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诺身着短打褐色衣裤,头发在脑袋顶上束成男子的圆发髻,用布条子随意系住,脸上沾了不少灰土,正独个儿在灶间忙活。
“诺儿,你算算,咱们近来的积攒,够不够下半年的房钱?”
楚云诺的伯母原本也是个大家小姐,现在是粗衣布裙,木钗挽发,问她话的时候,沾着水的手也直接就抹在衣服上。
十二年战乱,几乎年年有大灾,苦哈哈的求生把楚云诺刚穿越来时的不安忐忑全都磨没了。
这些年父兄皆在外投军,家中只有她和伯母带着两个弟弟。家下的仆人因为他们家业败落,早已四散。
几年下来,随着逃荒避难的人群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地方。能吃饭,能活着,就是她现在的最大心愿。
眼下她和伯母带着弟弟们在阳城附近一座镇里落脚,这里的人家没遭遇太多抢掠,虽不算太富,也没有之前过路那些地方贫的扒树皮。
这里的官差在三个月前开门接引部分流民,楚云诺使出浑身解数把家里几人硬都拉了进来。
到了这地方,看着像是安稳能常住,伯母把贴身最后藏着的银锁扣拿出来,换得了一副开张用的家伙事。
楚云诺穿越前自己生活,做点简单的饭菜手艺比伯母要好。在这个时代,做饭用的工具和用料都和自己以前用的不同,这些年的熟悉,她也学会了不少。
娘儿两个摆了个熟食摊子,卖点馍馍大饼顶饱的吃食,要价公道,两个月来也卖开了名气。
用剩下的钱在城中偏僻的地儿租了两家破屋子,四口人就挤在这儿里。
“伯母,我昨天数过了,够租。”
楚云诺正在揉早出工要用的面,不是白面,是黑粮面,这东西便宜,麦谷他们买不起,吃他们熟食的人也吃不起。
“那还有没有余下的?”
伯母靠过来轻声问,隐隐看的出秀丽容貌的脸上有深深的纹路。她原本仆从环绕,过的是不问柴米的悠闲日子,现在被生活折磨的连以前身边的三等婆子都不如。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就是把阿弟们都送去进学的事。我也记着呢,再等几个月,现在挣的就够咱们吃饭的。”
楚云诺的两个弟弟从小跟着她们颠沛流离,字是识得,伯母零零散散都在教,要说到文章,他们是从没机会学的。
家里的房子早就被叛军烧了,书自然全都没有带出来。
“他们的事以后再说,眼看着天下太平了,男人家怎么都能活。倒是你,你打算男装多久啊,总得攒嫁妆啦。”
楚云诺不想提这事,她现在才多大呐。穿越前这个年纪,她还没考大学呢。
“不急,等咱们挣钱在城里边有个正经住处,真的落脚了,再说不迟。”
楚云诺蹲下往灶膛添了把柴,起身又往旁边的木盆里洗手。
“不能不急!你娘去的早,那群王八蛋扔下咱们娘几个这么些年也不知是死是活。”说到这儿大伯娘顿住,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担心,半晌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缓缓又说。
“前几年咱们能活着就不错了,现在不是安稳了么,再不想着这事儿,你该成老姑娘了。你要真为着我和你弟弟们操持嫁不出去,我以后下去了也没脸见你娘。”
伯母心中对楚云诺是有歉意的,暴乱刚起,她是个手不能提的贵妇人。家里男人早已出门参与平乱,把家业交给了她,她是半点都没有看住。
家门被破逃难的路上,靠的都是这个当年不足十岁的小丫头。她在外出头争抢,这些年为了养活她们娘三个,把自己硬生生当成了男人使唤。
现在说起楚家,那是有三个半大小子,老大是个混不吝,打架骂架样样精通。她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是这乱世误了她。
“伯母,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有,我又名声在外,一起逃到这儿来的人哪个不认识我,这个名声嫁人也难,急没有用。”
楚云诺不知道伯母心里的想法,这几年荒野求生,她刚刚过了两天清静日子,累点苦点没什么,总不用再操心被流民欺辱,不用害怕被乱军所杀就已经不错了,考虑那些有的没的都多余。
伯母正要再说话,门口跑进来个半大少年,气喘嘘嘘弯腰扶膝,好半天才说出句整话来。
“阿娘,阿姐,巷口来人了,说是阿爹派来接咱们回家的!”
楚云诺和伯母面面相觑,刚刚还说他们可能死在外面了,这就忽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