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十二月。
冬。
东北的雪,下的纷纷扬扬,老天跟抖落棉絮似的,指甲盖大的雪片噗噗的打在身上,有些凛冽。
路上的行人们都裹着衣服,低着头,顶着风艰难前行。
好冷......
他挣扎着睁开眼,想要起身,动作做到一半,却狗啃泥一样摔倒。
他的手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
他使劲挣扎着,在黑暗中,摸索着。
有人将他的手脚绑在一起,像一头待在的肉猪。
他惊慌失措,开始大力挣扎,撞击着周围看不见的墙壁。
砰砰作响。
“救命!救命啊!”
不知过了多久,力气和热量随着撞击不断流逝,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开始冻僵了。
他拼命的大喊,仿佛一只被扼住脖子的公鸭。
待他喊得声嘶力竭,他侧倒在地上,双目涣散。
“为什么.....救命....”
刺眼的光,从头顶射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骤然见到阳光,只觉得夺目刺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他惊恐的大喊“你要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没人搭话。
良久,有人掀开了罩在他头顶的黑布。
他终于看清了四周。
他被绑在一架铁笼里,铁笼巨大,锈迹斑斑,两把大锁,和几把铁链,将他的手脚拴在一起。
而他,只穿着一身单衣单裤。
他认得这一身,这是锦海大学的校服。
他入学时穿过的那一套。
之所以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下没有失温冻死,全都得益于罩在铁笼上的几层棉被。
“这周围,熟悉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赶忙回头。
“是你?”他又惊又喜,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起身,却摔倒在铁笼前,那张有些青涩,却让很多人留恋的脸挤在铁笼的缝隙里,有些变形。
“徐老师!救我!”
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顾不得形象,大喊道。
可眼前的人却后退了一步,淡然,却又冷漠的看着他。
他愣住了。
“看看这周围,眼熟么?”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紧了紧自己貂毛的围脖,让自己更暖和些。
他看着周围,没有熟悉的店铺,也没有行人。
这里,是学校的后山。
学生们幽会的地方。
多少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这里私定了终身,却在不久的将来因为某些小事而后悔。
可传说,这里曾经是一片荒坟,不知埋了多少无名的死人。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个冷战。
虽然他已经因为温度和身上单薄的衣衫而不停颤抖。
他也在这里幽会过女孩,一个据说有男朋友,却还愿意和其他人勾勾搭搭的女孩。
他记得,他筋疲力尽,她趴在他身上,低声说她看上了一个包,家里给的生活费还没有到账。
他一时冲动,给她买了。
代价是大半个月的饭钱就这么搭进去了。
他室友还笑他sb,说去外面找一个,也不过两三百,犯得上花上千么?
他也觉得。
但她笑得实在太美。
“老师....我和蒋....”
话音未落,刚刚还闲云野鹤的徐老师突然冲到他面前,一把扯起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那张因愤怒而狰狞变形的脸近在咫尺。
“你不该碰她!你们都不该碰她!”
‘徐老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瞪着眼前的他,睚眦俱裂,眼中的怒火恨不能将他焚烧殆尽。
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松开他的头,后退两步,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
他笑了。
“你知道么,有人能在失温的情况下坚持十分钟,也有人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住。”
他从兜里摸出一块塑料手表,上面还印着粉嫩的卡通图案。
他将表系在铁笼的栏杆上,按下计时。
“我很期待你能坚持多久。”
说完,徐老师转过身,双手插兜,缓缓离去。
留下年轻人不停的撞击着铁笼,绝望地呼喊着。
可数九寒天,又有谁会冒着失温的风险,去后山的小树林里幽会呢?
......
锦海大学里,时隔一个月,再次涌入了大批警察。
看着眼前平缓的山坡,张鸣剑双手插兜,回头看向教学楼。
和高耸的大楼相比,这座后山,显得有些不起眼。
“人死在后山?”
出来领路的刘蕊点点头,抬起警戒线,让几人进来。
孙雨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微微皱眉,耸了耸鼻子。
“你喷了什么?”
刘蕊脸一红,撇过头,没有理会。
孙雨辰不解,还想再问,却被张鸣剑一把拉走。
“哎呀,你咋屁事那么多呢?赶紧走。”
半山腰上,十几名警察或站或蹲的围着一个大铁笼,窃窃私语。
“这就是尸体。”
看着铁笼里冻僵的尸体,孙雨辰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天。
这场雪,已经下了两天一夜。
却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整个铁笼的下半部分都已经埋在了雪里,尸体还是被第一批赶到的警察们清理出来的。
“死者名叫许奔,二十岁,就是锦海大学大二的学生。”
刘蕊跟在两人身后,递过一份资料。
张鸣剑草草看了一眼,便塞给了孙雨辰:“学校的人呢?”
一旁,一个肥胖油腻的中年男人赶忙跑过来。
“在这呢在这呢警官。”
张鸣剑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问:“兄弟,这孩子死几天了?”
男人有些迟疑。
“三天。”刘蕊接过话头:“初步推断死者应该是三天前下午一点到两点期间被害的。”
“哦~”张鸣剑故作神秘的点点头:“一个学生,在你们学校失踪了三天,你们就没人查觉?”
男人肥胖的脸上,似乎有汗流下。
“这.....”
“这他妈什么这!”张鸣剑突然暴躁:“你们就这么对学生的?”
“我....我们....”男人摆着双手,脸色难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他妈派你一个教导主任来?干什么?不拿你们学生的命当回事是吗!”
“让你们管事的滚过来!"
事实证明,好言好语的商量,永远没有张鸣剑的强硬态度管用,不过十分钟,六七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赶上山来。
张鸣剑门神似的坐在路口,叼着烟,冷着眼扫视着几个人。
“谁是校长?”
人群中,一名老人缓步而出:“我是,您是....张队长?”
“是我。”
老人叹了口气:“张队长,我校和你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你对我们这个态度....”
张鸣剑跟没听见似的,将烟头吐在雪地里,一脚碾灭。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办事就这态度,有能耐你向上面举报我。”
他指着不远处的铁笼:“我问你,这周围有没有监控?”
校长被顶撞,脸色十分难看,但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对学校造成影响,也只好忍气。
“没有。”
“那有几条路能上这座山,他带着这么大个笼子,肯定不可能钻树林子爬上来。”
“我们学校建的路有四条,沿途倒是都有监控,但这山在我们学校里也有几十年了,学生们自己踩出的土路有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
张鸣剑深深地叹了口气,又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站在一旁,一个劲的猛嘬。
如此松散的管理,如此不负责任的校方,这学校不他妈出问题都怪了。
孙雨辰勘察完现场,见张鸣剑这边聚了几个人,摘下手套,走了过来。
“这铁笼是你们学校的吗?”
校长看看孙雨辰,又看看张鸣剑,有些疑惑。
“看我干什么?聋了还是哑了?”张鸣剑这时候脾气正坏着呢,看校长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
“学生什么时候失踪的?”
“不知道。”
“现场脚步很杂,这几天还有多少人来过这里?”
“不知道。”
不论孙雨辰怎么问,这校方就秉承了一问三不知的良好品德,无论问什么,都是三个字。
不知道。
听得张鸣剑想打人。
终于把这几个大爷撵了出去,张鸣剑的脸黑如锅底。
“雨辰,看出啥没?”
孙雨辰蹲在铁笼旁,眉头紧锁,轻轻摇头。
“看不出来就撤,法医队把尸体拉回去。”
张鸣剑现在一秒也不想留在这破学校里,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孙雨辰站在原地,从山上望向林立的校舍。
“看啥呢?”
孙雨辰呆呆的看着校舍,呢喃道:“为什么选在这里呢?”
“啊?”张鸣剑不解。
“如果你要杀人,你会选在什么地方?”
“我?我哪知道?我又没杀过人。”
“假设。”
张鸣剑抱着肩膀,认真想了一会:“要是我,肯定选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偷摸杀了人,处理了尸体我就跑,有多远跑多远。”
孙雨辰缓缓点头:“很多凶手作案,都会选择一个隐秘,又没有人知道,或者比较不寻常的地方,比如死者家里,或者是自己家里,某个无人知晓的出租屋等等。”
他回头看着这白茫茫的山:“可这里是学校,这里还是后山,离最近的教学楼只有一百多米远,如果有人经过呢?或者在死者冻死之前有人过来怎么办?他不就被人发现了?”
张鸣剑挠了挠头:“那要是这么说....要么是这家伙没想过这些,要么就是.....”
孙雨辰颔首:“要么就是他知道那个时间段这里不会有人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