,但是他在那样安慰李宜民的同时也确实是那样想的,像李宜民这么好的干部,真的不应该死,他相信现在的科技水平能够挽救李宜民的生命。
王步凡和李宜民正说着话,突然接到纪委办公厅主任任毅的电话:“王书记,这个事情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愤怒,我愤怒啊,你才到纪委上班几天啊,又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就会有人告你的状呢?”
任毅的话让王步凡一头雾水,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说:“任主任,有人告我的状?为什么?都有什么罪名啊?”王步凡说这话时还是乐呵呵的样子。
李宜民敏感了,伸手要了王步凡的手机问道:“任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李书记,现在有一百多号人围攻省委招待所,上级不是来考察王书记吗?在这种敏感时期偏偏就有人闹事告状,为首的是红旗煤矿的矿长凌昊天,好像还给王书记罗列了不少罪名呢!”李宜民听着电话气得脸色发紫,王步凡也听见电话内容,现在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同时已经体会到陈唤诚等人不让他过早出风头的良苦用心,但是风雨毕竟已经来临,他想躲避已经不可能。但是他不知道这场风雨究竟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过他坚信三点:一、自己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最多升不了那个纪委书记,绝不会被免职,只要不被免职,就决心与那些人斗争到底;二、自己一到省纪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就有人告他,正好说明这些人没有低估他的能量,甚至可以说某些人已经害怕了,他没有来省城之前为什么不告他?因为你一个天野市的市委书记管不了省城的事,威胁不到那些自身有毛病的人;三、在政治逐渐走向文明的形势下,不可能再制造出什么冤案,只要他王步凡不被整倒,告他的人可以说是提前向他挑战了,那么他就要应战,他是个在斗争中求团结的人,从天南到天野,一路斗争一路升官,他相信党不会亏待一个正派的官员,也相信自己在未来的斗争中不会败下阵来。李宜民仍然在向任毅了解情况,但是后边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了。
李宜民和任毅通话结束,把电话还给王步凡,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翻号码,翻了一阵子,电话打通了:“老郑,听说你到河东来了,可惜本人龙体欠安,不能为领导接风洗尘,也不能到招待所给你请安,见谅啊。”
“老李,听说你病了,我正准备去医院看望你,就被告状的人围住了,是不是你们推荐干部不慎啊。哎,你平时身体壮得像头牛,这次是怎么了,是不是太劳累了?不是什么大病吧?”那边说话的内容王步凡也能听得到。
“我有点儿小不适,没什么大病,来医院探望就免了。老郑,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推荐王步凡是经过长期观察、认真考察、慎重推荐的,河东形势复杂,你们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李宜民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刚刚到天首就有人告王步凡的状。不过你放心,老李,我们会认真对待的。”
“老郑,他们都告王步凡什么事?”
“大致有这些,一是借老父亲去世之际丧事大操大办,敛财二百多万,其中有一百万是敲诈苗盼雨的;二是作风败坏,同时拥有两个老婆,大老婆舒爽虽然和他离婚了,但是至今还没有嫁人,仍然与他同居,有时候大老婆舒爽、小老婆叶知秋和王步凡三个人同床共眠,伤风败俗,天野人民群众议论颇多;三是违犯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一个人生了三个孩子,至今没有接受任何处罚。”
李宜民用茫然的目光望了一下王步凡,然后对着手机说:“老郑,这些情况可能属实,可能是有人诬告,据我所知,王步凡同志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干部,你们要很慎重地去调查,不能偏听偏信,我建议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不要影响王步凡同志的工作,现在纪委的工作重,压力大,特别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老李,你难道信不过我老郑,放心吧,我们会实事求是的。”
“嗯,那就好。”挂了电话,李宜民皱着眉头说:“步凡,人家告的可是事实?”
王步凡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觉得唯一可能存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小女儿王凡秋,因为和前妻生了两个孩子,儿子叫含愈,女儿叫含嫣,已经受过计划生育的罚款处罚。因为感情破裂,他和舒爽离婚以后娶了叶知秋,因为叶知秋没有结过婚,很想生一个孩子,他们就又生了个女儿。当时怕受计划生育处罚,凡秋出生后一直在他二姐家养着,那个时候他还是天南县的县委书记。他当上天野市委书记后,凡秋也该上幼儿园了,叶知秋才把凡秋接到天野。王步凡望一眼李宜民,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些,然后说:“李书记,他们告的三点只有一点可能是真的,那就是我确实违犯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不过我是被处罚过的。你知道苗盼雨给我老家捐款的事我是向你汇报过的,如果把那笔钱算到我的头上,我就没什么可说了,但是我不知道说我贪污受贿二百多万有什么证据?说我同时和两个老婆睡一张床就更可笑了,李书记,这样的事情你相信吗?我前妻舒爽和我离婚以后嫁不嫁人那是人家的事情,我怎么能做主?我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人家嫁人啊!我父亲过世,人家去送葬是人之常情,因为我们毕竟有两个孩子嘛,我也不能说不让人家去吧?在老家就住了两个晚上,我一直在为父亲守灵,可能和两个女人同时睡在一张床上吗?我王步凡水平再次也不至于次到不知羞耻、丧失道德的地步吧?计划生育这个事情,我记得妻子叶知秋好像向天南县计生委交过罚款,处理过了,至于是否处理到位我不太清楚,也许没有到位……”
李宜民点点头,打断王步凡的话:“我已经明白了,是有人要向你王步凡挑战,向河东省纪委挑战啊,凌昊天?凌昊天好像是天首集团的人吧?他的行为绝对不是个人行为,幕后肯定还有指使者,说不定是苗盼雨或者路坦平呢,步凡啊,踏人省纪委的门,你可要有经一番风雨的心理准备啊!”
王步凡有些气愤地说:“李书记,这些人是不是太猖狂了?太不把我们省纪委放在眼里了,从今天开始我就迎战了。”
“放心吧,步凡,我已经把有关情况向中纪委汇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陈书记从北京回来,中纪委等部门组成的联合工作组就会进驻天首市。多行不义必自毙,相信他们的好日子不会长久了。现在河东省纪委还不能行动,一是我身体已经不行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去查案?二是你的任命还没有下来,名不正言不顺啊!三是我的权限也管不了路坦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宜民很无奈也很真诚地说。
王步凡为了逗李宜民高兴,故意说:“李书记,都说我是王三点,你这样一说不也成了李三点了?”
“步凡,现在的人啊,怎么说呢?你以为那些说我是焦裕禄式人物的人都是在表扬我?也不一定吧,有些人其实是在说风凉话呢。”
“官难当,好官更难当啊!”王步凡几乎是带着哀伤发出这样的感叹的。
李宜民也点点头,并且自言自语地说:“无中生有,他妈的,这一计可是够阴够损的啊!”
王步凡听了无中生有这句话,突然眼睛一亮说:“李书记,他们会无中生有,我们为什么不来个有中更有呢?”
“怎么个有中更有法?”李宜民不解地问。
王步凡问:“据我所知,你和嫂子可是一直在调查天首集团啊,情况有没有进展?”
“有进展,也没有进展,或者说进展不大。”
“咱们能不能借助一下媒体的力量,搞个反思性的报道?”王步凡说。
“什么意思?”李宜民仍然不解。
王步凡说:“咱们现在没有细查,还不知道滨海别墅背后有多少丑恶,没有细查,也不知道入股分红的具体内幕。闻过喜的笔头子挺厉害,我想让他采访一下你和嫂子摆蕴菲,把你们目前掌握的东西先捅出去,起到一石击起千层浪的效果,真要是投下这颗重磅炸弹,天首集团乃至它背后的人物就会慌乱,该暴露的必然就会有所暴露,该有动作的必然就会有所动作,这不是对中纪委工作组到来的最大配合吗?”
李宜民点了点说:“嗯,可行,文责自负,我也敢于对我说的话负责,蕴菲的性格你也知道一些,她才天不怕地不怕呢!”
“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我给闻过喜打电话让他过来,你给嫂子也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李宜民听王步凡这么一说,点了点头,两个人分别打了电话。
李宜民谈到任毅买彩票的事,王步凡也想起来他见任毅拿过彩票,在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在车上向叶羡阳问起关于彩票的事情:“羡阳,彩票上一个14,一个100倍是什么意思?”
叶羡阳说:“那是在追和值点。”
“14点是什么意思?”
“14点是三个数字的和值,比如509、158、239等。”
“啊,明白了。”
“14点很多期没有出了,有些人一直在追。”
“如果一百期不出呢?”
“可不,还真让您说着了,有些人已经花上百万了也没有把14点追出来,都快一百期了。”
王步凡有些吃惊:“没有想到买彩票也能够买几百万,这太可怕了,这样的做法只怕与福利事业有些背道而驰。也不知道任毅现在到底买了多少钱,我抽时间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不要陷得太深,你也及时劝劝他,不要把买彩票和赌博联系起来。”
“好的,不过买彩票有些人能够很好地把握自己,有些人就不行,报纸上不是曾经报道过用公款买彩票犯罪的事情吗。”
“唉,看来我必须和任毅好好谈一谈了。”
北京来河东的考察组,经凌昊天这么一闹,竟然变成了调查组,他们不得不立即离开省委招待所,到天野去调查王步凡身上所谓的三条罪状……
这一个回合,凌昊天似乎取得了很大的胜利,这个胜利鼓舞了苗盼雨等人的心,在苗盼雨的授意下,他们开始了毁灭前的疯狂行动。
摆蕴菲到红星煤矿上调查肖燕子的行踪,已经被苗盼雨知道了,特别是牛铁柱写的那封揭发信和那个分红草案纸条被凌海天搞到手之后,苗盼雨简直吓出一身冷汗来。如果牛铁柱的死和煤矿分红的事情一旦被摆蕴菲侦破,那么天首集团必将面临灭顶之灾。路坦平去北京之前曾经吩咐让天首集团和平州集团合并,他们两家已经协商好了,可是在目前情况下,这么大的动作需要很多部门认可和支持。井右序对天首集团和平州集团的合并持反对态度,但是又不直接否定,说一定要等陈唤诚书记从北京回来后,向书记请示之后再作决定,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不敢擅自做主。
天首集团和平州集团的合并事宜暂时搁浅,苗盼雨更是心急如焚,她知道天首集团的危局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路坦平要求两家合并也是给她解围,此路不通,她现在就要着手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在自己面临危险的时候她想到了报复之后再退的办法。
苗盼雨从天首市公安局干警满军那里得知牛铁柱写了揭发天首集团的材料,首先想到的是绝不能让揭发信落入摆蕴菲或者李宜民之手,一旦落入他们手里,就等于牛铁柱把揭发信送到了河东省纪委,那么路坦平、季喻晖和刘颂明等人都得完蛋,随着路坦平的垮台她苗盼雨也绝不会有好下场。想到这些,她赶紧打电话给凌海天,让凌海天要想尽一切办法从牛铁柱家把揭发信弄到手,并且下了死命令。
凌海天到牛铁柱家没有搜到揭发信,却带了一张肖燕子和牛铁柱女儿的照片,他设想到牛铁柱可能把揭发信交给别人了,但是他不知道牛铁柱平时和谁关系好,于是就想找到肖燕子了解一下。他开车来到红旗煤矿上找到弟弟凌昊天,问肖燕子是不是和苗得雨在一起,弟弟凌昊天告诉他肖燕子和苗得雨都住在井下,凌海天吩咐弟弟下井向肖燕子了解牛铁柱的情况。
凌昊天来到井下,靠近专门给苗得雨修建的“住房”门口,听见里边有男女嘻嘻哈哈的笑声,他敲了门,里边发出粗犷的吼声:“谁?”
“壮哥,是我,昊天。”
“耗子,有什么事吗?”
“壮哥,有急事,你开门。”
“等一等。”可能苗得雨正和肖燕子在里边风流,过了很长时间肖燕子才开了门,看样子像刚穿上衣服。凌昊天进了“房子”,见苗禾壮还没有穿衣服,仍然躺在床上,肚子下边盖了一条毛巾。苗得雨问凌昊天:“耗子,有什么急事?”
“我哥来了,说让我向燕子了解一个人。”凌昊天说。
肖燕子几近哀求地说:“昊哥,你带我到上边透透风吧,井下太潮了,快把我闷死急死了。”
苗得雨瞪着一只眼说:“不行,你得老老实实在井下陪老子。”肖燕子把嘴一撅有些不高兴。
凌昊天问肖燕子:“燕子,我向你问个事情。”
“什么事,说吧!”肖燕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和牛铁柱家住一幢楼,和他女儿又是朋友,牛铁柱平时和谁关系最好?”
“你问这个干什么?又想整人?”
“看妹妹说的,哥我就那么坏?是为了老牛的事。”
“牛叔他怎么了?”肖燕子问。
“唉,事故,事故你不知道?他在红星煤矿的矿难中遇难了,现在要料理后事,他家里又没有个男孩子,需要人帮忙呀!不然怕她们母女受不了打击。”凌昊天故意这么说。
“怎么?牛叔也遇难了?”肖燕子脸上已经挂满了泪花,哽咽着说:“牛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也死了?”
“灾难可不分好人坏人啊!赶紧说吧,牛铁柱平时和谁关系最好?”
“他平时朋友不多,就和我爸还有马叔关系好,我爸爸有病指望不上,也只有指望马叔了。”
“什么马叔?”凌昊天迫不及待地问。
“是我们的街坊,叫马桩子。”
“马桩子是什么人?”
“他是老城印刷厂的支部书记。”
“谢谢你啊,燕子妹妹。”凌昊天又对着苗得雨说:“壮哥,我得上去了。”
“走吧。别的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有事我会及时来向你请示汇报的。”
肖燕子又哀求道:“昊哥,你带我上去吧,一个小时也行啊,我都快闷死了。”
凌昊天望一下苗得雨阴沉的脸,看他怎么表态。苗得雨又说话了:“不行,你他妈的就老老实实在下边陪老子,一天二百块,这是工资之外的报酬。”
肖燕子不敢再反抗,撅着嘴坐下,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凌昊天从矿井下上来,把肖燕子说的情况对哥哥凌海天说了说,凌海天赶紧下山去搜查了马桩子的家,仍然没找着揭发信,他有些急了,正要向苗盼雨汇报,突然灵机一动,马柱子会不会把揭发信放在办公室里呢?他敢于断定,只要揭发信还没有交上去,那么重要的东西马桩子肯定不会随便带在身上。于是他经过化装,先到老城印刷厂去踩点。他在马桩子家里见过他的照片,又见马桩子有事离开支部书记办公室之后,见院子里边没有人,就迅速靠近他的办公室,用身份证把门打开,来到马桩子的办公桌前。办公桌很陈旧,很容易打开,他几乎没有费什么事就打开了抽屉,取出了揭发信……
苗盼雨自从看了揭发信和那张分红草案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牛铁柱揭发红星煤矿发生事故完全是责任事故,就凭这一条,她哥哥苗得雨就得死,她苗盼雨也得坐牢,如果入股分红的事一旦被纪委和反贪局查处,那么倒霉的可能就是一大批人,她不得不下决心了。经过思考分析:字条是她装在信封里封好让凌昊天转给哥哥的,是哥哥在春节前夕给天首集团的财务总监东方曙霞下达的分红命令,其中就有刘远超的一千万。她不直接给东方曙霞下达命令,也是她留了一手,她觉得这些不光彩的事情都应该让哥哥出面做,凡是堂堂正正的事情都由她出面做。因为东方曙霞现在是刘远超的情妇,她不想在东方曙霞那里留下什么把柄。谁知道哥哥会这么粗心,竟然把那张极其重要的字条随处乱放,结果莫名其妙地落在牛铁柱的手里。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哥哥身边的女人坏了事。她经过了解,只有肖燕子偷走字条的可能性最大,她很想立即除掉肖燕子,可是现在矿难的事情已经让她疲于应付,实在抽不出时间,她就给凌昊天打了个电话,问肖燕子是不是还在她哥哥身边。凌昊天说还在,不过看上去不怎么安心。苗盼雨给凌昊天下了一道命令,没有她的许可,一次也不准肖燕子升井……
凌昊天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听苗盼雨的口气很生硬,他知道这道命令必须认真执行。因此肖燕子几次让人捎话说想升井一次,凌昊天都没有答应,即便肖燕子亲自求他,他也没有答应,再说苗得雨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女人,他也不同意肖燕子离开半步。
有人说,女人毕竟是女人,在男人主宰世界的王国里,她们的一切行为在男人眼里都是可笑的、弱智的、冲动的、不理智的,有时候是缠绵的,有时候是不计后果的。这个话也许用在其他女人身上不合适也不恰当,但是用在苗盼雨身上却恰如其分。在一般人眼里她是个女强人,是个精明无比的女人。可是在路坦平眼里苗盼雨却是个既风情无比,也歹毒无比,既会处变不惊,又会冲动坏事的女人。因此在苗盼雨的创业过程中,时时刻刻离不开路坦平的指导和扶持,每有大事都是路坦平给她拿主意,即便天首集团也只是苗盼雨名下的路氏资产,路坦平把两个儿子都弄到国外,又利用天首集团让两个儿子大发横财。苗盼雨也意识到路坦平在利用她,她注册的天首集团只是路坦平在个人经济上的一个转运站,但是她没有能力跳出路坦平的控制圈,甚至也不想跳出去,因为她毕竟也得到了好处。有时候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女人,可以与那些西方女王首相相提并论;有时候她会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与那些被包养的情妇并没有什么区别。由于情绪的不稳定,注定她的人生和事业也不会稳定。路坦平一般是很少外出的,有些省长出国几次、十几次,而他当上省长以后截至目前还没有出过国。二〇〇四年的圣诞节,两个儿子都打电话让他到国外去过洋节,他没有去,原因还是苗盼雨不能让他放心,那时天首集团就已经存在危机了。记得二〇〇四年春天路坦平去北京开“两会”,苗盼雨头脑一热投资一百万与《河东日报》社联合搞了个“我眼中的天首集团”征文比赛,与河东电视台联合搞了个“成功女人的足迹”专访纪录片,苗盼雨出尽了风头。路坦平从北京一回来就批评了苗盼雨,说她出这样的风头不好,当时苗盼雨还有些不服气,后来路坦平给她讲了很多诸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并且反问了一句:你苗盼雨是凭什么发家的?你能正面回答我吗?仅这一句就把苗盼雨给问住了。靠省长的支持不能说,靠银行贷款不能说,靠哥哥抢劫银行更不能说,她终于低下头,红了脸。
今年路坦平去北京开会,最不放心的仍然是苗盼雨和天首集团,因为现在的天首集团已经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了。比如到王步凡的老家去出那一次风头,如果路坦平在的话是绝不会让她去的,诬告王步凡三条罪状的拙劣行为路坦平也会让她立即取消,大开杀戒的报复行为路坦平更会竭力制止。因为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等于在毁灭自己,她苗盼雨会不计后果,但路坦平是不会不计后果的。可惜的是路坦平远在北京,苗得雨又不愿时时事事向他请示汇报,于是,苗盼雨又开始头脑发热做蠢事了。尤其是滨海别墅被查处,薛永刚被“双规”,苗盼雨确实多少有些乱了分寸。她想变被动为主动,以报复来警告敢于和她作对的人。她的报复计划和行为是自下而上的,她知道对付一般老百姓轻而易举,就是对付闻过喜这样的名记者也十分容易,可是对付像摆蕴菲这样的人物就必须周密安排,分步实施,否则成功的希望很小。
当她决心开始实施报复行为的时候,她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说:牛铁柱,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告状者,你一家人都应该死;马桩子,你是个不识时务的告状帮凶,你必须死;肖燕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哥哥对你不薄,你竟敢出卖他,出卖天首集团和我,我要让你尝尝我苗盼雨的手段;闻过喜,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狂傲酸文人,你除了会写狗屁文章还会干什么?你屡次跟老娘过不去,看来应该警告警告你小子了;摆蕴菲你这臭婆娘,老娘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老是盯住天首集团不放,你应该粉身碎骨……
苗盼雨决心一定,她接连下了四道命令,一是让凌海天实施爆破,先在黄河大桥上制造一起惊天动地的爆炸事件,分散摆蕴菲的注意力,然后伺机除掉牛铁柱、马桩子的家人;二是让凌昊天立即把肖燕子从红旗煤矿下诱骗上来除掉,最好是让她坠井死掉;三是让结巴和“一只耳”去剁掉《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的两个手指头,警告一下这个狂徒,折磨折磨时时处处和她作对,曾经嫉恨羞辱过她的路长捷;四是让左撇子和黑痣想办法在凤凰山制造一起交通事故,把摆蕴菲的车撞到万丈深渊里去,让她死得粉身碎骨。她下达的命令是分步实施的,她要试用一下连环计,看自己的处事能力究竟有多大,能不能独当一面。她有些时候佩服路坦平,对他的指导言听计从,有时候也在心里不太服气,觉得路坦平也不是多么高明,也许让她当了省长会比路坦平干得更出色。她有些时候温顺得如羊羔,人见人爱,有些时候自负得像吠日之犬,令人可笑,她永远都是个充满矛盾的人,不可能回归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