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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4 第七章 铁索寒·捷音连

30

路坦平回到省城天首市,人住在北山宾馆之后,立即打电话让刘颂明、秦汉仁到他住的地方商量对策,他已经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有些后事必须尽快安排一下。在给刘颂明打电话之前,他给自己的女儿路长捷也打了个电话,此时的路坦平才真切地体会到亲情的重要性。路长捷和闻过喜已经恋爱了八年,如果不是他的干预,很可能他已经当外公了。现在闻过喜被杀,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他也多多少少有些恨黑恶势力,但又不能打击他们。他和苗盼雨的关系是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因此在相互利益和生死存亡相连的时候,他把女儿看得轻了。现在苗盼雨已经外逃,身边的这颗定时炸弹解除以后,最想得到的结果实现了,威胁也解除了,他才想到了女儿。女儿也曾经是他的掌上明珠,闻过喜的死肯定对女儿打击很大,他想用父爱去安慰一下女儿受伤的心,因此才给女儿打了电话,约她到北山宾馆来。路长捷对父亲在夜间约她到北山宾馆有些迷惑,但是多天不见父亲,她觉得父亲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不然不会在夜间约见她。

北山宾馆是省政府原来盖的一个疗养院,省里干部一般休假都在这里,过去叫干休所,现在更名为北山宾馆。这里因为没有一个企业,山清水秀,环境宜人,可以俯瞰天首市全景,可以入峡谷赏天然瀑布……特别是在夜间,三月的风徐徐吹来,清新凉爽,天首市灯火辉煌,颇为壮观。

路坦平来到北山,站在北山望着天首市的夜景感慨万千,心潮起伏。在北京开会的时候他就得到周姜源已经外逃的消息,听了这个消息后,他反而惊喜了一阵子,因为在现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他身边每少一个知情人、少一个问题官员,就增加了自己的一份安全。季喻晖在杀死花雪月之后,曾经给路坦平打过电话,汇报自己杀死花雪月的经过。季喻晖与花雪月的夫妻关系不和谐路坦平是知道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路坦平又是一喜,他知道季喻晖也活不成了,就在电话上说:“喻晖,你杀了人,还能活吗?”

“唉,我肯定是活不成了!”

“喻晖,平时我对你怎么样?”

“路省长对我如再造父母,可惜我已经不能再为你效劳了。”

“唉,你也就这样了,临死前就给朋友们办件事吧,天首集团入股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你干脆在死之前写封遗书,提到这个事情,将来我也好把责任推到你的身上,能保一个是一个,反正你是活不成了,要为朋友着想,有些事情该编造谎言就编造吧。”

季喻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说:“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路坦平望着北山夜景,好像季喻晖在夜空里向他走来,样子依然如故,可是当他仔细看时,眼前却只有山和树,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路长捷来到路坦平的身边,默默地站在那里,样子十分憔悴。路坦平看着女儿的样子,一阵心酸:“小捷,小闻既然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要珍重啊!”

路长捷没有说话,又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路坦平一惊,以一个成熟男人的感知,他知道女儿可能是怀孕了,但是他不便多问,用少有的温和语气说:“小闻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过去爸爸干涉你们的婚事是爸爸错了,现在小闻不在了,我也挺伤心的。”路坦平说这话的时候流泪了,他是真心为女儿和闻过喜伤心,女儿现在瘦多了,他能想象到闻过喜的死给女儿带来的打击。他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女儿又说:“小捷,如果不是爸爸的干涉,你和小闻可能早已结婚生子了。”

“我现在已经有了闻过喜的孩子。”路长捷望着天首市的夜景说,她并没有看父亲是什么反应。

路坦平此时的表情特别平静和蔼,叹了一声说:“有孩子也好,总算给小闻留了个后,我也有了外孙。”

“我以为爸爸会训斥我,命令我立即去把孩子做掉呢!”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那样啊?小捷,爸爸以前是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可是不管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爸爸什么时候都没有害你的意思啊,爸爸是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的,不可能是……唉,现在既然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了解我的女儿,就把孩子生下来吧,将来只要你能好好过日子,爸爸我就……”路坦平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

路长捷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流泪,更没有见他失声痛哭过,现在看到了,她也有些心酸,就问道:“爸爸,你今天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路坦平擦了一把眼泪说:“小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你对事物的观察力不会没有感觉到异常吧!爸爸的政治生涯可能就要结束了。”

路长捷确实是个很有观察力的人,父亲的倒台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当她听到父亲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时,还是有些伤心,又想起闻过喜的死,她忍不住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路坦平也哭了,他哽咽着说:“小捷,爸爸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的母亲。唉……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的母亲,她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她,不能让她……”路坦平还像十几年前那样摸着路长捷的一头乌发,在他眼里,女儿仍然是十几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路长捷听了父亲的话,忽然想起“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来,可能父亲真的要出事了,但是她不想多问,停住哭泣说:“爸爸,你放心吧,只要有小捷在,我就不会让妈妈受罪,妈妈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完美的人。”

此时路坦平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刘颂明的手机号码,没有接。然后叹了一声说:“小捷,保重吧!爸爸刚从北京开会回来,有很多工作还要安排,明天还要开会,不能多陪你了,咱们下山吧!”路长捷点点头跟随父亲下山。

路坦平今天像个最慈祥的父亲,走着路,先回忆着他当年带着女儿登泰山时的情景,女儿累了他就背着她,女儿问他累不累,他说一点儿都不累,女儿说爸爸真好……然后指着北山的树林说:“小捷,你知道吗?天首市原来叫天首府,第一任知府是个爱植树的人,他带领百姓把光秃秃的北山植满了树苗,后来他离任了,树苗也长大了,人们每逢看到满山遍野的树木就会想起那个知府。再后来有的知府爱植树,有的知府不爱植树,老百姓就把爱植树的知府称为清官,不爱植树的称为庸官。”

路长捷望着那满山遍野的树,夜雾如轻纱般飘来,似乎一伸手就能在空中捞住一把,不时还有露珠飘落在她的脸上,就连脚下的石阶也湿漉漉的,她心情好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跳起来摘了一片树叶。路坦平怕女儿摔倒,有意无意地挽住了女儿的胳膊。路长捷突然问:“爸,你也经常带领市民来植树,你说将来人们会说你是个什么官?”

路坦平一脸淡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女儿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因为现在已经不能简单用植树不植树去评价一个官员了。

下山来到宾馆大院里,路坦平望着女儿上了她的现代车离开北山宾馆,他才向自己的住室那边走去,远远看见刘颂明和秦汉仁像两个蔫茄子一样等在那里。见了面,再也没有往日的恭维之词,彼此像参加吊唁时的那般表情。

到了路坦平的住室里,路坦平摆了一下手让刘颂明和秦汉仁坐,自己也很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秦汉仁忍不住先说话了:“路省长,我们没有完成你去北京前交代的任务,平州集团和天首集团没有合并成功,原因是井右序出面干涉,苗盼雨的态度也不是很积极。”

“现在还谈那个事情干什么?只怕已经是历史了。”路坦平目光暗淡,望着左墙壁上,“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那副对联,没有说明什么将成为历史。然后又盯着右墙壁上他那副最欣赏的对联:

民为天下之本,有民方有天下,无民何来天下?故而民即是天,天即是民,细民性命大于天;

法乃国家公器,立法全为保民,法滥岂能安民?因之法善民聚,法弊民散,天子行事须守法。

刘颂明说:“最毒莫过女人心,周姜源和苗盼雨这两个女人心真狠,一拍屁股溜掉了……”

路坦平摆摆手说:“话不能那样说,她们是去出国考察的,对吧!她们出国考察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就是去联合国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况且是一个副省长在家主持政府工作的嘛。”

“对,对,还是省长见识高。”刘颂明从路坦平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这就是无中生有之计,他赶紧附和又不点明。

秦汉仁有些不明白,也不敢多问。

路坦平又问:“颂明,听说你的爱人是被什么人炸死的?”

“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唉,死得很惨。”

“小温可是个好女人啊,这个事情与你没有关系吧?”路坦平用怀疑的目光注视了一下刘颂明。

“没有,绝对没有,再说她也是我的老婆啊,我还不至于像季喻晖那样傻。”

路坦平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没有想到到北京开了一次会,河东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在我看来几乎可以用大势已去来形容啊!”

秦汉仁急忙说:“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路省长吉人天相呢!再说河东的一些事情哪一件与你有关系?哪一件又与他陈唤诚没有关系?”

“你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汉仁,我现在问你,你敢说你和颂明都没有经济问题?”

刘颂明和秦汉仁同时低下了头。

“你们谁敢说人家陈唤诚有经济问题?”

刘颂明和秦汉仁仍然低头不语。

“你们别忘了,任何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尽管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贪官污吏倒台都是自己暴露出来的,这话我承认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如果你不是贪官污吏,又有什么可以暴露的呢?自己心里要给自己定位,要有超前意识。”

“我们目前还没有暴露啊!”秦汉仁说。

路坦平冷笑了一下说:“你们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你们也不想想,河东省连续发生了几起大案要案,能不惊动中央?能不激怒市民?在这种情况下,中央肯定是要派工作组到河东查案的,只要你有问题,总有一天是要被查出来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不会觉得中纪委和公安部的人也是吃干饭的吧?汉仁,建平州集团你敢说你的屁股是干净的?我是想提醒你,那里是我的根据地,可不要弄成洪桐县里没好人。”

刘颂明急忙说:“那些案子与我们可没有牵连啊,我怀疑是苗盼雨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干的!”

“表面上看是这样,可是深层次的问题呢?联合调查组到河东难道仅仅是来破案的?案子背后的问题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们要的是一得,不是一失啊!”路坦平很严厉地说。

刘颂明和秦汉仁刚抬起头,又把头低下了。

路坦平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才想起给刘颂明和秦汉仁每人扔了一支。刚才路坦平不抽烟,刘、秦二人也没敢抽。路坦平抽着烟说:“我说你们有问题,并不是说我就没有问题,我听说省纪委的王步凡已经责令检察院查处各银行行长的问题了,还听说天首集团的官股问题也被发现,我虽然没有人干股,但是他们给小通分过红利,这个事情我能脱了干系?苗盼雨来天首市创办天首集团的时候我是给她帮过忙的,我虽然没有亲自去找过各银行的行长,但是我给他们打过电话,小通和盼雨也去找过他们。我敢断定,盼雨肯定给了各银行行长好处费了,省纪委一旦从银行那里查出问题我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你没有亲自……”刘颂明把话说了半截不再说了。

“颂明,我一直认为你干练持重,你现在怎么也这么幼稚呢?小通是我的儿子,他的一言一行与我都有关系,谁会说他是他,我是我,这毕竟是经济案子,不是简单的人命案啊!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

刘颂明和秦汉仁这时才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坦平又说:“我现在把丑话说在前边,咱们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心里要有个数,该谁承担的责任一定不要往别人身上推,季喻晖和周姜源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反正他们承担的责任越多,你们承担的责任就越少。”

刘颂明和秦汉仁都明白路坦平说这话的意思。意思无非有三层,一是该把责任推到季喻晖和周姜源身上的就推到他们身上;二是该他们承担责任的他们一定要承担起来,不能连累路坦平;三是能为路坦平承担责任的时候一定要承担,并且还不能出卖他。

秦汉仁把胸口一拍说:“路省长,你放心吧!我秦汉仁是最讲义气的人,死也不会出卖朋友!”

刘颂明也赶紧表态:“路省长的指示我已经心领神会,在我这里是绝不会出半点儿差错的!”

路坦平长长地叹了一声说:“说到死,其实死有些时候是最好的解脱,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还不如一死呢!”

秦汉仁是个比较直爽的人,对路坦平的话颇为赞同,使劲儿点了一下头,而刘颂明的眼睛里表现出来的是贪生怕死的畏惧。

陈唤诚和其他领导来到古都路他的居所里,居所分为上下两层,书房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别人的一般都在二楼,他的书房在一楼。他把大家让进他的书房里,书房里书很多,大多是先前的藏书,近几年出版的书比例相对小些。大家正在欣赏陈唤诚的书法和“谦虚谨慎求进步;戒骄戒躁铸忠诚”的对联,叶报春和陈香给各位送水来了,与大家问好之后退出来到二楼去了。

大家知道陈唤诚不爱聊闲话,就直接汇报工作。欧阳颂在专心看案头放着的《官场三十六计》,这本书他好像是今天才见到。

井右序先汇报,他向陈唤诚汇报了近期省委的主要工作,并汇报了河东省天首市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

陈唤诚用右手拢了一下背头,很严肃地说:“周姜源和苗盼雨相继外逃,这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对其他问题官员采取相应措施没有?”

井右序说:“已经采取相应措施,不过也有失误。我近来主持省委工作,对周姜源和苗盼雨的相继外逃负有主要责任,我应该接受组织上的批评和处分。”

陈唤诚没有批评也没有表态,而是用眼神示意井右序继续汇报。井右序继续汇报:“因为情况特殊,我办了一件越权的事情。因为薛永刚在生活作风上和工作原则上出问题被‘双规’了,省公安厅的工作又不能耽误,我就越权让副厅长向天歌主持工作了,他上任以后的工作还是蛮不错的,他已经派人盯住了那些问题官员,不会再发生外逃事件了。”

陈唤诚点点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又看着井右序问:“季喻晖自杀前有什么反常表现没有?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夫妻闹矛盾?”

“没有什么反常表现,好像很突然。但是如果对他的婚姻和为官情况加以分析,又觉得他的自杀完全在情理之中,不过我总怀疑他的死好像是有人授意的,不然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自杀呢?”

陈唤诚说:“这个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先不管他了。河东铝电集团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井右序说:“平州集团和天首集团急于申请联合,我觉得中间有问题,就阻止了,他们说是路省长的意见,如果我阻止错了就自己承担责任。”

陈唤诚眯了一下眼睛说:“不见得是错误。”

井右序继续说:“我经过深入调查,认为天野集团的总裁林君同志是个可堪大用的实业家,他对组建河东铝电集团是赞成和支持的,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也愿意为振兴河东工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我看河东铝电集团就不要让我来插手了,我对铝电工业不怎么懂,不如直接让林君同志出任河东铝电集团的总裁,这样也许对改变我省目前铝电行业的被动局面有好处,这只是我个人意见,最终还是要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陈唤诚又点了点头,表示对井右序的工作和建议给予肯定。他是个比较内敛的人,一般是不多说话的,对就给予肯定,不对就给予否定,从来不搞那些拖拖拉拉的事情。

宣传部长先汇报了第一批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情况,然后说:“我们已经发出通知,要求全省新闻战线结合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集中保持三个月时间进一步开展深化‘三项学习教育活动’……”

陈唤诚说:“在河东目前形势复杂的情况下,搞好先进性教育是十分重要的,一定要结合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联系我省新闻战线的工作实际,以解决负面报道过多、把关不严、有偿新闻、虚假新闻、低俗之风、不良广告为工作重点,使全省广大新闻工作者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认真贯彻落实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建设一支政治性强、业务精、纪律严、作风正的高素质的新闻队伍,要把闻过喜同志树为全省新闻工作战线学习的榜样,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盲目地去宣传一个企业家,只认钱不认人,过去那么多人为苗盼雨唱赞歌,结果怎么样呢?唱出一个大坏蛋!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闻过喜同志为苗盼雨唱过赞歌,他所写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句话都是值得推敲的。沈部长,在河东省的反腐败斗争中,涌现出一大批像闻过喜这样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咱们要有选择地给予表扬。”

宣传部长点了点头,其实他早有此意。

新任组织部长看宣传部长汇报完了,才开始说关于一些干部任免的事情,刚说了一半,陈唤诚就做了个手势,不让组织部长再说了:“干部先不动吧!随后再说,只把那个赵谦理调过来给我当秘书,明天就把闵锐送到省政府那边任办公厅的代理主任,部长同志,你可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代理主任。”

组织部长有些不解,王步凡也有些吃惊,他还以为是他推荐的那些人出了问题。

陈唤诚看大家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他,就叹了一声说:“王步凡呀王步凡,你永远都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当年你当天野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争议,调你到省纪委也有争议,现在推荐你出任河东省纪委书记更有争议,前边有人告状,说你有什么贪污问题、作风问题、计划生育问题,刚刚把事实澄清,又有人告状了,告你利用父亲死亡收受贿赂,还告你纵容手下人犯罪,你们纪委那个任毅是不是用公款买彩票了?”

王步凡心里“咯噔”了一下,红着脸说:“是,他已经去检察院自首去了。”

“我也知道任毅的问题与你王步凡没有关系,是李宜民同志给惯坏了,可是现在偏偏有人说你有失察之罪,这段时间又是你主持纪委工作,没有冤枉你吧?”

“没有。”王步凡回答的声音很低,就像蝇子嗡了一声,马上觉得胸口发闷。

“我清楚地记得你是三月一日到纪委上任的,可是任毅挪用公款买彩票的疯狂期正是这个时间,你能说你没有责任?失察啊!”

“我是有责任。”王步凡这时候已经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声音就像哭出来似的。

“本来准备从天野再提拔一批干部,看来他们的提拔要受你王步凡连累喽!他们的事只好往后边放一放吧,不要让别人再说你任人唯亲。我也知道才半个月的时间你王步凡根本没有工夫去过问纪委机关里的事情,可是人家现在把揭发举报信都电传到中纪委了,罪名就是用人失察、任人唯亲和贪污受贿,面对高压线你让我怎么说?啊?说你没有任何责任?把责任都推到在北京治病的李宜民同志身上?你忍心吗?”陈唤诚的样子很恼怒,但是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是针对举报人的,而不是针对王步凡。

王步凡委屈得泪都流出来了,胸口也闷得慌,但是他忍住没有用手去抚摸胸口。

“步凡,中纪委的李副书记带领联合工作组的同志已经到省委招待所了,你要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认真调查河东省的所有案子,同时也找机会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步凡啊,工作得好,你还有希望,工作得不好,你就永远当你的纪委副书记吧!甚至……唉,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将来到底会怎么样了……”

王步凡不好接腔,木呆呆地坐在那里。

陈唤诚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开会,今晚就到这里吧,散会!”陈唤诚说罢已经站起来准备送客,别人只好陆续离开。陈唤诚也只送到屋门外,并没有往大门口送,他今天的心情也很不好,连送客也不想远送。过去经他手提拔过很多干部,也经他手向中央推荐过很多干部,都非常顺利,还从来没有像提拔王步凡这样令他为难和头疼,看来这个王步凡真成为一个争议人物了。

回到屋里刚坐下,叶报春和陈香从二楼下来,叶报春的眼睛有些发红,陈唤诚急忙问道:“报春,出什么事了?”

陈香笑着说:“妈妈要干涉自由恋爱了。”

陈唤诚说:“不要胡说。”

“爸,我没有胡说,不信你问妈妈。”

叶报春见陈唤诚在看自己,就直截了当地说:“陈老师,我听小香说秀苗恋爱了?”

“那是好事啊,你应该为小田高兴啊!”

叶报春有些愤怒:“我能够高兴得起来吗?万驭峰就是我前夫的儿子,和陈香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陈唤诚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见报春愤怒,反而笑呵呵地问:“是吗?天地真是太小了。”

“我恨万驭峰的父亲,我不想让他们谈。”

陈香说:“都这么多年了,还恨那个……”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你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折磨妈妈的吗?我和男同志一说话他不是打就是骂,简直就没有把我当成人看过,还说什么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就要不断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啊,原来是这样,事情真的那么巧?不过好像万驭峰和田秀苗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吧?”

“应该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不会答应,尽管那个姓万的已经死了,就这我也不答应。”

陈香说:“妈,你冷静一些好不好?一个在公安部,一个在中纪委,我看他们很般配的。”

“天仙配也不行。”

“上一辈的恩怨怎么能够记在下一辈人身上呢?”陈香说。

“我真的不能原谅那个人啊。”

陈唤诚这时笑呵呵地开腔了:“报春,你冷静一点儿好不好,你想过没有?你的一生受了多少灾难?在婚姻上又受了多少磨难?思考一下原因,不就是因为婚姻和爱情没有很好地结合起来吗?你当初嫁给那个姓万的,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产生不了爱情,没有爱情就没有幸福,后来终于使婚姻变成了悲剧。再后来到新疆去受了不少苦,遭了很多罪,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一个‘爱’字毁了你的一生。现在你的女儿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恋爱了,他们将来的婚姻就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就肯定会得到幸福,难道你的一生被爱毁了,也让你女儿的一生也毁在爱字上?但是我认为两种毁法是不一样的,你一生的爱是建设性的,而干涉女儿的爱就是破坏性的。我见过万驭峰,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子,难道你忍心让你的女儿走你的老路吗?我认为你完全没有必要干涉他们的恋爱,不要因为过去而影响现在。”

叶报春被陈唤诚说得无话可说,突然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几十年的泪一下子哭干似的。

陈香含着眼泪取来了热毛巾,故意递给爸爸,让爸爸给妈妈送毛巾。

陈唤诚把叶报春扶起来递给她热毛巾,叶报春没有接毛巾,仍然在那哭泣。陈唤诚劝道:“报春,不要再哭了,都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管他们了,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安度自己的晚年。”

“我的晚年只有靠秀苗了。”

“怎么能够这样说呢?小香也是你的女儿啊,擦一擦眼泪吧,咱们还没有吃晚饭呢。”

叶报春好像仍然很伤心,也没有顾忌女儿陈香在一边,扑进陈唤诚的怀里哭开了。陈香由此可以想象到她的亲生父亲对妈妈的伤害有多么深,眼泪也流了一脸。不过见妈妈扑进爸爸怀里去了,又破涕为笑,悄悄地上楼了,样子像个鬼精灵。

面对河东复杂的反腐败形势,面对无法大胆工作的被动局面,王步凡这天晚上失眠了,喝了四片舒乐安定仍然睡不着,想给妻子叶知秋打电话诉苦,又怕妻子为他担惊受怕,想让时运成过来聊天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想让夏侯知过来喝酒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多和他接触,就自己拿出一瓶酒一边喝一边打开电脑登录在一个网站上看东西,电脑提示“你有新的短消息”,他打开短消息一看,是温优兰之前用网名发的:愿您抱着平安,拥着健康,揣着幸福,携着快乐,搂着温馨,带着甜蜜,伴着浪漫,牵着财运,拽着吉祥,迎接美好的每一天!这个短消息也已经是温优兰的绝笔了,他看着短消息心情非常沉重。然后浏览网站上的文章,有一篇报道让他看得胆战心寒:

……在腐败分子眼里,她是一个爱告状、爱给领导出难题的“刁民”;而在老百姓眼中,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反腐女杰”、“地下纪委书记”。这位内心刚强的女人,几年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挑战着一个个腐败分子,因举报腐败问题屡次遭受打击报复……她叫兰兰,曾经成功协助当地检察院揪出十六条“蛀虫”。二〇〇四年去中纪委举报一个腐败分子问题的时候,兰兰身无分文,衣衫褴褛,被当地有关干部以“无理上访者”的身份送到拘留所拘留七天,被“拘留”七天后她突然变成一个左臂和右腿骨折的残疾人。

在以后的岁月里,兰兰坐着轮椅仍然不停上访,上访无果,兰兰愤而向最高人民检察院投诉告状。经过两年的艰辛抗争,终获国家赔偿。行凶民警和迫害她的干部得到应有的下场……在兰兰的配合下,公司亏损问题、干部贪污受贿等问题得到查处,检察部门调查逮捕了一个个贪污腐败分子,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一万两千余元。

有人曾经问兰兰:“你不怕腐败分子报复吗?”

兰兰斩钉截铁地说:“我痛恨腐败分子,但是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高于一切,我不怕任何打击报复,就是献出生命也绝不后悔。虽然我现在成为残疾人了,但是我的心没有残疾,比那些腐败分子健康得多……”

看了这篇文章,王步凡想到了闻过喜,想到了温优兰,想到了东方云和东方霞,甚至想到了路长捷……

王步凡在感慨不已中竟然把一瓶酒喝完了,他有些醉了,就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

31

在向天歌和摆蕴菲的带领下,公安干警把凤凰山别墅和凤凰山看守所围得水泄不通。整整一夜,干警们一眼不眨地盯着包围目标,终于等到了早晨六点三十分的攻击时间。摆蕴菲和身边的周大海研究了一下,准备开始向凤凰山看守所包抄搜索前进。田秀苗一直就在摆蕴菲的身边,她看了一下周大海,又看了一下摆蕴菲,意思是提醒摆蕴菲,要警惕周大海的一举一动,摆蕴菲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凌海天害死闻过喜和东方云之后,从凤凰山看守所东边越墙而过,没有到韩二宝的住处去,又越过西墙直接到看守所西边的那个乏墓坑里,几天来他东躲西藏,还要执行苗盼雨和周大海的命令,确实有点儿累,躺下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乏墓坑地方狭小,潮湿无比,地上也没有铺垫任何东西,其实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而凌海天却像丧家犬一样蜗居在这里。他的手机近来一直是调在振动上的,睡觉的时候也总是把手机握在手里,空墓坑里蚂蚁虫子很多,有一只蚂蚁爬到他的左手上咬了一下,他的右手无意中把手机丢掉去挠了一下左手,因为困,这些动作都是在梦中完成的,挠过痒之后就没有再去握手机。他藏在这个空墓坑里,只对韩二宝说过,对周大海并没有说过,所以周大海并不知道凌海天现在躲藏在哪里。

凤凰山看守所里关押着许多犯人,平时警戒很严,四角都有岗楼和岗哨。公安干警包围看守所这么大的行动不可能不被岗哨发现。

韩二宝得到站岗狱警的报告,说看守所已经被公安干警包围了,是不是因为有人要越狱逃跑。韩二宝心里一惊,他知道不是因为有人要越狱逃跑,干警们肯定是冲着凌海天来的。他现在心里很着急,害怕凌海天被抓连累自己,想通过电话给凌海天报个信,如果他顽抗被干警击毙,他就安全了。他也了解凌海天的性格,面对公安干警他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可是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凌海天那个手机在松软的湿土上振动着,凌海天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韩二宝很想用鸣枪来警醒凌海天,可是他又犹豫了,一旦鸣枪,自己就会暴露。现在苗盼雨外逃,知道他与黑社会有牵连的人只有凌海天和周大海,周大海不可能出卖他,因为在出卖他的同时也等于出卖了自己。他也知道凌海天所犯的罪行和他的为人,况且他身上有枪,身边有炸药,最终肯定是鱼死网破的结果。一旦出现这样的结果,对他也是非常有利的,只要死无对证,他就不会暴露,仍然可以当他的看守所所长。因此他打消了鸣枪警告凌海天的念头,他现在却盼着凌海天赶快死掉,最好粉身碎骨,连一句话也不会说。

周大海明白这次行动是针对谁的,他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苗盼雨已经外逃,现在知道他底细的只有韩二宝、凌海天、凌昊天和苗得雨,他现在如果借用公安干警的身份,见一个击毙一个,不留下一个活口,也许自己就平安无事了,如果在这次行动中摆蕴菲再以身殉职,那样的结局将会是十全十美的,他离局长那个位置可能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因此当摆蕴菲让他协同作战的时候,他比谁都积极,执行任务比谁都坚决。当然,摆蕴菲对周大海的怀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让周大海来配合她逮捕凌海天是有想法的,只要周大海在她身边,就没法给犯罪分子通风报信。同时摆蕴菲了解周大海世故而势力的为人,也猜透了他的心思,在这个时候他不会因为一个凌海天就暴露自己的任何劣迹,反而会坚决地和她并肩作战,宁肯击毙凌海天也不会和犯罪分子联手,因为他存在侥幸心理,他以为没有人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只要凌海天一死,他就万事大吉了。

凌海天一觉醒来发现手机没有握在手里,借着晨曦之光,他捡到地上的手机,一看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一看号码知道是韩二宝打过来的,他觉得可能有情况,赶紧爬到墓穴口去侧着头用一只眼睛望了望四周,发现离墓穴不远处趴的全是公安干警,他心里惊了一下,马上又镇静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犯了死罪的人,死一百次都不为过,因此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轻,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杀死摆蕴菲,给周大海创造一个提升局长的机会。想好这些,他把手枪里压了子弹,给自己身上绑了炸药,把剩余炸药制成两个点燃式“手榴弹”,他测算了一下距离,现在把“手榴弹”扔出去肯定起不了作用,只有等公安干警们靠近他的时候才能扔出去。他刚才只看了一眼就发现摆蕴菲和周大海在一起,因此他不准备往周大海那边扔“手榴弹”,他要用手枪击毙摆蕴菲。

公安干警正准备攻击搜索,凌海天却先发动进攻了,他先扔出一个“手榴弹”,表示自己准备和干警们大干一场了,“手榴弹”在离干警们很远的地方爆炸,没有伤着人。随着爆炸声干警们有些已经站起来了,摆蕴菲急忙喝道:“卧倒,匍匐前进!”已经站起来准备进攻的干警又重新卧倒,开始匍匐着向前。

凌海天像发疯了一样在墓穴那里狂叫起来:“摆蕴菲,你这臭娘们,你不是要抓我吗?老子就是凌海天,哈哈哈……告诉你吧,白杉芸是我干掉的,闻过喜也是我干掉的,黄河大桥上的爆炸案也是我干的,天首市所有的案子都与老子有关,只有‘7·14’抢劫案不是老子干的。摆蕴菲,你如果不怕死就过来吧,周大海你不怕死也过来,老子今天要拼命了!”凌海天从墓穴里刚一露头,一阵子弹就压了过来,他急忙把头缩了回去。

此时,公安干警已经匍匐到离墓穴只有五十米的距离,凌海天把剩下的那颗“手榴弹”点燃,用力掷向公安干警中间,“手榴弹”落在干警身旁,干警们迅速滚向远处,“手榴弹”爆炸,没有伤到任何人。

凌海天又叫喊了:“摆蕴菲,你不是号称铁腕女捕头吗?你敢单个和老子较量吗?我还真不服气你那两下子!”

摆蕴菲趴在地上,一边是周大海,一边是田秀苗,摆蕴菲冷笑了一下,田秀苗急忙拉了她一下,怕她冲动。摆蕴菲却向田秀苗眨了一下眼,田秀苗此时还不明白摆蕴菲为什么要眨眼。摆蕴菲这时说话了:“凌海天,我知道你是侦察兵出身,身手不凡,可惜我们没有带手榴弹,如果有手榴弹,你就完蛋了,你想死还不容易吗?我现在就和武警部队联系,让他们把手榴弹送来!”

“摆蕴菲,你算什么英雄?你如果敢站起来一下,老子不能一枪毙了你老子就投降。”

“凌海天,你以为我摆蕴菲怕死吗?只要你肯投降,我不惜一死!”摆蕴菲说了这话,田秀苗又拉了她一下,她又眨了一下眼。

“那么咱就打个赌,我要是一枪毙不了你,我就投降!”凌海天又在那边吼叫起来。

摆蕴菲说:“大海,小田,你们躲开,我穿着防弹衣呢,只要他能投降就好。”

周大海急忙说:“摆局,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田秀苗也说:“我也不同意。”

那边凌海天又说:“周大海,虽然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但是谁都知道咱们是战友,我不会对你放冷枪的,你过来吧,如果我一枪击不中摆蕴菲,你就可以擒拿我了。”

周大海知道凌海天是个非常讲哥们义气的人,他是不会伤害他的。因此没有向摆蕴菲请示就直接站起来冲向墓穴,摆蕴菲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周大海冲到墓穴边,凌海天也从墓穴里钻了出来。干警们想鸣枪又怕伤着周大海,周大海用枪指着凌海天,凌海天用枪指着周大海,一时相持不下。

摆蕴菲突然喝道:“我赌了!”说着话她站了起来,那边同时两声枪响,一枪是打向摆蕴菲的,一枪是打向凌海天的,摆蕴菲应声倒下,凌海天也缓缓倒下。凌海天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怕自己死不了让公安捉住,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周大海,就拉响了身上的炸药,结果把周大海也炸得一片血肉模糊。

田秀苗哭喊着来到摆蕴菲身边,摆蕴菲又睁开眼眨巴一下,田秀苗立即不哭了,原来摆蕴菲根本就没有中弹。田秀苗说:“摆局,你真行!”

摆蕴菲说:“我这一招是上警校的时候学的,叫诈死计。小田,那边怎么样?”

“两个人好像都炸碎了。”

“走,过去看看。”

当摆蕴菲和田秀苗来到墓穴边时,凌海天已经面目全非,周大海也给炸死了。那些不明白真相的干警们还哭喊着说周局长是个英雄,摆蕴菲没有表态,田秀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周大海的真实身份说明……

向天歌和王太岳带人将凤凰山别墅包围的时候,凌昊天送苗得雨还没来得及撤离。当他们发现已经被公安干警包围之后,凌昊天冲下楼去,先把看门的那个老头拉到楼上来,然后说:“壮哥,就让这个老头当人质吧,咱们利用他撤下去,杀开一条血路,我掩护你离开。”

苗得雨说:“耗子,到了这个时候,我看咱们是冲不出去了,哥哥就对你说真话吧,我是跑不了也活不成的,仅有的一只眼睛现在只有0.2的视力,你让我怎么跑?耗子,我就是‘7·14’抢劫银行案的主犯,摆蕴菲早就盯上我了,你能跑就跑吧,不要再管我了,自从摆蕴菲认出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你不要管我了。”

凌昊天咬牙切齿地说:“摆蕴菲,你这个臭娘们,我凌昊天绝不会饶了你。壮哥,小弟绝不会背信弃义的,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看门的老头儿听了苗得雨的话早吓得尿了一裤子,跪在地上哭求道:“你们饶了我吧,我儿子死了,儿媳改嫁了,家中还有个小孙子需要我养活,你们说是让我来看门的,你们可不能害了我啊!”

苗得雨踢了老头一脚说:“少他妈的啰唆,碰上了就是缘分,那么多人怎么会偏偏选中你呢?就是阎王爷让你来当替死鬼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老头儿,你就认命吧!”

老头儿跪在地上不停地哭着磕头,苗得雨并不理睬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枪对凌昊天说:“耗子,平时哥对你怎么样?”

“哥哥对我的好处没说的,你就是现在需要兄弟死,兄弟的命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时取去。”

“耗子,哥哥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哥哥不让你死,现在哥哥命令你去做两件事。”

“壮哥,你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只听哥哥的吩咐。”

“这支枪交给你了,我们过去经常去打靶,我知道你的枪法很准,你的使命就是躲在一个地方,一定要将摆蕴菲打死。我恨这个女人,哥哥这里你就不要管了。这是第一件事。”

凌昊天接过枪说:“哥,第二件事你说吧!”

苗得雨说:“哥哥的眼睛不行了,咱们又被警察包围,我只有一死了,绝不能落在警方手里,床下有炸药,你给哥哥我绑上。”

凌昊天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他们确实是无路可逃了,就连他都做好了死的准备,更何况是眼睛近乎失明的苗得雨。他没有说话,从床下边取出炸药,小心翼翼地把炸药捆绑在苗得雨的腰间。这种炸药的引爆方式是一拉那个线头就爆炸。苗得雨不用手握线头,只要他往腰间一摸就会摸到那个线头,随时可以拉响,炸药绑好后苗得雨又说:“耗子,将这个老头也绑了。”

老头儿不停地哭求,可是凌昊天并没有怜悯他,从床下取出一根绳子将老头儿绑了起来,然后推到苗得雨的身边。苗得雨用右手搂住老头儿的脖子,对凌昊天说:“好了,耗子,你到一楼的楼梯间去,躲在那里正好可以观察到门口的一切,你记住,谁的命都不要,就要摆蕴菲的命。你击毙摆蕴菲之后能逃出去就赶快逃出去,不要管我。”

凌昊天双拳一抱说:“哥哥保重,小弟去了。兄弟还没有忘记咱们结拜时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罢迅速离开房间,他离开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因此他从二楼悄悄溜到一楼,并没有被外边埋伏的警察发现。

天亮之后,向天歌命令王太岳向里边喊话,要求里边的歹徒立即缴械投降。

苗得雨命令老头儿用头把铝合金窗子推开一个大缝,把老头儿推在他的前边,让老头儿先喊救命。老头儿这时也真的伤心了,哭着喊道:“警察同志救命啊,我可是个无辜的人啊……”

干警们正在瞄准,向天歌急忙向干警们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伤了老头儿。

老头儿继续哭喊:“我儿子死了,儿媳妇改嫁了,小孙子跟着我过活,老伴又长年有病,警察同志呀,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是从劳务市场被他们骗到这里来的,说是看个门一个月给一千元,我还以为是好事哩,早知道这样一个月给一万我也不干呀……”

这时苗得雨打断老头儿的哭喊声在窗口大叫起来:“小子们,有种你们就开枪啊,有种你们就冲进来啊,我告诉你们,楼梯上老子安放了炸药,老子身上也有炸药,你们想抓到老子没门儿,告诉你们吧,老子就是‘7·14’抢劫银行案的主犯,过去叫苗禾壮,现在叫苗得雨。哈哈,当时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去抢钱的,那三个都被老子弄死了,钱也是老子独吞的。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人民警察为人民吗?今天我这里就有一个人民当人质,你们有本事就开枪啊,把人民打死!”

向天歌听了苗得雨的话,又示意警察们不要轻举妄动,他赶紧和武警支队联系,要求狙击手增援。苗得雨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在叫骂,那个老头儿也不停地在哭喊救命。向天歌点了支烟坐在地上抽着一言不发。

苗得雨在继续疯狂:“不怕死就冲啊,看谁敢冲进来,那个摆蕴菲呢?她不是最勇敢吗?怎么也成狗熊了?”

向天歌、王太岳和干警们都很气愤,但是他们这个时候都很冷静,向天歌也一再强调要稳扎稳打,不能强攻。

二十分钟后,武警战士赶到了,十名狙击手来到向天歌的面前,向天歌对他们说:“现在我们不能往里冲,据歹徒讲他身上有炸药,楼梯上也有炸药。你们分散到各个位置,从不同角度瞄准那个窗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我们有耐心,肯定会有下手的机会,但是千万不能伤了人质,只要人质的头一闪开,苗得雨的头一暴露,你们就同时开枪,必须毙其性命,绝不能给罪犯拉响身上炸药的机会。现在还弄不清楚里边到底有几个歹徒,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我们的战友无谓牺牲。”

狙击手接到命令后都到了各自选定的位置,枪口一齐瞄向那个窗口,可是老头儿的脑袋始终在苗得雨的脑袋前边,让狙击手们没有机会开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向天歌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蕴菲和田秀苗悄悄来到向天歌身边,摆蕴菲向向天歌汇报了那边追捕凌海天的情况,说凌海天引爆自杀,周大海也被炸死了。向天歌皱了一下眉头问:“韩二宝呢,抓起来没有?”

摆蕴菲望了一下远处的警车说:“在车上呢!向厅长,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向天歌咬了一下牙说:“人质的头一直在苗得雨的头前边,无法下手,他刚才已经承认他就是‘7·14’大案的主犯。”

摆蕴菲激动得流着眼泪说:“向厅长,我从调到天首市公安局上班那天开始,‘7·14’大案就一直是我的心病,一直是压在我胸口的一块石头,压得我心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2·28’矿难发生后,我在红星煤矿上见过一次苗得雨,那个时候我就怀疑他是‘7·14’大案的主犯。因为我调阅过营业厅的录像,主犯的身材个头和苗得雨都很像。我和苗得雨是中学同学,他过去不叫苗得雨,叫苗禾壮。可是后来苗得雨就神秘失踪了,哪里也找不到,我怀疑他可能藏在矿井下,就故意放出风说要到矿井下边去搜查,果然引蛇出洞,把这只大虫逼到这里来了,这一次我看他还往哪里跑!”

向天歌早就听别人说摆蕴菲是铁腕女捕头,就半开玩笑说:“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歹徒再狡猾也斗不过女捕头。”

摆蕴菲笑了笑说:“向厅长别取笑了,我哪敢跟你比啊。”她看了一眼那个窗户说:“不能老这么耗下去,得想个办法啊!”

田秀苗说:“向厅长,摆局长,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说!”向天歌和摆蕴菲几乎是同时说了这个字。

“歹徒穷凶极恶,而那个人质的承受能力肯定是有限的,现在要想办法让人质多说话,等他说到筋疲力尽或者惊吓过度的时候,肯定会昏过去,在他昏倒的那一瞬间就有解决问题的机会了。”

“还是小田点子多。”摆蕴菲夸奖了小田,向王太岳招了一下手,等王太岳来到她身边,她夺过喇叭开腔了:“那个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二贵。”

“家里几口人,都有谁啊?”

“啊,哎呀……现在只有轻度偏瘫的老婆和小孙子在家。”

“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是误入虎口啊!”

“我不知道啊,我如果知道有这个灾难,给钱再多我也不来啊。”

“苗得雨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我看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苗得雨听见摆蕴菲说话,怒吼道:“摆蕴菲,自从你来到天首以后,老子就没有安生一天。你不是要抓‘7·14’大案的主犯吗?我苗禾壮就是,有胆量你上来,老子与你同归于尽!”

正是苗得雨这“同归于尽”几个字刺激了老头儿的神经,他立即吓昏了过去,就在他歪头的那一瞬间,十名狙击手的枪从各个角度几乎是同时响起,苗得雨的脑袋都快打没了。

苗得雨被击毙,摆蕴菲一时高兴忘了隐蔽,身体暴露在别墅的大门口,早已躲在楼梯间的凌昊天也在寻找时机,机会来了,他的枪响了,子弹从摆蕴菲右眼打进脑袋里,摆蕴菲当即倒在地上。干警们朝着楼梯间一阵扫射,凌昊天的身体被打成了马蜂窝……

田秀苗第一个抱住摆蕴菲哭喊起来,血从摆蕴菲的脸上往下流着,向天歌吼道:“王太岳,你和小田赶紧送摆局长去医院,这里的善后工作我来做!”

被苗得雨绑架的老头儿救下了,可是摆蕴菲从送进医院以后就没有醒来过,抬进手术室已经一个小时了,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半钟。摆蕴菲的女儿李梅闻讯从学校赶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大哭起来:“妈妈,你可不要死啊,爸爸有病在北京住院,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梅子怎么活啊!”

向天歌、王太岳、田秀苗都守候在手术室外,听了李梅的话,没有一个人不掉眼泪的。田秀苗拉住李梅的手说:“梅子,听姐姐的话,你妈妈是个好人,肯定没事的。”

李梅哭着说:“秀苗姐姐,我好命苦啊,爸爸是焦裕禄,妈妈是任长霞,平时只顾工作不顾女儿,现在一个在北京住院生死未卜,一个在手术室里吉凶难料,我以后还靠谁啊,荣誉,荣誉能当妈妈,荣誉,能当爸爸吗?爸爸,妈妈,你们怎么都那么不负责任啊,你们让梅子以后靠谁啊?”

向天歌和王太岳此时也不想再向李梅讲什么大道理,一个成年人知道舍生取义这个道理,未成年人只知道没有妈妈是不行的。田秀苗哭着说:“梅子,人的一生,有人可能一帆顺风,有人可能灾难重重,姐姐我失去爸爸的时候才十二岁,还没有你现在大呢。”

“可你没有父亲还有母亲啊,我可能什么都没有了,我以后还靠谁啊!”李梅哭得越来越伤心,小田也无法再劝她。

此时医生们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垂头丧气地说:“向厅长,我们已经尽力,摆书记伤势过重,已经……”

李梅听了医生的话声嘶力竭地跪在手术室门口大哭起来:“妈妈呀,我没有妈妈了,梅子从此没有妈妈了……”李梅的头不停地往手术室的门上碰,田秀苗急忙扑上去抱住梅子。

向天歌擦着眼泪说:“梅子,你妈妈是个英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她是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光荣牺牲的。”

“我不要英雄,我要妈妈……”李梅简直快要疯了。

这时医生走过来小声对向天歌说:“这个孩子不能再受刺激了,要赶快采取措施,你们把她抬到病房里去,要赶快给她注射安定,让她睡上一觉,不要让她看见她妈妈的遗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向天歌点点头,给田秀苗使了个眼色,田秀苗和几名护士还有一名干警强行把李梅拉走了。

这时护士推着摆蕴菲的遗体从手术室里出来,向天歌和王太岳及几名干警摘掉自己的帽子,向天歌和王太岳亲自推车,从长长的走廊上走过,泪水挂在他们的脸上,眼睛也模糊了,他们怎么也不相信摆蕴菲就这么走了。王太岳忍不住低泣起来,一会儿他看见摆蕴菲从推车上坐了起来说:“太岳,我没事,我的工作还没干完呢!”一会儿向天歌看见摆蕴菲从走廊那头走来,短发飘逸,风风火火……可是当他定睛看时,那一切都是虚幻的,而现实是摆蕴菲静静地躺在车上,一动也不动,正被他们一步步推向太平间。他们多么想再看战友一眼啊,可是现实毕竟就这么残酷,摆蕴菲同志牺牲了,铁腕女局长再也站不起来了……

32

王步凡因为喝了安眠药又喝了酒,向天歌给他打了几个电话要汇报案件进展情况都没有闹醒他。一大早反贪局长秦时月来叫他才把他叫醒,看他样子那么狼狈,就很关心地问他出什么事了,他笑着说没有什么,然后和秦时月去见中纪委的人。

王步凡和反贪局长秦时月来到省委招待所的小会议室里去见中纪委的李副书记和老郑,昨天下午他们研究案情到五点多,王步凡详细向李副书记汇报了“2·28”矿难事故情况、官股情况以及在路坦平、刘远超身上可能存在的经济问题,秦时月汇报了检察院和反贪局对所有犯罪嫌疑人的监控情况。李副书记详细地看了一遍有关的揭发材料,听了温优兰和东方霞的揭发录音……让王步凡始料不及的是他昨天还是查处别人案子的纪委副书记,今天一大早竟然成为审查对象了。

李副书记见王步凡进来,喝了一口水说:“王步凡同志,你知道路坦平现在在哪里吗?”

“听监视他的干警和省高检反贪局的同志说,他现在正在北山宾馆接见刘颂明和秦汉仁。”

“可不能让这几个人再跑掉了!”

秦时月说:“不会,他们已经被反贪局监视起来了。”

“那么刘远超呢?”

王步凡一时无语,他曾经告诉向天歌和秦时月要对刘远超进行监控,可是向天歌向他汇报说刘远超让东方霞开车好像是去他的老家天野市南山县了,有干警跟踪,没有发现外逃的迹象。他只好把这些情况如实汇报给李副书记,李副书记当即说道:“秦时月同志,你们要密切关注刘远超的行踪,我要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和全国政协汇报路坦平和刘远超的问题,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罢免路坦平的十届人大代表资格,提请全国政协罢免刘远超的河东省政协主席职务……”

昨天李副书记和老郑对王步凡的态度是十分友好的,还不时夸奖他是个人才,可是今天一见面就让王步凡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们只重视秦时月,好像他已经是一个次要人物了。李副书记和老郑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反贪局长秦时月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王步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王步凡还没有问出什么事情,老郑先问话了:“步凡同志,你原来是天野的市委书记,来河东纪委上任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的司机带过来了?”

“是的,他叫叶羡阳。”

“你知道不知道上边有规定,领导干部到异地任职不准带原来的司机和秘书?”

“知道,当时因为时间太仓促了,上任后河东省天首市的形势出乎我的想象,复杂得让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因此我还没有顾及这些问题,也没有考虑这些问题。”王步凡简直有些不耐烦了,这算什么问题呀,现在有几个领导干部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放个屁都会放错地方。

秦时月急忙替王步凡说话:“其实带司机和秘书的事情在河东也相当普遍,路坦平、刘颂明和刘远超都是如此。”她没有说井右序,其实他的司机也是从天野带过来的。

李副书记说:“因此路坦平、刘颂明和刘远超才会犯错误,你王步凡是纪委副书记,难道上任之后就没有学习学习有关文件精神,就没有意识到不应该自己带司机?”

老郑问:“王步凡同志,叶羡阳平时是不是买彩票?”

“好像是买彩票。”王步凡觉得这样的问话就像在问一个犯人,所不同的仅仅是还称呼他为同志,幸好没有问他是不是也买彩票。

老郑又说:“在检察院交代问题的任毅揭发说,有一次他去买彩票,给叶羡阳买了几注体育彩票,结果叶羡阳中了个五百万大奖。任毅说他给叶羡阳买彩票的钱也是公款,回来的时候叶羡阳把十元钱还给他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叶羡阳中奖的钱不是公款,你是负有领导责任的。”

王步凡的脑袋嗡了一下,鼻子又开始痒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简直快要崩溃了。他压住恼火问:“我可以给叶羡阳打个电话吗?”

老郑说:“可以,但是不能串供。”

王步凡打通叶羡阳的电话后说:“羡阳,你最近买彩票是不是中过五百万?”

“王书记,我是中过五百万,税后还有四百万,因为以前中过五百万,因此我留了一百万,其余三百万捐赠给遇难矿工家属了,是通过我姐夫捐赠给天首市慈善会的。”

“你买彩票的钱是不是任毅垫付的?”

“是任毅垫付的,不过他买彩票回来我就把钱给他了啊!”

王步凡听了这话心里乱极了:“你怎么会让他替你买彩票呢?你给我闯下大祸了……”

叶羡阳在那边哭着说:“王书记,我真没有想到他是用公款买彩票的,我……我对不起王书记……”

秦时月夺过王步凡的电话问:“羡阳,你说中奖的钱大部分捐赠给遇难矿工家属了,有捐赠证明吗?”

“有啊,这个事情我认为是个人行为,就没有向王书记汇报。如果说有错误也是我的错误啊!”

秦时月说:“啊……你现在立即拿着捐赠证明到省委招待所来。”

“好,我马上就去。”

秦时月急忙对李副书记说:“李书记,王步凡在约束管教下属方面是有失职的地方,不过他在天野的功劳,在省城这段时间的成就是人所共知的……”

李副书记说:“秦时月同志,你是反贪局的局长,难道不知道功是功,过是过的道理吗?那么多贪污腐败分子哪一个原来没有一点功劳呢?不是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功劳而忽略他们的罪行吗?”

秦时月吓得不敢说话了。

李副书记很惋惜地说:“步凡同志,我知道你是一个开拓型的干部,也知道你曾经作出过很多贡献,可是我也听说你有重用亲信的毛病,有利用办丧事索贿受贿的问题。我们强调领导干部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我觉得你在执政为民方面做得很好,但是在立党为公方面做得很不够啊!”

面对李副书记的话王步凡低下了头,他这么多年心里确实始终装着老百姓,但是在用人方面确实有私心,重用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在天南当县委书记如此,在天野当市委书记也是如此,尽管其他领导干部在用人方面无不如此,但是现在中纪委的李副书记提出他这个问题了,他无法回避也无法解释,更无法反驳。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刘畅等人去吊唁的时候一个人是留了五千块钱,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有人折腾出来了。

李副书记又说:“步凡同志,不是我们对你要求苛刻,纪检干部必须自己身子正啊,所谓己不正不能正人,你自己都一身毛病,还怎么去纠正别人的错误呢?现在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大楼树起,干部倒下,部下起来,上司趴下。我们严格要求你,是为了你的进步和党的纯洁,对没有错误的同志不会冤枉他,对犯错误的同志也绝不会迁就他。”

王步凡听到“对犯错误的同志也绝不会迁就”这句话心揪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秦时月听到这话脸都吓白了,她不由为王步凡捏了一把汗。

中纪委的领导今天好像要给王步凡上政治课,李副书记刚刚讲完,老郑又接着说:“去年到今年,各级纪委共立案147539件,结案148931件;给予党纪处分115143人,在给予党纪处分的115143人中,受到警告处分的44836人,严重警告的32289人,撤销党内职务的3173人,留党察看的10657人,开除党籍的24188人。步凡同志,这些数字触目惊心啊!你有什么感想呢?”

李副书记继续说:“各级纪委加强监督检查,把依纪依法查办案件的要求贯穿到立案、调查、审理、处分、执行等各个环节。加强对重大典型案件的剖析,提出完善规章制度的措施,较好地发挥了查办案件在治本方面的作用。中央纪委监察部以及十二个省(区、市)纪检监察机关开通了举报网站;妥善处理信访突出问题和群体性事件;认真查核信访件,为一批党员干部澄清了是非。在此期间,违反党纪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机关和由司法机关直接追究刑事责任的党员共计15177人,步凡同志,你现在是搞纪检工作的,这些情况你熟悉和掌握没有?没有熟悉和掌握情况怎么能够顺利开展工作呢?打铁必须自身硬,你知道吗,仅最近几天我们就接到举报你任人唯亲的电话一百多次,为了落实举报内容是否属实,我们专门会见了天首市的代理市委书记刘畅同志,向她了解你的情况,她反映你确实有任人唯亲的毛病,比如天野的干部很多和你有特殊关系,天道宾馆的经理乐思蜀是你的同学,张沉是你的妹夫,叶知秋是你的老婆,向阳是你的外甥女,王含才是你的侄子……当然,不是说他们不能提拔,也不是说他们有问题,只是说你在任人唯亲方面问题比较严重。刘畅同志还反映你的司机叶羡阳经常买彩票,你从来没有约束过。也谈到你父亲去世时你确实收了一些丧礼,这个也是事实吧?”

“难道他不可以买彩票?我为什么要约束人家买彩票?彩票也没有规定都是哪些人可以买啊!叶羡阳平时从来没有用公款买过彩票,谁知道这次他是让任毅捎的。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他们……唉,我当时不要,他们硬要留给办事人员,过后我曾经要退给他们,他们不要……”

“公款买彩票是不可以的,是违法的!你收了礼金还可以退嘛!可惜你没有退,也没有交给纪委。苗盼雨好像捐赠过钱帮助你的家乡修路,为什么?中国地方那么大,河东地方那么大,为什么苗盼雨偏偏给你的家乡捐钱修路?难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易?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吗?”

王步凡一脸愕然,他从来不知道叶羡阳用公款买彩票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想到要把刘畅和时运成他们每人留下的五千块钱交到纪委去,苗盼雨当时给他家乡捐钱修路他也觉得不合适,可是老百姓是不管那么多的,既然有人捐钱修路,乡亲们高兴得都说蒙了王步凡的福,他实在没法让乡亲们把钱退给苗盼雨,现在既然有人说他是受贿,他也无法辩解。

“另外刘畅认为你与你的同学夏侯知关系不同一般,于是就有人举报夏侯知偷税漏税的事情,举报信说二〇〇四年是夏侯知的鼎盛之年,那个时候你在天野当市委书记,他在天野从事房地产开发,曾一度被冠以‘天野首富’之名。值得注意的是,天野的很多工程都是他干的,为什么呢?举报信中说,夏侯知在天野暴富的时间正好是他的同学在天野当市委书记的时候,难道其中没有任何联系?举报信说,暴富了的夏侯知有明显的偷税漏税问题,经查夏侯知偷税漏税一千万元以上,已经被逮捕了。”

王步凡无言以对,既然夏侯知真的偷税漏税了,那也是罪有应得。他曾经帮助过夏侯知,但是从来没有收过他的钱,同学是事实,曾经帮忙也是事实,这些情况都让他无可辩驳,也无法解释。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难道刘远超提拔自己的义女刘畅就不是任人唯亲?原常务副省长边关提拔自己的秘书王宜帆就不是任人唯亲?陈唤诚提拔自己女儿的同学白杉芸就不是任人唯亲?可惜人家任人唯亲没有人举报,他任人唯亲的问题有人举报,就成为问题了。王步凡听着李副书记刚才的话真是又想哭又想笑,又想骂刘畅是个蛇蝎般狠毒的女人。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说到底还是自己身上存在问题,这次在查处路坦平的案子上得罪人过多,因此被别人收拾了。如果自己像林涛繁那样清清白白,任谁想查什么问题也查不出来,想举报什么也是无中生有。

这个时候叶羡阳来了,老郑看了叶羡阳的捐赠证书,然后直截了当地问羡阳:“你让任毅替你买彩票给他钱没有?”

“给了啊,是在办公室里给的,十块钱,当着小陈的面给的,小陈可以为我作证。”叶羡阳不知道老郑为什么要问这些,忽闪着大眼睛有些不解。

“你知道任毅曾经用公款买彩票的事情吗?”老郑问叶羡阳。

“知道。不过我可没有用公款买彩票啊!”

“这就对了。你那张彩票买的时候难道不是公款?中的五百万难道不是公款中奖的?你的行为难道不是贪污吗?”

叶羡阳这个轻易不哭的汉子也急哭了:“这……这……怎么会这样啊!”

“步凡同志,现在你知道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了吧?你自己犯了任人唯亲的错误,还有对手下管教不严,致使任毅和叶羡阳用公款买彩票的错误,接下来他们还有公款中奖的贪污行为,你和叶羡阳从现在起被‘双规’了。秦时月同志,你可以把王步凡和叶羡阳带走了。”

叶羡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王书记,是我连累了你啊,李书记、秦局长,我买彩票的事情王书记不知道,都是我的错!”

王步凡的泪水流了一脸,悲愤交加。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说官场险恶,只能说自己没有看好自己的门。他随秦时月离开了省委招待所的小会议室,来到招待所的大院里,反贪局的车已经在等着,他和羡阳上了车,秦时月眼里含着泪水说:“弟弟,多保重,我相信你不会有问题的!不行把苗盼雨的钱退给她算了。”

王步凡只好礼节性地抱一下拳说:“谢谢大姐,但愿如此能够消灾吧。”他此时此刻想哼经过他修改的《徐九经升官记》选段,可是哼不出声,只有在心里哼了。

当官难、难当官,

王步凡做了一个受气的官!

自幼考学为做官,

又谁知我文章满腹难做官。

见别人平步青云升大官,

可惜我窝窝囊囊在做官。

我若是当一个害人的官,

违背了良心对不起天;

我心想做一个良心官,

就如同夹在石缝里的一瘪官,

升官、罢官、好官、坏官?

我劝世人莫做官、莫做官!

秦时月回到李副书记身边的时候,李副书记正在接电话,接了电话之后说:“秦时月同志,你通知公安厅副厅长向天歌派人配合,我们该行动了。”秦时月点点头急忙去通知人,也来不及问能不能让王步凡退钱的事情。

河东省委扩大会议在省委会议室召开。

会议开始,从气氛上看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陈唤诚的话却让在座的人都感觉出异味,甚至这种异味已经存在于各个与会人员的心中,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谁都知道河东省的“大地震”迟早是要发生的。

今天参加会议的有一位特殊人物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全国人大代表,天野集团的老总林君,林君个头很大,身上天生带有几分虎威。说他格外引人注目,是他原来从来没有参加过省委扩大会议。他今天参加会议是陈唤诚故意安排的,事先只和井右序等人交换了意见,让秘书长欧阳颂通知的,对其他人没有说。林君是第一次参加省内规格这么高的会议,坐在那里多少有些不自然,有些与会者还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难免会多看他几眼,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陈唤诚干脆介绍了一下,大家才不再用诧异的眼光注视林君,林君向大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陈唤诚喝了口水,把杯子重重地放下,然后用右手拢了一下背头说:“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因事因故没能参加会议的有省政协主席刘远超,省委副书记李宜民,原组织部长周姜源、季喻晖,还有省纪委副书记王步凡和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刘远超同志因回老家南山县探望病人未回,李宜民同志在北京住院,周姜源、王步凡因故不能参加会议,季喻晖和秦汉仁因为身故已经不能参加会议。”

季喻晖的死亡是人所共知的,而秦汉仁的死亡在会议室里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人们并不知道王步凡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参加会议。陈唤诚是早上七点得到报告,说秦汉仁昨夜从省城回平州的路上,因不慎小车门被自己碰开了,身子从车里甩了出来,正好掉到悬崖下边,当场就气绝身亡了。而根据陈唤诚的分析,秦汉仁很可能是因为经济问题怕被审查,自己跳车自杀的。

路坦平好像对秦汉仁的死早在意料之中,表情有些麻木,刘颂明听到秦汉仁死亡的消息时头上渗出了汗珠,并且汗珠越来越大,有些已经开始往下掉,逼得他不得不用手去擦了一把。

陈唤诚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吃惊:“同志们,会前通报两个情况,一是省内各银行的行长都存在贪污受贿问题,检察院已经传唤了他们,案子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二是李宜民的爱人,天首市公安局局长兼天首市政法委书记、我省杰出的公安干警摆蕴菲同志在追歼黑恶势力成员凌海天、凌昊天和‘7·14’抢劫银行案主犯苗得雨的战斗中,不幸以身殉职,‘7·14’大案告破,但是摆蕴菲同志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大家起立,为她默哀三分钟……”

默哀已毕,大家坐下。陈唤诚开始讲话:“今天的会议有三项内容:一是贯彻北京两会精神;二是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已经到了民主评议和整改提高的交接处,工作要抓紧抓实;三是河东省铝电集团成立。下面先由省长路坦平同志贯彻两会精神。”

路坦平不管心里如何矛盾,但在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的方寸已乱。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三月五日,十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开幕,总理作政府工作报告。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坚持以科学发展观统领经济社会发展大局,坚持抓好发展这个党执政全国的第一要务……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肯定了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取得令人鼓舞的重大成就,也指出了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问题和困难:一是经济运行中的突出矛盾虽有所缓解,但尚未根本解决。农业基础薄弱的状况没有明显改变,保持粮食增产和农民增收的难度增加;固定资产投资还有可能反弹;煤电油运仍然相当紧张;物价上涨的压力较大。二是社会发展中的问题突出。一些地方特别是广大农村教育、卫生、文化等社会事业需要解决的问题较多;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发展差距和部分社会成员之间收入差距过大;部分低收入群众生活比较困难;影响社会稳定的因素不少。三是经济社会中的一些长期性问题和深层次矛盾依然存在。主要是:就业压力巨大;经济结构不合理,产业技术水平低,第三产业发展滞后;投资率持续偏高,消费率偏低;经济增长方式粗放,资源约束和环境压力加大。特别是制约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体制性机制问题仍然很突出。”

路坦平现在很想再说一些与他身份相符的话,可是因为心里太乱,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好词语,只好重复了他经常说的那副对联:民为天下之本,有民方有天下,无民何来天下?故而民即是天,天即是民,细民性命大于天;法乃国家公器,立法全为保民,法滥岂能安民?因之法善民聚,法弊民散,天子行事须守法。

在别人讲话的时候,陈唤诚一般是不打断人家的,可是今天他打断了路坦平的讲话,他觉得路坦平对成绩一笔带过,而对不足讲得太多了,就插话说: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是政府工作必须把握好的重大问题。我国正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经济应有较快发展,但增长速度也要适当。经济大起大落,都不利于经济发展,不利于改革开放,不利于社会稳定。中央提出今年经济增长预期目标为百分之八左右,是为了使预期目标符合实际情况,既考虑需要,也考虑可能,兼顾了就业、物价等其他预期目标的要求。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社会发展预期目标是指导性的,可以根据经济运行的变化进行调整。各地区应当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提出本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预期目标,切实把工作重点放在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上,不要盲目攀比经济增长速度。

接下来路坦平继续讲话,他这次强调的是坚持和改善宏观调控。在讲到控制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时,路坦平说要继续把好土地审批和信贷投放两个闸门。坚持实行最严格的土地管理制度,完善政策,从严执法……

路坦平传达完两会精神,陈唤诚开始布置下一步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有关工作,他说,一定要激发动力、提高能力、形成合力,扎扎实实地搞好先进性教育活动。对全省第一批先进性教育活动进行了阶段性的总结,对初步评选出的省级“五型”机关党支部、“五好”党员进行了表彰。

会议的最后是省委副书记井右序讲话,他说,铝工业一直是河东的荣耀与困顿,截至目前,河东省氧化铝、电解铝、铝加工产能分别达到三百三十万吨、二百二十万吨和三十万吨,继续保持国内第一……然而,河东铝业却被称为瘸腿巨人,铝工业还处于以原材料为主导的发展阶段,层次较低。我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试图突出重围,迎接新生。省***日前作出决定:以做大做强煤电铝加工产业链条为主线,集约化发展氧化铝,提高电解铝生产集中度,大力发展铝的精深加工,基本实现产品由初级原材料为主向精深加工为主的转型,宏大的计划正逐渐展开,河东铝工业曾经面临的困局必将在不久的将来被破解。

在讲了这些话之后,井右序代表省委省政府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将天野集团、平州集团和天首集团合并,组成河东铝电集团,由天野集团的总裁林君同志出任河东铝电集团总裁。林君在大家的掌声中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

路坦平对这个决定是一无所知的,如果在平时,他会如雄狮一般拍案而起表示反对,而今天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无心思去反对任何事先没有让他这个省长知道的事情了。

陈唤诚讲着话,见反贪局长秦时月同志的身影在会议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下,向他点了一下头。秦时月是昨天晚上和中纪委的人投入战斗的,对温优兰和东方霞提供的材料进行了研究分析,又对马桩子等证人进行了走访,再加上平时收集的证据,几个贪官的情况基本上已经弄清楚,可以“双规”他们了。

陈唤诚这时把话锋一转说:“我们国家现阶段出现的腐败现象绝对不是根本制度的腐败,腐败现象同党的宗旨和社会主义制度是根本不相容的,我们党反腐败的指导思想、方针政策和工作思路是符合我国现阶段基本国情的。那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腐败现象呢?原因是个别人的信念淡化,意志薄弱,是他们心中存有贪欲。以前我在书中读过一首江南小令,是形容人心不足的,在这里我给与会的同志们背诵几句: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

盖了高楼与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

……

时来运转做知县,抱怨官小职位卑。

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

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

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同志们,贪欲是火,会焚了自己;贪欲是毒蛇,会伤了自己,贪欲是风帆,一旦放纵就难以收住,最终一定会翻船沉海。反腐败如同上战场一样,河东省的反腐败工作既有炮火硝烟,也有刀光剑影,更让我们看到、闻到了血雨腥风……唐代诗人刘禹锡写了这样一首《昏镜词》的寓言诗:

昏镜非美金,

漠然丧其晶。

陋容多自欺,

谓若他镜明。

瑕疵既不见,

妍态随意生。

一日四五照,

自言美倾城。

饰带以绮绣,

装匣以琼瑛。

秦宫岂不重,

非适乃为轻。

诗的前面有个引子,说磨镜工人摆出十面镜子,只有一面明澈,其余九面都是模模糊糊的,为什么是这样呢?镜工解释说,并非制镜工匠的手艺低劣,而是为了适应世人遮羞的需要。‘明镜’因其把人照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脸上的雀斑也能照出来,受到人们厌恶;而‘昏镜’却因能够遮丑掩疵,让人自我感觉良好,而受到人们欢迎。刘禹锡对人的‘照美’心理悟得可谓非常深刻。为人为官,要想不被‘昏镜’蒙蔽,就必须使自己理性,必须加强修养。‘昏镜无好面,恶土无善禾’,要多用‘明镜’照照自己,要敢于承认现实,敢于面对现实,能够清醒为官,不自欺欺人。唐太宗李世民在痛失自己的爱臣魏征时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历史上可供借鉴的‘明镜’举不胜举:子罕不贪为宝,祁黄羊举贤无私,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包拯执法如山……就是现在熠熠生辉的‘明镜’也不少:孔繁森一心为民,张鸣歧临危不惧,郑培民鞠躬尽瘁,我们省的李宜民和摆蕴菲都是共产党人的楷模……为官者要经常用过去和现在这一面面鲜活的‘明镜’鉴照心灵,见贤思齐,才能远离‘昏镜’,永葆共产党员的光荣本色,否则你就要掉队,就要堕落,就要走上犯罪道路。”

陈唤诚这个时候突然加重语气说:“同志们,现在该是我们向腐败分子开刀的时候了。中央领导对河东省存在的问题非常重视,下派了中纪委、公安部、***、煤炭部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现在已经初战告捷。秦时月同志,你们可以进来了。”随着陈唤诚的话,秦时月带着中纪委的李副书记进来了,后边是向天歌和省检察院的执法人员。在人们的惊疑中,在路坦平和刘颂明的惊恐中,李副书记开始讲话:“日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了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关于路坦平有关问题初核情况的报告》。根据目前调查的情况,路坦平涉及天首集团非法征地贷款、为一些不法企业主谋取利益、袒护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官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亲属谋取不正当利益和生活作风腐败等严重违纪问题,造成了恶劣的政治影响。中央决定,依据《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的有关规定,由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对路坦平的问题立案检查,免去路坦平河东省委副书记、省长职务……中央认为,对路坦平严重违纪问题的查处,充分表明我们党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的坚强决心和鲜明态度,不论是谁,不论其职务多高,只要触犯党纪国法,都要受到严肃追究和严厉惩处。中央强调,广大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一定要进一步认识反腐败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牢固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权力观、地位观、利益观,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真正经受住权力、金钱、美色的考验。各级党组织要切实加强对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的教育和管理,加强制度建设和体制创新,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毫不动摇地推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中央相信,在以***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经过全党同志和广大人民群众的不懈努力,一定能够有效遏制腐败现象的滋生蔓延、促进党风和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一定能够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不断推向前进……”

李副书记还宣布了报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罢免河东省省长路坦平十届人大代表资格,即日起“双规”审查的决定,一并被“双规”审查的还有省委常委、天首市委书记刘颂明和回老家探亲正在返回途中的刘远超,以及省纪委副书记王步凡……

王步凡被“双规”的消息好像晴天霹雳,让陈唤诚、井右序都非常吃惊,他们还不知道王步凡到底因为什么问题被“双规”了。陈唤诚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中纪委的李副书记,她很严肃地点点头,好像是肯定地告诉陈唤诚,王步凡是有问题的,然后把中纪委的调查报告交给陈唤诚让他看……

陈唤诚看了调查报告说:“李书记,我个人有三点不同看法。一、任人唯亲这一条我认为基本不成立,经王步凡提拔的那些人都是省委同意的,有些人和他关系亲密,但不一定是他提拔的,不能因为被提拔的人和他关系亲密就说他是任人唯亲,如果这样理解,我在河东省也提拔了一大批干部,我岂不是也任人唯亲?二、对部下疏于约束致使任毅用公款买彩票一事,不能把账全部记在王步凡头上,这个事情李宜民同志有责任,王步凡担任纪委书记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你也知道河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步凡夜以继日地工作,查处了一大批腐败分子,功不可没!不可能在纪委书记仍然在任的情况下对纪委工作人员放手管理。说步凡也买彩票,有损领导干部形象,请问彩票上什么时候注明领导干部不能买彩票了?不能为福利事业献爱心了?只要不是公款买彩票,我认为就没有问题!三、说步凡有经济问题也不成立。反贪局审查了他的家庭经济情况,共查出在他名下的现金是五百一十万,其中已经证实彩票中奖四百万,在北京搞书法展卖字收入一百万,工资及其他十万,从这些钱的来历看,难道不能说明步凡同志是一个廉洁的干部?至于说他父亲去世的时候收受贿赂的问题,既然苗盼雨捐赠的钱是帮助步凡的家乡修路,就不能算作步凡受贿。关于丧葬收礼的事情我也有看法,咱们是生活在人情味浓厚的中国,这样的事情在谁身上没有发生过?朋友十几个人,每人送了五千块钱,这难道也是大事情?你李书记的孩子结婚就没有收过一分钱礼?”

李副书记很严肃地说:“陈书记,请你冷静一点儿好不好?”

“我能够冷静得了吗?”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自己的孩子结婚确实没有收过别人一分钱,你也知道,按照党纪收多少礼就够上处分了,关于王步凡的事情我在这里也不表态,还要向领导汇报,至于最后怎么定性,你们就等中纪委的通知吧。”

省反贪局的人突然到天野王步凡的家里调查他的经济情况,叶知秋才意识到王步凡可能是出问题了,吓得她差一点儿晕过去。调查组的人走了之后叶知秋才想起来给王步凡打电话,可惜电话已经关机。她赶紧叫了车往省城赶,在路上她给时运成打了电话,问王步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时运成还不知道王步凡已经被“双规”,他也不知道王步凡会出什么问题。叶知秋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王步凡到底会出什么问题,可能是被人诬告了……

叶知秋一到省城就疯了一样找王步凡,单位里没有,她就到煤炭厅找到时运成让时运成帮助她找,时运成给秦时月打了电话询问王步凡的情况,秦时月说电话上说话不方便,一会儿她到煤炭厅来。

时间不长秦时月就来了,一进时运成的办公室就说:“我现在都弄不清楚中纪委是在保护步凡还是迫害步凡,连我这个反贪局长也不让见,也不知道步凡现在在哪里。”

“大姐,你是了解步凡的,他可不是一个贪污腐败分子啊!”叶知秋哭着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有人告他,不管是不是诬告,中纪委总要落实的吧,这要有一个过程的,知秋你不要哭,我想步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秦时月把知秋拉到沙发跟前劝知秋坐下,劝她不要哭。时运成急忙给她们倒了水,放在她们面前的茶几上。

叶知秋哭哭啼啼地说:“大姐,你是最了解步凡的人,中纪委怎么会说他有问题呢?唉,我曾经劝他不要当纪委副书记,他不听,现在到底遭到打击报复了不是。在许多人的印象中,纪检干部是党纪国法的象征,特别是负责办案的纪检干部,一个个都好像是不徇私情的‘黑脸包公’,谁喜欢你啊!”

秦时月说:“我了解步凡,他是一位办案专家,为人铁面无私、办案敢于碰硬,人们称他是当代包青天呢!”

“哎呀,要那个虚名干啥?现在不包青天了吧!”叶知秋哭着抱怨。

时运成也说:“我在天野干纪委书记,对纪委工作体会很深啊!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看到曾经的老领导走上违纪的道路,你要跟他谈话,要他交代问题,确实很尴尬,也很得罪人。”

秦时月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唱高调的嫌疑:“步凡能够从事纪检监察工作,说明省委信任他,愿意把难办的案件交给他,也说明他敢于啃硬骨头,敢碰硬、敢拔钉子……”

“大姐,你不要说这些了,我听着心里难受。你是不知道,我也没有对步凡说,自从他当了纪委副书记后,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有时候有人用纸包着尖刀丢在家门口,有时候有人在夜晚向家里投掷石头袭击,还有人打电话扬言要把我炸死,甚至有人恐吓说要对我的女儿凡秋下手,唉,我们对女儿有着太多的愧疚,步凡现在经常住在办公室,我也忙,女儿的学习生活都无暇照顾,只好把女儿托付给父母带。前几天女儿被人撞成骨折住院了,步凡都没有时间陪在女儿的身边,我怕他埋怨我,到现在我都没有敢告诉他,也不知道是误伤,还是有人故意撞的。大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叶知秋仍然哭哭啼啼。

秦时月继续安慰叶知秋:“妹子,你放心,我们都知道步凡是好人,是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是一位优秀的纪检监察干部。省委陈书记也不会不替步凡说话,中纪委也不会冤枉步凡的,我听说中纪委的特派员万驭峰也替步凡说了好话,我认为步凡小过失有,大节是好的。”

叶知秋觉得秦时月的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既然“小过失有,大节是好的”为什么还“双规”王步凡?她现在担心的不是王步凡还能不能当纪委书记,而是能不能平安出来,只要人出来,哪怕他们回老家种地也不想在省城了。

33

河东省省委扩大会议开过的第三天,《河东日报》上刊登了这样一篇报道:

胡蜂袭人 省政协主席刘远超在南山县殒命

本报讯:三月十六日,省政协主席刘远超参加完北京“两会”,回天野市南山县看望病中的亲人,中午到山林中散步,不幸被胡蜂蜇伤,抢救无效于十七日凌晨亡故于南山县人民医院。

记者赶到南山县采访时,据当地居民介绍说,近年来南山县不断有胡蜂袭人事件发生,先后已发生过百余次致使两百多人受伤。此次刘远超回乡省亲是天首集团财务总监东方曙霞开车送他回去的,十六日上午刘远超与东方曙霞一起登山查看当地植树造林情况,走至半山腰,突然刮了一阵旋风,把一棵树上的大蜂巢刮掉,蜂巢正好落在刘远超的头上,群蜂受惊,疯狂袭击刘远超和东方曙霞,二人大呼救命……

村民们闻讯后手执火把来救,才驱走群蜂,但二人均被胡蜂严重蜇伤,送到医院后,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相继死亡。

针对胡蜂伤人事件,专家分析说,胡蜂频频袭击当地居民,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活动区域受到侵犯。居民无意识地侵犯胡蜂活动区域时,会引发胡蜂攻击。二是胡蜂对化妆品、食物调料的香味剂等气味比较敏感,容易攻击使用化妆品的居民。造成人被胡蜂蛰后死亡率较高的原因,可能与目前农药使用广泛、胡蜂释放的综合毒素较以前增强等有关。

至于刘远超和东方曙霞此次被蜇可能与突如其来的旋风关系很大。

为此专家提醒生活在胡蜂频繁活动区域的居民注意经常修剪树木及翻松土壤,房前屋后避免栽种多汁果实的植物和摆放糖类食物及饮品,减少胡蜂筑巢和进入宅院的机会。也提醒到这里活动的外地人不要招惹胡蜂,胡蜂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零星胡蜂在身边飞舞时,不必惊慌,不要拍打。若遇蜂巢应绕行避开,不要靠近。如被胡蜂蜇伤,应立即拔除毒刺,吸出毒液,用食醋等弱酸性液体或碱性溶液(如肥皂水)洗涂伤口,如果被蜇严重,应尽快到医院就诊,不要贻误时机……

同日,北京某报上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

国务院严肃处理天首市凤凰山红星煤矿

新华社北京电 国务院日前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严肃处理河东省天首集团红星煤矿“2·28”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相关责任人。

会议听取了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对河东省天首集团红星煤矿“2·28”特别重大瓦斯爆炸事故调查和处理情况的汇报。二〇〇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河东省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发生特别重大的瓦斯爆炸事故,造成两百人死亡。

经过调查,认定这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河东省已对河东省天首集团给予撤销,并下令追捕董事长、总经理苗盼雨(在逃)。会议决定,对负有领导责任的河东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季喻晖(已自杀)给予撤职处分,责成河东省人民政府向国务院作出书面检查……

几天后,新华网北京电:

河东省原省长路坦平因严重违纪问题被撤职查办

新华网北京电 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对河东省人民政府原省长路坦平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审查,决定给予其开除党籍处分,撤销其正省级职级待遇。

经查,路坦平在担任河东省主要领导期间,插手行政事务,为他人和其子路长通、情妇苗盼雨牟取私利,给国家造成巨大经济损失;放任情妇、儿子利用其职务影响,进行违纪甚至违法犯罪活动;利用职权,对如实举报其问题的有关人员进行打击报复,制造多起恶性事件……

中央纪委常委会认为,路坦平曾担任河东省省长重要领导职务,本应带头遵守党的纪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他放松了思想改造,个人主义恶性膨胀,自恃位高权重,目无党纪,独断专行,最终走上了严重违纪的道路,辜负了党组织和河东人民的期望,给党和人民的事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教训十分深刻。

中央纪委常委会要求,党员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干部,应该从路坦平所犯严重错误中汲取教训,引以为戒。一定要树立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增强拒腐防变的能力;一定要坚持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自觉接受党的组织和广大干部群众的监督;一定要严于律己,切实加强对配偶、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教育和管理;一定要充分认识肩负的重大责任,在以***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领导下,带头践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中央纪委常委会强调,必须坚持从严治党的方针,严肃党的纪律。不管是什么人,不论职务高低,只要违反了党的纪律,都必将受到党纪的严肃追究。

中纪委迅速出击,重拳如暴风骤雨般砸向腐败分子的脑袋,河东省那些屁股不干净的贪官相继落马,有些被免职,有些被“双规”,有些则进了监狱。

河东省又一次“地震”了,这次惊天动地的“大地震”对陈唤诚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对河东干部群众也是一个震撼,他们一时居然不知道谁是好官谁是问题官员,似乎河东省的高官都是有问题的,今天说这个被抓起来了,明天说那个被“双规”了,就连井右序也有人说长道短。一边议论被抓起来的腐败分子,一边怀念像王步凡那样为人民做过好事的官员和敢于同腐败分子斗争的干部。陈唤诚和井右序都分别找李副书记谈了话,认为王步凡的问题应该和其他腐败分子的问题区别对待,他被举报的问题是工作上的问题,再说任人唯亲的问题也应该客观看待,比如对张沉的任用是省委的决定,不是王步凡能够左右的。

李副书记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既不会放掉一个腐败分子,也不会冤枉一个廉洁干部,既然有人举报他,我们就必须把他的问题查清楚,有问题,坚决绳之以法,没有问题,会还他以清白……”

因为不断有人举报王步凡,有些是捕风捉影的,有些是多少有些依据的,中纪委一直在审查王步凡,他的问题一直拖着没有任何结果。于是天首市的老百姓就编出了顺口溜:

如今世道颠倒颠,

儿子衣服老子穿。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不知哪个是好官?

台上铮铮发誓言,

唱罢红脸唱白脸。

散戏之后看一看,

哪个廉来哪个贪?

清官未必得好报,

贪官何日才杀完?

贪官不光爱弄权,

也爱女人也爱钱。

这个顺口溜陈唤诚也听到了,同时他又想到:如果能够让这些落马的干部说出自己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经过,说出他们落马后的心声,肯定会对广大党员干部产生极大的教育作用和警示作用,于是他打电话给《河东日报》社的总编,要求委派一名可靠的记者和反贪局长秦时月同志一道对在押尚未审判的犯罪分子进行采访。报社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委派刚到报社上班时间不长的路长捷执行这个任务。因为路长捷是路坦平的女儿,她的身份特殊,与在押的犯罪嫌疑人容易接近,秦时月也是个女同志,她们在一起工作起来会更方便,因为路长捷已经怀孕了。

路长捷怀孕已经六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到报社上班,因为她热爱记者这个工作,所以她还深深怀念着自己相爱八年的闻过喜,非常痛恨一切腐败分子,她在工作上相当卖力,深得报社领导的信任和器重。闻过喜牺牲后很多人劝她把孩子打掉,她毅然决然地说:“闻过喜走了,这个孩子是他给我留下的唯一财富,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继续闻过喜未完的事业,他是一个反腐败的英雄,我不能对不起英雄。”人们慢慢地从不可思议中转变了观念,非常敬佩这位未婚先孕的女性。

路长捷接受采访河东贪官的任务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便和反贪局长秦时月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之中,她们第一次采访的是原省公安厅长薛永刚,他已经因为渎职和男女关系问题被免职了。

路长捷是在薛永刚的家里采访他的,采访的气氛比较好,薛永刚也比较配合。路长捷问:“薛叔叔,你到今天这个地步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最深刻的教训又是什么?”

薛永刚欲言又止,点了支烟抽着才说:“要说最大的遗憾是我自己葬送了自己,我曾经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以‘刑法本无私,是是非非敢言不违民志;毁誉何足计,明明白白但求无愧我心’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当年我在古都路派出所任所长的时候曾经亲手擒获过‘地头蛇’。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九八五年,黄河上架大桥,附近一个村子里有几个地痞流氓经常到工地上闹事偷东西,他们的头头叫韩老七,后来韩老七居然提出无理要求,要承包桥头坝的工程施工权,承包公司不想和地方闹矛盾,就答应包给韩老七一些工程。谁知韩老七转手又把工程倒卖了,接下来又去要工程,公司不给,韩老七就天天带人到工地上闹事,致使工程无法正常施工。我接到报案后,立即带领派出所的民警立案侦查。我带领我的战友们身着便衣进入工地,施工人员开始施工。时间不长韩老七带人来了,一边走一边大骂施工人员。待到走近后指着施工人员骂道:‘老子的话你们敢不听,谁再动一块土我就杀了他!’韩老七说罢从腰里抽出一把杀猪刀,挥舞了几下。一个民工没有理睬韩老七,韩老七上前就是一刀,那个民工的头上被砍了一道十厘米长的口子,鲜血流了一脸,民工在前边跑,韩老七在后边追,嘴里还不停地骂道:‘他妈的,你还能逃出我韩老七的手心?’我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扑上去,飞起一脚将韩老七踢倒在地,没想到那小子身子挺利索,一下子爬起来向我的臂上就刺了一刀,我忍住疼痛又把韩老七按倒在地,我的战友们赶来了,终于把韩老七擒获。正在这时十几个地痞流氓赶来增援,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一不小心韩老七挣脱跑了,我掏出手枪命令韩老七站住,他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跑。嘿嘿,我的枪法是很准的,射击比赛还得过冠军呢,我先朝天开了一枪,韩老七继续跑,我就把他的一条腿打断了,几个流氓见我向韩老七开枪了,嘴里喊着警察杀人啦,就想围攻我,我大喝一声说:‘谁敢围攻警察就是这个下场!’说罢向自己身边的一棵小树开了一枪,那棵小树立即折了,流氓们看我的枪法那么准,谁还敢上前啊?都逃了。我们把韩老七抓捕归案,又继续追查,把那些平时偷偷摸摸不务正业的流氓全部抓获,事后我立了一等功,升任天首市的公安局副局长。”

“薛叔叔原来曾经是一名很不错的警察啊?”

“那当然啦!后来我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升任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厅长。当时我以敢于碰硬闻名于警界。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侄子呼延明在古都路公安分局当副局长,他未经局长批准,未着警服,没有携带工作证件和办理任何手续,到另一个分局辖区内准备抓卖淫嫖娼创收,进入歌厅时未表明身份就将一个包间的房门毁坏进入该房间,导致正在该房间休息的一个少女受到惊吓而成为精神病。受害人的家属到处上访没有人敢管,我当时认为呼延明身为司法工作人员,滥用职权造成他人精神失常的后果已经触犯了刑法,下令将呼延明逮捕。当时呼延雷厉害呀,放出话来说,只要我敢把他侄子呼延明怎么样,他就撤了我的职。我才不怕呢,我为人民伸张正义有错吗?即使撤了我的职我也要把呼延明绳之以法,结果根据我的调查取证,天首市古都区法院认定:被告人呼延明已经构成非法搜查罪,处呼延明有期徒刑三年,并且赔偿受害人一定的经济损失。嘿嘿,呼延雷没有怎么着我,自己反而栽了。”

“能谈谈你是怎么当上河东省公安厅厅长的吗?”

“我能够干到公安厅厅长的位置,靠的是自己的工作和能力,我没有给任何人送过礼,也没有收过任何人的礼。二〇〇三年秋天,身为主抓缉私工作的副厅长,在公安部禁毒局的指挥协调下,河东省摧毁制售毒窝点三个,抓获犯罪嫌疑人十名,缴获成品冰毒四千克,液态冰毒九十克,以及一批制毒设备和制毒原料。记得二〇〇三年八月份,我们获悉在平州市有一个制贬毒团伙准备在平州以投资办矿泉水厂的名义制造冰毒,获悉这一情报后,我们一边向公安部汇报,一边成立专案组开展工作,我任组长。公安部也将此案列为部督办案件。经过精心部署,八月二十三日专案组开展突袭收网行动,抓获十名制毒团伙成员,缴获制毒原料丙本酮、乙醚氯信、氯化亚砜及一批制毒设备,一举摧毁了这一跨区域制贩毒集团伙。由于我在破获特大制贩毒集团的行动中立了大功,受到公安部的嘉奖,后来就升任河东省的公安厅厅长了。”

“那么能不能谈谈你是如何犯错误的?”

薛永刚刚才在回忆辉煌历史的时候有些神采飞扬,显然他对自己的过去也是充满怀念的。当路长捷提到这个问题时,薛永刚的神情立即暗淡下来:“我反复反省自己,自己主要是栽在女人手里了,可以说是栽在苗盼雨设计的色情圈套中了,然而我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是个好色的男人。”

路长捷有些吃惊:“你不是个好色的男人怎么会和南瑰妍鬼混在一起?既然是苗盼雨设的圈套,你是一个公安厅的厅长啊,怎么会乖乖地就范呢?摆蕴菲和闻过喜同志的牺牲与你有没有责任?”

“我承认我有渎职的责任,但是我绝对没有参与犯罪,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是我出事以后发生的。我的妻子很漂亮,可以说我对一般女人是看不上眼的,可是唯独对苗盼雨有点儿暗恋。小捷,恕我直言,你知道苗盼雨能够成为你父亲的情妇,就是因为她特别有气质,不然你父亲也不会看上她。我明知不可能与她之间发生什么,可是又总忘不了她,后来苗盼雨把一个与她长得极像的女人南瑰妍介绍给我,我一下子就不能自拔了,每每和南瑰妍在一起,我总觉得是和苗盼雨在一起……”

“哈哈,没想到薛叔叔还是个情种呢?”

薛永刚低了一下头说:“因为我确实一直暗恋苗盼雨,这种事情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有些人暗恋电影明星、歌星,外国有个妇女暗恋他们的总统,四川有个人还暗恋台湾已故的一位歌唱家呢,这并不奇怪。我是个凡人,在我身上也就有凡人的毛病。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并没有参与过苗盼雨的任何犯罪行为,也从来不知道他们要对摆蕴菲和闻过喜下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阻止的。”

“你给苗盼雨通风报信过没有?”

“现在我恨苗盼雨。常言说女色如同毒品,只要你上了瘾是很难戒掉的。我承认我自己虽然守住了金钱关,但是我没有守住女色关。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南瑰妍这个女人就像水,像一汪能够淹死所有男人的水,她很会讨男人的欢心,她知道男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几乎可以用善解人意来形容她,我敢说在她面前能够守住自己的男人不多,真的,不会多。男人的心思可能就这样吧,喜欢水做的女人,不喜欢铁做的女人。我给你讲一个明代的故事吧,有一天,一个姓曹的官吏抓获了个女贼,这个女贼特别有姿色,因为是夜里抓住女贼的,来不及押回县衙,不得已那个姓曹的与女贼同宿一个庙里,那个女贼多次以色相引诱姓曹的,企图让姓曹的放了她,姓曹的实在把握不住自己,就把一个警告自己的字条贴在墙上,女贼仍然频频引诱,姓曹的忍不住问:你平时和人睡觉吗?那个女贼说,一个大老爷们说出来的话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就像您老如果说现在想和我睡觉我能拒绝吗?姓曹的终于阻止不了春心,和女贼发生了性关系,然后把女贼放了。孔夫子也说过,食色性也,男人是很难过女色关的,要不然为什么会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种说法呢?”

“你认为你犯错误的主要根源在哪里?”

“我认为我犯罪的主要根源在于丧失了信念。当初我能够一路春风地干到公安厅厅长的位置上,主要靠的就是信念。当年我身负重伤,心里想的还是一定要抓住罪犯,不愧人民警察这个称号。可是当了公安厅厅长之后,尤其是与南瑰妍接触之后,我的信念丧失了,意志淡薄了,虽然与一些贪官相比我没有贪污,但是在脂粉河中畅游,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薛永刚了,对工作我不再一心一意,对党和人民我不再忠诚不贰,一天到晚满脑子想的就是女人,可以说是女人害了我。但是公平地说,责任不在女人,在于我自己。”

“你是不是和一些贪官一样在讲大道理,而没有说真心话?”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曾经对别人说过,我薛永刚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财色上犯错误。我为什么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一是我本性不贪财,能够随遇而安;二是我的夫人很漂亮,现实生活中相貌超过她的女人不多,可是见到苗盼雨之后,我才发现任何人都有软肋。”

“我也没有觉得苗盼雨什么地方特别好啊?”

“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上中学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同学,因此她的长相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我认为只有那种女人才是我理想中的女人,而苗盼雨恰恰长得和我的初恋情人一模一样。”

“你本不好色,是初恋情结害了你。”

“也可以这么说吧,这就是人性弱点。归根结底还是信念问题,一旦信念产生了动摇是很可怕的,信念太重要了。”

“我的采访就要结束了,你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吗?”

“我想说的就是我薛永刚对不起党的培养,对不起妻子对我的关爱,我现在背叛了党,背叛了妻子,希望现在还在岗位上的那些干部能够以我薛永刚为鉴,人生的路在关键时候可能是一步定乾坤的,一步走错,再想回头就难了,真的,关键就那几步。在人生关键的十字路口,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走错路。欲望可以膨胀,也可以遏制,膨胀了就要坠入深渊,遏制了可能回头是岸,可是这个尺度又很不好把握,只有意志特别坚强、头脑特别清醒的人才能把握好自己……”

秦时月也对薛永刚的话表示赞同,把握自己确实非常重要,人生的路,关键时候确实只有几步,走好了会飞黄腾达,走不好会跌进万丈深渊。她原来的丈夫就是因为没有把握好自己犯罪了,还一度连累了她……

路长捷在采访了薛永刚之后,又到天首市郊的拘留所里,单独采访了被闵锐长期包养在别墅里的小蜜林得玉,她不想让秦时月在场,可能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感念着闵锐。

34

路长捷原计划要采访一下病中的李宜民,可是李宜民因为病情加重已经到北京去治疗,她又有孕在身,无法到北京去采访,只好作罢。她也想采访一下仍然被“双规”审查的王步凡,但被中纪委的同志拒绝了,她不知道王步凡到底有没有罪,还能不能继续工作。后来省委书记陈唤诚亲自到《河东日报》社来视察工作,顺便把闻过喜的“反腐英雄”的奖牌也带来了,等陈唤诚在总编办公室里说了一阵子话后,才在总编的陪同下来看望路长捷,路长捷接过“反腐英雄”的奖牌,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这个奖牌是闻过喜用生命换来的,她抚摸着“反腐英雄”奖牌,十分哀伤。陈唤诚免不了一阵劝慰,大家寒暄了一阵子,路长捷的情绪才渐渐好起来。她是个从来不会绕弯子的人,就望着陈唤诚不知天高地厚地问道:“陈书记,像王步凡那样的人到底会不会是罪人?你为什么不让他干天野的市委书记,偏偏让他来当什么纪委副书记?你是在提拔他还是在利用他?难道真的让他充当一发炮弹在炸毁目标的同时也让他粉身碎骨吗?他查处了河东省的腐败窝案肯定是要得罪人的,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难道不会诬陷他?难道不会报复他?他是闻过喜的朋友,也是闻过喜崇拜的人,因此我为他抱不平,我觉得对他有些不公!如果磨道里去寻驴蹄印的话,你陈书记在河东有没有错误?路坦平的错误难道仅仅是他个人的错误吗?与省委书记就没有关系吗?与整个班子就没有关系吗?”

路长捷的话让陈唤诚有些窘迫,他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背头说:“小捷同志,请你相信群众相信党,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中纪委是在审查王步凡还是在保护王步凡,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提出的问题?连老干部都出面保护王步凡了,可是中纪委仍然不杀也不放,你让我怎么办?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自己作为河东省的省委书记、班长,是有错误的,因此我已经向中央递交了辞职申请……”

路长捷突然哭了,她哽咽着说:“陈伯伯,对不起,对不起!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父亲,我对你说话就像女儿对父亲说话一样……”

陈唤诚也老泪纵横地说:“孩子,你对伯伯说什么都不要紧,我还不是一个糊涂人!”

路长捷又打断陈唤诚的话说:“陈伯伯,此时此刻我能采访你一下吗?我是《河东日报》社的记者路长捷。”

路长捷的话让陈唤诚有些吃惊。总编看陈唤诚在发愣,急忙说:“陈书记,路长捷同志是个很有正义感、事业心非常强的记者,她是烈士闻过喜同志的未婚妻,但是英雄的光环可以笼罩她,她不会认为自己就是英雄,她要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她又是原省长路坦平的女儿,是一个腐败分子的女儿,但是她从来没有腐败过,也不会因为自己是腐败分子的女儿而自卑!”

陈唤诚望了一下路长捷的大肚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说:“小捷,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路长捷说:“陈伯伯,我没事的。”

“那好,就在你的办公室里接受你的采访吧。”陈唤诚这样一说,总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他好像需要去取什么东西,就跑着出去了。

路长捷打开小录音机开始了她的采访。

捷:陈书记,在河东省当省委书记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你有什么感受?

陈:二〇〇二年七月十四日我从原来当省长的那个省调到河东省来当省委书记,说实话当省长比当省委书记要轻松一些,当省长只是觉得累,当省委书记不止是累,还常常睡不着觉。我当省长的时候给自己定的纪律是今日事今日毕,一般需要批阅的文件不过夜,一般都是晚上十二点钟睡觉,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也有加班到一两点才睡觉的。当省委书记后,整天想着河东省经济发展的大事,特别是要注重全省干部的合理调配,我是一个人到河东省来的,未来之前就听说这里的地方势力很严重,因此来上任之后,我暂时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做,有时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睡不着,也觉得自己是省委书记,没有必要蹑手蹑脚的,可是看一看现实,我又必须冷静下来,常常这样警告自己,稳,一定要稳。当时来河东任省委书记时,路坦平已经开始工业强省战略的步伐了,我在原来当省长的时候就意识到电解铝有风险,来到河东后很多地方都在建铝厂,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做调研,发现很多都是没有批的项目,而在路坦平的鼓励下已经开工了,如果我这时下令制止,就会和路坦平闹矛盾,不利于河东省的工业振兴,因此就硬着头皮支持了电解铝企业,当时对电解铝的形势估计不足就是老百姓说的谁也没有长前后眼,没有想到电解铝的形势会一年不如一年,这就更让我睡不着觉了。

捷:你认为你当省委书记最困难的时期是什么时候?

陈:我到河东上班的第一天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遇到了抢劫银行大案,当时我怀疑是否有人是冲我来的,后来经过分析,那是一个单纯的案子。最困难要数二〇〇四年下半年,困难和压力都很大,电解铝形势每况愈下,作为省委书记我不可能安心睡大觉,另一个问题就是干部,那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地方势力太大,尾大难掉。二〇〇五年上半年,河东省主要是乱,一系列的案件需要查处,接二连三地发生大案要案,这是我从政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困难,可以说那个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心力交瘁,什么叫无可奈何,我本来是要对干部做一下大调整的,对电解铝也准备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可是白杉芸的一封揭发信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以后更是疲于应付,工作上处处被动。

捷:你准备如何让河东省的电解铝企业走出困境?

陈:我省目前铝工业产能结构层次较低,精深加工比较小,对铝矿资源的综合利用水平较低,不过我们很高兴地看到目前河东煤一电一铝产业链条已经形成,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电解铝企业拥有自备电厂,自发电比重超过百分之七十。在电解铝规模迅速扩大的同时,铝深加工呈现加快发展的势头,中铝与河东省政府意欲调整铝工业战略的思路不谋而合,这也是二者成为战略合作伙伴的主要基础。中铝对河东的器重由来已久。因氧化铝储量丰富,河东省一直是中铝最大的生产基地,这一次中铝再次选择河东作为实施新战略的要地。而产业集群的梦想,宏大的计划正渐次开展,河东铝工业曾经面临的困局即将被打破,上中下游配套和竞争优势明显的产业格局,使我省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铝工业基地。省政府已于日前在天首市召开了河东省铝工业发展座谈会,为下一步河东省铝工业的发展布局排兵,争取取得重大的胜利。我深信有党的领导,有全省人民的支持,河东省铝工业走出困局为期不会遥远。

捷:陈伯伯,虽然路坦平现在已经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认为你与路坦平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陈:(思考了一下)我们的不同主要有三点:一是信念,二是个人素质,三是公心与私心。我是北京的一所大学里走出来的干部。对于共产主义信仰是比较纯粹的,不夹杂太多的其他东西,而路坦平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可能与基层的不良环境和个人奋斗历程有关,我是个天下为公、四海为家的人,而路坦平是个把河东看成是家天下的人,这样一来我们的信念就不一样了,我不能说一开始路坦平就没共产主义信念,只是他的信念是狭隘的,带有地方保护主义色彩的。而我的信念是五湖四海的,没有地方色彩。说到个人素质,这就不一样了,路坦平原来是当兵的,又一直跟着首长,后来又到地方上工作,我们不能说他受党的教育少,受领导的教育少,但是由于个人素质低,他所理解的共产主义,他所理解的市场经济就比较狭隘,具有一定的突击性的搞形象工程的味道,当然也有为自己牟取私利的成分。而我呢,在工作中几乎没有夹杂什么私心,有人说我提拔白杉芸当煤炭厅厅长就是私心,这个我需要解释一下,白杉芸和我的养女陈香是大学同学,她们拜了干姐妹,我对那一套是反对的,事先也不知道,就连白杉芸后来私下向我叫爸爸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当时调白杉芸到煤炭厅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我看白杉芸也挺能干,并不是因为她与我女儿是干姐妹。说到公与私,我在河东省也提拔了大批干部,都是从工作出发的,没有一个是因为私人关系,现在白杉芸死了,我要提拔时运成当煤炭厅厅长,提拔刘畅当天首市的代理市长也仍然是出于公心。而路坦平就不同了,他提拔的干部大部分是他的亲信,除此他没有提拔过一个与他没有关系的人。拿王步凡同志来说吧,他是原天野市委书记,到省里至少也得提个副省长,可是因为工作需要,我建议他到河东省纪委任了副书记,他没有什么怨言,工作也很出色,我当时用他就完全是为了工作,不带一点儿个人私心,就连后来要从天野考察提拔一些干部到省里工作也是公心,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完全是工作需要。虽然因故推迟了,但是那些人最终还是要重用的。我认为这三点是我和路坦平最大的区别。

捷:陈书记,你认为河东省出现的一些问题你有没有过失?

陈:当然有。二〇〇三年国家实际上已经开始限制电解铝企业了,但是我到河东省之后,没有果断地采取遏制措施,这是我最大的失误,河东省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个人也总结出不少的教训,因此我已向中央递交了辞职书,但我是一名党员,一切要听从党中央的指挥,如果中央批准了我的辞呈,我就到其他岗位上继续为党工作,如果中央暂时没有批准,我只要在河东工作一天,就要善始善终,站好每一班岗。

捷:陈书记,在你主政期间河东省发生了以路坦平为首的腐败案,周姜源外逃又被抓了回来,苗盼雨外逃现在还没有抓回来,苗盼雨转移到国外的资金有几个亿,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陈:苗盼雨虽然外逃了,但案子已经定性,他们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虽然路坦平没有直接参与苗盼雨和路长通的犯罪行为,但是客观上他做了帮凶,做了后台,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路坦平这样的人,河东省就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经济案件,也不会出现经济政治混乱局面。

捷:陈书记,我认为对干部的教育固然重要,但是教育不是万能的,针对干部贪污腐败现象,你有什么打算?准备采取哪些措施?

陈:今年中纪委五次全会对党员干部廉洁从政细化具体了八条规定:一、不许违反规定收送现金、有价证券和支付凭证,对送现金、有价证券和贵重物品的,要坚决拒收,无法拒收的,要立即上缴组织。对违反规定送钱收钱的,一律先免职,再按照有关规定处理。二、不许放任纵容配偶、子女及其配偶和身边工作人员利用领导干部职权和职务影响经商办企业或从事中介活动谋取非法利益,违反规定的,领导干部要辞去现任职务或者由组织责责令辞职,并按照有关规定给予纪律处分。三、不许干预和插手各类建设工程招投标、经营性土地使用权出让、房地产开发经营、矿产资源开发利用等市场经济活动,违反规定的要进行组织处理或给予纪律处分。四、不许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人或者亲属应由个人支付的费用由下属单位或其他单位支付、报销,违反规定的,就给予纪律处分。五、不许用公款旅游或故者以考察、学习、培训、招商等名义变相用公款出国(境)旅游;不得用公款支付高消费娱乐、健身活动;不得购买、更换超过规定标准的小轿车,违反规定的,给予纪律处分。六、不许借婚丧嫁娶之机收敛钱财或侵犯国家、集体利益,不许接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宴请和礼品馈赠。七、不许观看淫秽影视书画及表演,不许接受色情服务,违反规定的,要视情节给予纪律处分。领导干部参与赌博的,一律先免职,再按照规定处理;到国(境)外赌博的,要从严惩处。八、不许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对跑官要官的,要严肃批评教育,并由组织部门记录在案,两年内不予提拔重用。在重要岗位上的要予以调整,已得到提拔的要坚决撤下。是后备干部的,取消其后备干部资格。对行贿买官的要一律先免职,再按规定处理。对受贿卖官的,要依法依纪严惩不贷。对“跑官要官”制止不力、造成用人严重失察失误的,要严肃追究责任。我深知教育不是万能的,必须有过硬的制度,因此省委决定,领导干部因在经济项目建设,救灾防疫和日常工作如果有决策失误,引发规模较大行为激烈持续时较长的严重群体性事件,严重影响生产、工作和社会等正常秩序的,或是领导干部对突发性,群体性事件应对措施不力,处置方式不当,导致事态扩大,造成人员伤亡、较大经济损失等严重后果负主要领导责任的领导干部必须辞职。

捷:面对接踵而至的打击,你气馁过吗?

陈:我从来都没有气馁过,再困难,我都对未来充满信心,我多少有点儿宠辱不惊的个性,面对困难我永远是积极的态度,从来没有抱怨过、灰心过。

捷:如果中央批准了你的辞程,你真的要离开河东了,你觉得有什么经验和教训需要留给继任者吗?

陈:经验几乎不可谈,教训倒是不少,我只能谈点儿体会吧。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强国是一个宏伟远大的工程,绝不是短期行为,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要心存突击出政绩的心理,“大跃进”时代是教训,过去说三年实现共产主义的口号也是不切实际的,我到河东上任后,多多少少也受了政绩工程的影响,政绩应该站在全国的立场上去考虑,不能有地方主义思想,就拿河东省来说,电解铝的形势依然严峻,如果在近期内走出低谷获得新生,可能河东省所受到的经济伤害还容易恢复,如果这种不景气现象再持续三年,可能河东省的经济就要大伤元气,三年五年都难以恢复,因此我认为以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还应该注重宏观调控,不调控一旦失控不得了,河东电解铝就是一个血的教训。另外我还想说一点,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需要几代人努力的,不是短期行为。世界上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任何一个领导者,都不要抱有投机取巧的思想,一个人只能干好一个阶段的工作,或者说一个阶段的工作也没有完成得尽善尽美,因此说一个人的一生放在历史长河中是短短的一瞬间,何况你在工作岗位上的时间更短,不能无所事事,也不能急于求成,就像接力赛一样,只有每一位接力者都认认真真地把接力棒传下去,才有最后的胜利。

捷:你对腐败分子能够逃到国外,逍遥法外这个事情是怎么看待的?

陈:面对日益严重的腐败问题,二〇〇〇年十二月四日,第五十五届联合国大会提出设立特委会,起草一份预防和打击腐败的综合性国际法律文件,据我所知,目前包括中国在内的一百〇七个国家及二十八个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参与了《联合国反腐败公约》,中国就是成员国。从某种意义上说,国外不再是腐败分子的避风港,周姜源就是一个事例,我相信苗盼雨最终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捷:陈书记,从二〇〇四年起,国家开始逐步构建安全生产指标控制体系,并将控制指标完成情况纳入干部考核内容,当时提出的是事故死亡总人数的下降。以后省纪委会不会参与这方面的事情?

陈:现在我还不想回答你的提问,因为现在省纪委的书记和副书记都没有到位,也许将来中纪委会接受你的采访,回答你的问题。

捷:(好像有些不依不饶)陈书记,官员入股煤矿被纳入反腐败体系了吗?

陈:在红星煤矿特别重大矿难中相继暴露出政府工作人员投资入股、违规发放相关证照、充当保护伞等问题,官煤勾结问题浮出水面。中央纪委、监察部、国务院国资委、安监总局专门为此下发通知,设定期限要求干部主动登记、撤资。最新数据显示,在清查中,共有四千八百七十八人申报,登记入股金额7.37亿元。我相信将来这个问题会得到及时解决的,中纪委和省纪委肯定也会把官员入股煤矿纳入反腐败工作之中的。

捷:陈书记,现在各地都把煤矿事故死亡赔偿标准设定为每人二十万元左右,是高了,还是低了?

陈:肯定是低了。但如果提高赔偿标准,还要依靠各地出台妥当措施,相关法规制度的支持配合,更要依靠各地的主动性。

捷:对于近年来屡禁不止的洗钱问题您是怎么看待的?

陈:(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背头)党中央、国务院对反洗钱工作是非常重视的,在人民银行成立了反洗钱监测中心,专门负责反洗钱工作,将来《反洗钱法》也会及时出台。从反洗钱和反腐败工作的关系上说,反洗钱工作对反腐败工作将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有助于强化我们对腐败行为的发现机制,像苗盼雨大量将资金转移到境外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捷:但愿如此吧!谢谢陈伯伯能在百忙中接受我的采访,也谢谢组织上对小闻反腐败行为的肯定,如果他地下有知,也应该瞑目了。

陈唤诚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就闻过喜牺牲的事情多说什么,因为路长捷一提到闻过喜就悲伤流泪。他与路长捷握了手,嘱咐她注意身体,然后离开了报社。在离开的时候总编又是那么及时地出现在陈唤诚的面前,且一直把陈唤诚送出报社大门口,并且给他开了车门,目送他们离开。

之后,路长捷把采访笔录进行了整理,她准备写一部采访专集《从天堂到地狱》,完成闻过喜未了的心愿,并特意写了一篇带有杂文性质的文章,经总编批准刊登在《河东日报》上。很多报纸都转载路长捷的文章,正好河东省搞了廉政征文的比赛,路长捷的文章获得一等奖……

官场上的事情微妙,微妙之处就在于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省长路坦平出问题了,陈唤诚又极有可能调到北京去,在河东人都认为省委副书记井右序会当省长的时候,原来的常务副省长边关到其他省当了没几天省委副书记,竟然又回来当省长了。井右序仍然是省委副书记,王步凡的问题仍然没有结论,有人说他肯定会在审查没有问题之后当上纪委书记,因为他是大家公认的好官;有人则说接受审查的人,没有问题的有几个?王步凡肯定是玩完了!

不过有人说边关当上省长之后立即去看望了王步凡,也有人说听陈唤诚透露中央正考察着让井右序当省委书记,中纪委也正考察王步凡当纪委书记的事情,因为李宜民已经因病医治无效逝世,这种属于高度机密的事情谁也不敢多嘴,只是私下议论议论而已。

在河东省的干部需要大调整的时候,一夜之间电解铝价格又严重下跌,经济危机初露端倪,中央调陈唤诚到北京另有任用,井右序升任河东省的省委书记。井右序接替陈唤诚出任河东省的省委书记,人们又开始议论了,都说现在从省委副书记直接升任书记的不多,可能是因为陈唤诚这个学者型的省委书记没有把河东省的经济问题解决好,河东需要基础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出任书记,那么边关的基础工作经验并不比井右序差,为什么省长没有升任书记而是让省委副书记当了书记,最后的结论是井右序的爸爸井然起了作用……

井右序升任省委书记不久,王步凡突然接到通知,他被任命为河东省的纪委书记了,几乎在他接到通知的同时也接到省委书记井右序的召见电话……

王步凡见到井右序的第一句话就是:“井书记,我的事情上边就没有一个说法?就那样不了了之?”

井右序笑一笑说:“你升任纪委书记不是说法?难道你还要平反昭雪通知书?步凡,有些事情是不能太认真的,不会糊涂也会尴尬,当然尴尬的不止你自己,也让别人尴尬。算了,过去的事情一概不提了,向前看吧。谈一谈你的想法,有什么打算?”

“什么想法?什么打算?纪委书记的职责就是我的想法和打算。***同志在《纪念白求恩》中,要求我们共产党人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在我们党已经取得政权并长期执政的条件下,领导干部重品行,最重要的是带头遵守从政准则,要谨防小恶积大恶,谨防自我放纵,谨防滥用权力,谨防溺爱起祸端,谨防被朋友拉下水,谨防嗜好误前程,谨防堕落失晚节。”

井右序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有你王步凡这个纪委书记,我工作的压力就小多了。我们要开一个会,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教育广大干部在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中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要求别人不做的自己首先不做,时时处处体现领导干部应有的先进性和示范性,只有这样才能是真正意义上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啊!”

王步凡点点头,尽管在将来的岁月里纪委书记的担子并不轻松,但是他有信心、有决心干好河东省的纪委书记,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