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像是在和女儿谈心，语速平缓，语气慈祥，“你看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居然拨出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建个不盈利的广场，这搞城市规划的人是怎么想的？”

柳梅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些年她也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懒散的晒着太阳，牺牲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抛却工作，像个社会闲散人员一样溜公园，她没有休过假，连周末都很少休息，脑中那根弦儿时刻绷紧，每一天都像在逆水行舟，手里的浆一刻不敢停的划。

她沿着广场四周环顾一圈，只有三四个长椅上坐着人，有穿着廉价西装一边打电话一边啃面包的小伙子，有把自行车支在一边过路歇脚的骑行者，有身旁放着几个购物袋吃着冰激凌的小姑娘，广场中央有几个滑滑板的少年，偌大的城市广场安静空旷，在黄金地段辟出这么大的地方仅供这么几个人游戏歇脚，性价比跌成负值。

“为了让城市更美观吧！”柳梅随口说。

“那你觉得城市美了吗？”

柳梅耸耸肩，不置可否。

“要是把这块地建成写字楼，不高，就20层吧，能创造多高的经济效益不言而喻，在我们这样一个飞速发展中的城市，每个人清晨醒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钱，但我们的城市管理者却舍弃经济效益，给大家提供一个娱乐歇脚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老百姓不仅要生存还要生活。”

张启明停顿片刻，接着说。

“经济发展过快不一定是好事，有时还要降降温，脑中的弦儿绷得太紧也不是好事，要适当的松一松，跑得太快看似离目标越来越近，但该看的风景没看着，该闻得花香没闻到，就算到了终点，摘了那面旗子，有什么意义呢？”

柳梅砸摸出味儿来了，这是老头儿给她上课呢，她看了看远处某知名企业的办公楼，玻璃楼身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又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啃面包的小伙子，勾了勾唇角，声调不高的说：“那总得先生存了再想生活吧？！”

“在这个城市在你这个年纪，能靠自己拼搏到这个程度，早就超过生活的最低限了，但你要是再不恋爱再不结婚就过了适婚年龄的最高限了。”张启明语重心长的说。

柳梅看着身边的老头儿笑，“我就知道还得绕回来。等我把房买了再说吧。”

“你不是有房吗？”

“不是我的，要还的。”柳梅说的含糊，张启明是个开明的老头儿，从不追问。

“你一个女孩子，非要买房干吗？我给你介绍个有房的，我有个老战友，他儿子比你大两岁，事业有成，在......”

“停！”柳梅笑着打断他，“又来了，您的老战友我还没认全吗？您是以一个营还是一个团为单位介绍老战友啊？您跟我阿姨什么时候发展的第二职业，当婚介啦？”

“嘿，你个小丫头，我们老两口儿还不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我知道，替我谢谢阿姨，但是，您二老放过我吧，我真没那心，再说这事儿太刻意就没劲了。”

见老头儿还要劝，柳梅赶紧岔开话题，“张叔，我想请教个事儿。”

“你说。”

“您为什么说我拿不下董氏？”

谈到工作张启明表情严肃起来，他在这个城市摸爬滚打几十年，商场上的事事无巨细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生意人重利但并非不讲感情，特别是白手起家的第一代更甚，他不确定柳梅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不能懂，只能选择陈述一个事实。

“董氏集团的董事长董建邺是个南方人，穷苦人家出身，到了年纪入伍当兵分到了北方某军区，被首长看中做了女婿，转业后弃政从商，董建邺本人精明能干，当然，也得到了妻子家的帮扶，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夫妻俩琴瑟和鸣，共养育了三个子女。”

柳梅听得仔细，张启明接着说：“但生活哪能尽如意，董建邺有个小舅子，仗着家里权势横行霸道，竟然犯了强奸罪，在那个年代是要吃枪子儿的，但后来那个受害人改了口供，所以蹲了几年大牢就放出来了。”

其中缘由张启明不想多讲，接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家子军人管不了个败家子儿，董建邺老丈人无奈之下把这个儿子交给女婿管教，要说这就是董建邺的本事了，他这个小舅子亲娘老子的话都不听，单听这个姐夫的，从此之后再没听说他犯过事儿。”

张启明停了两秒，说出了关键信息，“董氏集团最大的供货商就是他小舅子。”